舟微漪脸上表情只是空白了一瞬,随即便重新挂上完美无缺的笑容,“本就是送予阿慈的,你要用,不必和我说,又何况是特意拿灵器来换?”
“而且不管什么东西,我的就是阿慈的。”舟微漪声音低下去,垂眸模样,竟显出几分落寞来,“阿慈这样说,难道和哥哥生分了?”
我:“……”
舟微漪,你说的什么鬼话,我本来就和你不熟。
但现在在人前,我又刚刚还用完他,也不好挑破,让舟家这一代不睦之事传的人尽皆知。
于是很敷衍地答了句“自然不会”,便偏过头吩咐暗卫,“动作快些,别让这人流血流死了。回到舟家,先请医师来看,就说是我的口谕。”
暗卫应“是”。
至于凡人将军本人的意见,我是从没有问的。
他不想跟着我也得跟。
我也不打算久留,踏步离开时,又望见了已站在一旁角落,脸色苍白的柳莺。
挪开了眼,我脸上表情淡漠,但经过她时,却还是开口。
“柳莺姑娘。”
“多谢。”
她是为帮我,我很清楚,自然承情,也会盯着二长老别报复到她身上,毕竟他们之前的关系恐怕不似情谊深厚的师徒,柳莺明显极害怕他——不过二长老如今自身难保,柳莺修为不低,大抵不会吃亏。
柳莺微微一怔,眼中那极细微的一丝恐惧退去,开口道,“舟小公子不怪我先前冒犯便好,我那些揣测实在拙劣,惹人耻笑……”
“不会。”我开口,“你很机敏。”
如果不是柳莺,我今日定会和那二长老爆发更激烈的冲突,后果两说。
舟微漪也走过来,或是听到我们的对话,也对柳莺面上含笑地道了谢。
柳莺顿时又低下头去,声音有些颤。
“不、不敢,真君。”
她算是第二个直面那极恐怖的剑势的,哪怕只是受了二长老波及,但现下看着舟微漪那张出色面容,仍觉得战战兢兢。
“走吧,阿慈。”舟微漪开口。
我直至走到门口,突然听到柳莺的唤声,“舟小公子——”
那一声里,好像夹杂着极复杂的情绪似的,于是我回了头,“?”
她好似在心底纠结片刻,方含哀带怨地看了我一眼,幽幽道,“你不是说随身侍卫都是自小养起的,从不聘用生人吗?”
我:“……”还记着呢。
我开口道,“他不一样。”他是颗天火雷,要盯着。
好端端走在身旁的舟微漪,忽然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到我身上来。依他的身高体量,将我压倒也不是难事,好在最后又站稳了。我莫名其妙看他一眼,“你路走不稳?”
“……无事。”舟微漪微笑着回答。
“……”不是在关心你。
我总觉得舟微漪那笑有些生硬,不似寻常,但也未多想。
因为我很快便来不及多想了。
由舟微漪以灵器载我,回到舟家的速度比我出门时要快。我闻着身上还有些隐隐的酒味和脂粉味未散去,便先进漱园的暖玉池中洗浴。
热气温度攀爬上指尖,快速弥漫至身上每一处,那暖洋洋的感觉几乎要让我睡着。
直至身上轻快些,皮肤微微泛红,我才从池中起身。
我沐浴一贯不喜让旁人侯着,侍女们都在屏风后,踩上青玉石阶时,竟是有些没踩实,踉跄一下。
倒是没摔着,但头有些晕,脚下绵软,那些让我身体血液流淌起来的暖意,逐渐变成了微微的烫意。
其实应该是很熟悉这种感觉的。
但我今日事见繁多,实在有些疲惫,精力上也不济,一时竟没察觉到异样,反而是觉得……今日泡的有些久,头晕,以后要注意一些。
有些困。
准备回去休息,我便只换上一身质地柔软轻薄的雪色新袍,因是睡时穿的,制得也宽松,我随意将衣带一系便往外走,比起平日穿着严密,可以算是“衣冠不整”了。
头发也还有些湿气,我偷懒用小术法烘干了一次——因今日实在是困,换在往常,是由侍女用焰云绸细细擦干,要耗费些时间。
倒不仅是大世家间近乎古板的繁文缛节作祟,我那天生病体才是“元凶”,所以总要精细照料一些。我也时常想过,我若生在普通人家,大概是养不活的,天生是个麻烦的病秧子。
颇为乐观地自嘲完,我未让侍女上前梳发,反正要睡了,就这么散着吧,偶尔不合规矩一些,也不见得会被舟家为数不多能管我的那几人看见——
于是我一出暖玉池雾气所覆盖的地方,便看见了舟微漪。
我:“。”
没想到舟微漪还不睡,他一天天精力都这样旺盛吗?
舟微漪看见我,果然眉头轻轻皱了一下,他上前,我才发现他手臂间夹着一件红色氅衣——
他的手指在此时显得格外灵巧,只轻轻一扬,氅衣便落在我身上,那修长十指又迅速在我颈下一寸系了个扣,非常敏捷迅速地做完这一切后,舟微漪方才微微叹气,有些无奈的模样,“就知道你……小心着凉。”
我:“……”
我以为是他穿过的大氅,恼怒道,“我刚沐浴完换的新衣,要睡觉的,你又将带尘的衣服披上来!”
舟微漪忍笑,“不脏。方才拿出来的,用避尘决护着了,我怎么能给阿慈披脏衣服?”
他说完,又极自然地伸手探过来,摸了摸我散下来的黑发。
我有些不自在地避开,心道舟微漪要是说那些规矩,我是绝不会理他的,便见他挽着我的发问道,“还有些湿,阿慈,我给擦一下?”
我断然拒绝,“不要。”
舟微漪在某些方面,却非常固执,“阿慈,你身体不好,要小心……”
我实在不耐烦听舟微漪那过盛的关心欲,喊他,“哥哥。”
舟微漪一下噤了声。
我其实是知道怎么撒娇的,只是一向不屑于在母亲之外的人面前用,舟微漪就更不必提了,除了小时候,我和他的关系还没有熟到那个地步。
但我今天头脑实在晕晕乎乎地发沉,只想尽快达成目的,满脑子想的居然是——也不知道舟微漪吃不吃这套。
我盯着他,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眼,靠过去,在他的肩膀边缘,用脸颊轻轻地蹭了蹭。
其实也就转瞬即逝,隔着绸缎透出来的皮肤质感有些奇妙,温度适宜得让我想眯上眼睡一觉。但我很快抬起头来,用刻意压低、而显得过分腻乎到我自己都嫌弃的声音和他说话,“我今天太累了,好困……想休息。放我先回去睡觉好不好?”
“……”舟微漪沉默了。
但我意识到,这套好像还挺有用的。
而且过分有用了。
舟微漪的面上,出现了懊恼的表情。
那眼中是愧疚、还有一些我难以确认的复杂情绪,像是痛惜一般。
他那般低落神色,几乎让我怀疑,舟微漪是不是背着我做了什么天大的恶事。
但他下一瞬便是道歉,“对不起,阿慈,我考虑不周,没有照顾好你。”
我刚想答: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放我回去睡觉就好。就见他转身半跪下.身,后背暴露在雪亮的月光下,舟微漪开口,“哥哥背你回去。阿慈,你先在我背上睡一会。”
我:“……”
倒也不必,就这几步路。
现在很怀念我母亲的一句话:成何体统?
舟微漪不觉得,他等了一会,没等到我靠上去,又思索道,“背着也不舒服,万一摔下来了。阿慈,我还是抱你——”
我的眉头挑了挑,突然想起那位也是一声不吭,便从“背人”转成“抱人”的容家独子,某些令人羞耻的回忆浮上心头。意识到他们好似都拥有一样迅速的行动力,我顿时应激地直接做了选择,乖乖趴上了舟微漪的背。
手无处安放,又在犹豫后环上了他的肩颈,只是松一些,让自己没那么不自在。
“这样就好。”我答。
舟微漪是修真之人,哪怕看上去再文质彬彬,肉.体却极强韧,每一寸都饱含着力量。我压上去的时候,他倒是也蹲的很稳,身子一动不动地像个石桩一般。
我想他不至于背不动我——但这种理所应当的念头,很快换成了淡淡的疑惑。
“……?”
舟微漪半晌未动,被我压着的身体好像有些过分僵硬了,手臂搭着的肩颈部分,也像是石块般硌人。
我真切地开始考虑,舟微漪要是真的背不起我,该感觉丢脸的是我还是他?
不过好在舟微漪也只是发呆了一瞬,接下来便稳稳起身。
怕我掉下来,他的手扶在我的大腿位置,牢牢托着。虽然知道这样的接触实属正常,但我还是有些不习惯和舟微漪如此贴近,仅仅度过几秒便在脑中暗暗反省,今天是吃了什么**药……居然同意了舟微漪那要命的二选一。
还是我真的太困了?
一旦产生这个念头,我感觉方才被应激打散的困意又渐渐浮了上来,不知不觉将额头抵在他的肩头,又猛地清醒,直起身体,保持一个适当的距离。
“阿慈。”舟微漪的声音从很近的地方传来,简直像贴着我的耳朵说话那样,含着笑意,“你睡吧。哥哥不会让你掉下来的。”
“……”我不是怕掉下来。
虽心中如此腹诽,我倒也没有反驳出口。
只有几步远,马上就到了……
……不知不觉闭上了眼。
我靠在舟微漪的肩膀上,闻到熟悉的、极浅淡的草木清香传来。
像回到很久很久以前——还要在我死过一次的之前,也是同样的一轮月亮之下,舟微漪牵着我的手。
和我说要永远保护阿慈。
阿慈要睡觉是因为他现在修为不高,而且身体弱
舟哥要睡觉是因为(作者想不出来了所以)私设一下,修士不闭关的时候最好睡觉让身体内部的灵气自由运行形成一个周天的大循环以及会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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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最后的时候流下了一滴鳄鱼的眼泪,之后一定写个前世番外,记录一下阿慈死后舟哥和小宋的精神状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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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背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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