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 17 章

贺拂耽瞬间像是抓住一棵救命稻草一般,紧紧缠上那人的脖颈。

他仍旧看不清眼前的人,本能却让他毫无防备地接受这个怀抱。这里有他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和熟悉的灵气,他难耐地去扯面前人的领口,绵软的手指却半分力气也使不上。

到最后,筋疲力竭,只好揪着对方衣领,将脸颊贴在那一小片锁骨上,可怜兮兮地轻蹭。

衡清君抱着贺拂耽,任由他在自己怀中不安地扭动。

池水将怀中人的衣服浸湿,冰凉地贴在皮肤上,可一层衣衫之下,那具身体却无比滚烫。

他抱着这具滚烫的身体,很冷静地思考对策。

这里是用他的梦编织出的幻境。

以神识入幻境对修士来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稍有不慎,就会在这里迷失自我,轻则走火入魔,重则神魂俱灭。

但他心性极坚,对他来说,只要一剑斩下,幻境可破。

可若真一剑斩下,连同幻境一同破裂的,还会有贺拂耽的魂魄。

那便只能像那些寻常修士的寻常做法一样,要么什么也不做,拖到幻境灵力耗尽自我消散;

要么小心翼翼地与幻境互动,猜测它到底想要引诱出自己的什么心魔,最后寻得破绽、大彻大悟,让幻境主动放他们出去。

这个幻境是他曾经的梦,也是他曾经的记忆。

托着怀中人脊背的手稍稍下滑,摩挲着一层纤薄皮肉之下残缺的蛟骨。

想要补全这一副蛟骨,让它成为真正的龙骨,只有洗经伐髓。

将遗传自猫妖的血脉一点点抽取、切割、剔除,让剩下的纯净龙族血肉在无数化腐生肌的天材地宝下重新生长,在整整九天阵痛与裂变之下,最后涅槃重生。

洗经伐髓只有一半成功的机会,古往今来有无数修士成功,也有无数修士失败。

但从不会有人拒绝这样的机会。

用注定满盘皆输的结局换一半成功的概率,即使最后身死道消,也依然是再划算不过的交易。

指尖渐渐往下,腰肢开始收缩,藏在凌乱腰封之中,不盈一握。后腰上的脊骨节节分明,小巧、圆润,像生来就应该被拿在手中把玩的珠玉。

生死有命——

衡清君便是用这四个字,让愤怒的赵空清不再阻拦这一场洗经伐髓。

失败了固然一死,可不这样做,贺拂耽照样会在在化龙那一日爆体而亡,不过再苟活上二十年罢了。

早死晚死都是死,二十年不过弹指一瞬,又何必贪恋?

抱着人下寒泉之前,衡清君已经为这一场洗经伐髓设想好了结局:

要么死,要么化龙。

但……

到最后,他的小弟子既没有化龙,也没有死。

另一只手抚上怀中人的胸膛,轻轻碾过那里跳动的心脏。

然后立刻被这颗心脏的主人按住,想要从这只冰凉的手掌中索取什么。却又不敢放纵,只有小声呜咽着请求。

在寒泉中的第三日,这颗心脏骤停过一次。

所有因疼痛而难以抑制的颤抖、哽咽全部消失。不再哭泣,也不再低求,安静得仿佛真的已经死去。

衡清君已经想不起那时的感觉。

也或许,惊惧到忘记一切就是那时的感觉。

身体比他的动作更快一步,握住怀中人的手腕输送灵气,强行留住那一缕将要消散的神识。

残破的蛟骨不能存储这些灵气,输进一分,便逸散一分。

他用尽办法,手指探过怀中人身上每一处大穴,不计代价也要阻止这副残骨的落败。

扯下腰封,按住小腹中央,神阙穴。

撩开衣襟,摩挲胸膛之上,膻中穴。

探入袍摆,绕过腿根,揉捏踝上三寸,三阴交。

最后拨开湿发,咬在后颈,风池穴。

但还是不够。

就像现在这样,他撩开怀中人的墨发咬下去,连同滑腻皮肤和湿润发丝一起陷入唇齿之间。灵气汹涌激荡,却还是轻而易举就从残破的颈骨间溜走。

舌尖的皮肤依然滚烫,像含了一块炭。

齿间不甘地碾磨,怀中人小声呼痛。

只剩最后一处穴位还不曾尝试。

唇下宛宛中,足阳明任脉之会,灵气在此震荡不休,又称鬼市悬浆。

唇瓣一路从后颈轻蹭,磨过下颌、脸颊,最后停在唇下。

饱满的唇肉和下巴之间凹陷出一个完满的弧度,似乎生来就应该被吮吸舔吻。

二十年前,衡清君便是在这里用舌尖送出灵气。

在这个亲密无间、连呼吸都相互交缠的距离之中,灵气终于被怀中人接纳。浩瀚灵气汹涌而出,浓得已经能化出水雾,黏腻地环绕在他们周围。

而二十年后,贺拂耽亦在这样朦胧湿重的雾气之中得到满足。

令他不安的燥热终于止歇,冰凉的灵气顺着骨肉经脉游走便全身,莫名的干渴和焦躁渐渐退去。

他安静地接受柔软的某物在唇下辗转,闭着眼睛,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那么就应该也像二十年前一样,在小弟子的伤势稳住之后,停下这样过于亲昵的接触。

抱着他离开寒泉,为他擦干身体、束上腰封,送他在寝宫的床上独自安睡。

但二十年后的衡清君迟迟没有抽身离去。

灵气渐渐散去,舌尖却更重地舔吻着。

本只是输送灵力的姿势,不知从何时开始似乎渐渐变了意味,没来由地在这一处软糯的凹陷中舔舐、轻咬。

然后移开,细密如织般落在脖颈、落在下颌、落在耳尖上那粒鲜红的小痣上。

最后停在唇角,轻蹭那里微微翘起的缝隙。

贺拂耽忽然睁开眼睛。

两相对视之下,伏在他身上的人舌尖一滞。

随后眸光微沉,横冲直撞般侵入。

柔软的舌头如同利剑,撬开牙关,又湿又重地吻下。

舔过每一粒珍珠一样的牙齿,搅动那条木讷的软舌,吮吸唇舌间圣洁清幽的香气,逼得他晕头转向、不知所措,只能被动承受身上人带给他的一切。

眼神又开始涣散起来,不过几息之后,贺拂耽彻底昏睡过去。

衡清君最后在他的唇上重重一吮。

他抱着人站起来,路过池边那半杯清酒时,脚步一顿。

灵气四散在整个幻境之中,一开始是为了找出这里的破绽,好破境而出。

现在,却是在支撑着这个已经被破解的幻象不要太快崩裂。

九情缠,独立于七情六欲的另外两种恶情,既然不曾有过悔恨,那便只剩下——

嫉妒。

那般酸涩、愤懑、千万根毒刺一般扎在心上不得其法的痛苦,原来是出于嫉妒。

为何会嫉妒?

他想要的,不过是小弟子无病长生,与他一同飞升上界,得道成仙,从此永不分离。

所以他为他安排这寒池药浴、洗经伐髓。

又在失败后,为他闯五界、斗幽冥,机关算尽,延迟化龙那一日的到来。

他不再逼贺拂耽修炼,而是自我压抑境界。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雷劫威势高悬于顶,却仍旧苦苦留守在这灵气衰败的修真界,为小弟子寻找一线生机。

可是……

为何一定要与他一同飞升?

为何一定要与他永不分离?

为何唇齿相依仍嫌不够,越是亲密,就越贪婪,宁可揉碎骨血也要合二为一?

为什么当那双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他会恨不得将被贺拂耽注视的那人碎尸万段?

为什么他的小弟子不能永远像遇到那个人之前一样,永远只看着他,永远只听见他?

是不是只有将他关起来——

衡清君猛然清醒。

神识猝然收回,灵气在一瞬间暴涨,撑破这个已经摇摇欲坠、还在努力引诱境主心智的幻象。

梦境编织而成的望舒宫开始逐渐消退。

衡清君抱着还在昏迷的贺拂耽,面无表情步出破碎的幻境。

只在最后一刻,脚步微顿,袖风一扬,将寒池边上那半杯清酒收入囊中。

幻象消散,眼前所见依然还是女稷山上的祭台。

白衣神灵被一杆长枪钉在祭台中央,伤口处汩汩流出淡金色的血液。那本该是无比夺目的颜色,却被一旁黑衣人裸露皮肤上金色的纹身衬得浅淡平常。

金色纹身在麦色皮肤上流转,耀眼得如同流动的阳光。

烛龙,受封在册的上古神祇,如今堕落在虞渊数千年不曾现世的魔神,背弃天道依然存活至今。

这样蓬勃的生命力、这样强大的神力,换进任何一具药石无用的病体,都能让那人无药而愈,甚至死而复生。

即使还不曾化龙,就已经有了不靠修罗狱、亦能手刃凡间神灵的能力。

这样强大的力量,人族无论如何不能顽抗。即使衡清君,也不能绝对确保抢夺到手。

他不怕一条还未长成的小龙,但杀了这条小龙必然会引来他背后极其护短的虞渊,那里无数魔神才是他真正忌惮的所在。

除非是那一条……

神魂散出几缕召唤的信号,仍像之前任何一次那样,如石沉大海,迟迟得不到任何回应。

独孤明河还不曾化龙,比起长成之后,如今也不过一条弱蛟而已。虽能杀死神灵,但也需付出极大代价。

他已经伤重,法力涣散到接近于无,按理不能再靠障眼法或是别的什么法门瞒过渡劫期修士的神识。

难道……

真的不是他吗?

衡清君抱着怀中人的手臂紧了两分。

祭台上的人也已经看见他们。

独孤明河停下施暴的拳头,丢垃圾一样丢开脚下人的衣襟。

他脸上飞溅了一片不知是自己还是旁人的血液,抬头看来时显得凶狠肃杀,倒真有几分像魔神降世。

他视线一寸寸逡巡过被衡清君抱在怀中那人的身体。

衣衫凌乱但尚算完好,露出来的皮肤没有伤口,只是眼角微微泛红,好像刚刚哭过,连睫毛都还是湿漉漉的。

虽然闭着眼睛失去意识,但神色安然,应该没有受伤。

独孤明河松了口气,压下心中不知名的恐慌,问出口的声音粗粝嘶哑。

“他怎么了?”

“只是睡着而已。”

衡清君淡淡解释了一句,语气堪称平和,连看向独孤明河的视线都变得平静无比。

仿佛从前那个让他犹疑挣扎的难题终于得到一个确定的答案,所以对眼前的人不再在意。

独孤明河几乎是在一瞬间感受到这种诡异的变化。

从白石郎口中得知他们一同进入幻境之后,他就一刻不停地恐慌着,被强行压下后又再次不停掌控地提到最高。

但不等他细想,又听见那平静无波的声音继续道:

“留他一命,让拂耽处置。”

独孤明河思绪被打断,方才脑中闪现的那一丝清明直觉瞬间消失不见。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这平淡却又高高在上的命令激怒。

“用得着你说!?”

衡清君:鸡娃不如鸡自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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