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不知过了多久,元宝才听见有人推帘子的声音。

那人先是放了些吃食,然后伸出手放置他的额头查探他的状况。

他闻到了一阵酒气。

那手戴着一副薄纱手套,附到面上带着一阵寒意。

“谢安哥哥。”他不适地躲了躲。

那手却不知礼数极了,得寸进尺地想要解开他的里衣。

少年的面色难堪极了,可对方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甚至明目张胆起来。

“你躲什么。”那声音熟悉无比,让他一下子放下戒心来。

随后那声音带着哄骗似得唤了声,“元宝弟弟。”

淡淡的酒气和屋内的暖气熏得他有些头晕,便渐渐地卸下了防御。

“谢安哥哥,你怎么才回来。”少年的声音带着厚厚的鼻音,撒娇似得语气听起来委屈极了。

“谢安”慢慢地除去了他的里衣。

脆弱的身躯此刻尽数暴露在空气当中,寒气让他止不住地轻轻颤抖。

少年尚未及冠,因此身型有些单薄。

那手一寸一寸顺着他的脊椎摸下。

“啊!”

随后一阵锐利的刺痛让他忍不住地轻发出声来。

“别乱动。”“谢安”出声示意他冷静。

但少年本就脆弱敏感的身躯,受到疼痛后,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谢安哥哥,我疼。”少年失神的眼睛此刻蒙上了细细的水雾。

“谢安”却一反常态,不耐烦地单手抓起了少年的两只胳膊,以一种羞耻的姿势将少年固定了起来。

随后以很快的速度在他尾椎骨的末端留下一个刺青。

“别乱摸。”“谢安”看出了他想要伸手摸刺青的动作,抬手制止到。

-

元宝不知道谢安把自己带来了哪里,看不见的日子变得格外难熬。

他根据周围人说话的口音隐隐感觉到,这里似乎不在央国。

谢安每日都会抽些时间推他到外面转转,其实对于他一失明的人而言,在哪儿都一样。

但谢安却执拗地带他去外面啊吹风。

不知不觉雪已经融化了。

三月的暖风拂面,带来了一阵阵香草的气味。

少年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瓷白的皮肤像个精致的娃娃,失神的双眸反而带来一种更为恬静的氛围。

风吹落几片花瓣,落在他的衣襟上。

漂亮极了。

空气中不知名的花粉弄得他鼻子痒痒的。

不自觉打了个喷嚏。

少年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眼角生理性沁出些泪来。

“噗通——”

有什么落水的声音在周围响起。

“元宝,你在此处不要动,等我回来。”谢安揉了揉他的头顶。

“嗯......”他揉着睡眼惺忪的眼回应道。

听见谢安离开的声音,他又陷入了自己的沉思。

即使过了这么些日子,他还是没能习惯家破人亡的事实。

“少爷,我终于找到你了。”突然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小兔子?”元宝喜出望外地喊道,“你果然还活着!”

小兔子是小时候他身边的一个玩伴,之所以叫他小兔子,是因为每次闯祸了,他都跑得比兔子还快。

没想到这次抄家,小兔子也逃了出来。

“小兔子,你怎么跑出来的,还有别人活下来吗?”他迫不及待地问道。

“少爷,来不及说别的了,我这次来是想跟您说......”小兔子一边推着他的轮椅,一遍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怀疑,老爷是谢安害死的。”小兔子小声道,“我是来救您出去的。”

“你在胡说什么。”元宝声音了带了些愠怒。

“少爷恕罪,您知道您现在身处什么地方吗。”小兔子急到。

这些日子,他不是没问过谢安在什么地方,但每次谢安都含糊其辞地回避了。

“您现在身处胡人军营!将军死后,谢安带您逃到了胡人军营,这下坐实了将军通敌叛国的罪名。”小兔子语速飞快,“若不是如此,元家剩下的人也不至于下场如此凄惨!”

“只有我知道您是被挟持的!我今天就是来救您出去的。”小兔子越说越急,声音越说越愤怒。

元宝结合小兔子说的话,还有最近谢安异常的种种,越想越觉得合理。

为何谢安对当下的处境只字不提。

为何周围人说的尽是听不懂的语言。

想来自己应当早就身在敌营了。

亏自己还将谢安当做救命恩人。

是啊,在央国他只能做一个小小的侍郎,通敌叛国后,都成少主了。

“亏得咱们老爷把他当亲儿子养,没想到养出这么个白眼儿狼!”小兔子的声音越说越气愤。

“对了,阿姐也跑出来了,当时查封元家的时候,我们几个带着小姐从后院狗洞跑了出来!”

“阿姐!”他兴奋地喊道,“阿姐也还活着吗!”

“是啊,少爷,阿姐在不远处等着接应我们呢!”小兔子迫不及待地说道。

突然。

推着轮椅的力道卸了下来。

一股温热的液体喷到了他的手上,脸上,还有瞳孔里。

“小兔子?”他惊恐地喊道。

回应他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小兔子!”

手上的液体慢慢冷却,只留下一股难闻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

巨大的恐惧占领了他的内心。

“元宝弟弟,你累了,回去休息吧。”“谢安”的声音淡淡地在身后响起。

如鬼魅一般,回荡在他的耳边。

他声音颤抖着,从齿缝里颤抖着挤出了几个音节,“谢。安。”

“谢安”重重地摸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安抚某些炸毛的动物。

“你把小兔子怎么了?”元宝咬着牙问道。

“什么小兔子,元宝弟弟。”谢安的声音平静极了。

元宝突然在此刻觉得这个声音好陌生。

从小到大,他一直将谢安视为自己的亲哥哥,元将军对他也是荣华、富贵应有尽有,从未亏待过。

可从这一刻起,他仿佛是第一次认识这个人。

他已经很久不流泪了,眼眶里早就什么也不剩下。

若不是元家收养谢安,他一个有仇家的孤儿早就冻死在寒冬腊月了。

恩深尽负,狼心狗肺。

“元宝弟弟是说我刚刚猎的这只野兔吗?”“谢安”的声音甚至带了些戏谑。

说着还将手里的东西提着往他的面前凑了凑。

不是人。

元宝在心里暗暗骂到。

浓重的血腥味熏得他止不住地干呕起来。

“谢。安。”他忍着巨大的愤怒再一次念了他的名字,试图用自己的方式再确认一遍面前的人是谢安。

那个,陪着自己长大,对自己百依百顺的谢安。

“元宝弟弟,你累了,回去休息吧。”

无比熟悉的声音,让元宝的心如坠冰窖。

他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腥臭的血腥味,熏得他作呕,眼泪混着唾液弄了一脸。

好不狼狈。

随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

屋外,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面对面站着。

“谢安,要不是我赶来的及时,你的小狗就要被人劫走喽。你该怎么谢我。”“谢安”哦不应该是原驰,抱着臂调笑着说道。

“那你也不必都杀了。”谢安淡淡道。

“我的好哥哥,你就是太仁慈了。”原驰嘲弄到。

-

梦里的谢安变成了两个。

一个对自己温柔无比,有求必应。

一个对自己凶狠无比,嘲讽凌辱。

他们对峙着,争吵着,时而合二为一,时而一分为二。

自己面前一会儿是温柔的谢安,对他说什么,不要怪他,被逼无奈。

一会儿,又变成了凶狠的谢安,对他说丧家犬,小瞎子......

他发着高烧从梦中惊醒。

黑暗中,他却能借着月色看清床边坐着一个人。

脑子晕乎乎的,什么也想不起来。

面前的人看见他醒了,点起一盏烛灯,喂他服药。

元宝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

谢安身着一袭黑衣,蓝灰的眸里盛满了悲伤。

“你醒了,要不要吃些粥食。”谢安的语气里充满了关切。

听起来深情极了。

元宝平静地摇了摇头。

此刻他只觉得头痛欲裂,脑子里什么也记不起来。

胃里一阵恶心。

拒绝了进食的建议后,他又躺了下去。

这一觉不知睡到什么时辰,天已大亮。

恢复了视力的元宝,无意撞见了“谢安”在和什么人商谈。

“少主放心,这三味药下去,他不会再记得一点以前发生的事,从今天起,他就是您手里的一条狗。”

一条狗。

好一个一条狗。

他都想起来了,一切都想起来了,他们千算万算,没算到元宝当时的状态根本喝不下一点东西。

即使是服下后,也不多时便吐了出来。

什么通敌叛国,什么家破人亡。

他的杀父仇人——谢安。

一切都想起来了。

为了不被发现,他偷偷地回到了榻上,闭眼假寐。

“你是谁?”听见脚步声,他装作刚睡醒的样子,问道。

“你醒了?”来人穿着一身貂皮大袄,黑色发带将头发高高束起,显得人神采奕奕。

与之前记忆里端正恪守的谢安的形象相比,此刻的“谢安”一副桀骜不驯的模样。

比起之前犹如辟谷出尘的仙鹤形象,此刻的谢安更像是一匹回到草原的俊狼。

“我叫原驰。”来人单挑着眉毛,面露不屑地说道。

名字也不要了,随部落的主公姓原,给自己取了个走狗名。

元宝心里嘲讽到。

“原驰......”他故作深思道,“好名字,原原离上草,驰骋戍边关。”

原驰心里闪过一丝困惑,不是说元家独子是个小傻子吗,怎么还出口成章。

不过他并未在意,毕竟现在的元宝,对他而言不过是只卸了爪拔了牙的猫,软弱可欺。

构不成什么威胁。

难道这让人失去记忆的药还有开智的作用吗。

“你还记得你叫什么吗?”原驰抱臂看着元宝。

元宝摇了摇头,他装作什么都不记得的样子,困惑地看向原驰。

原驰看着窗外被风摇落的桃花,又转头看看榻上色若桃李的少年,漫不经心道,“春风,你叫春风。”

“春风......”元宝跟着念了一遍。

既是在逃命,元姓必然不能再用了,原驰想到了谢安,随口说道:“对,你叫谢春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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