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卿齐眉接过红绸,系在姻缘树的树梢,虔诚地说:

“那就,向苍天祈祷小楼新的一年遇见良人吧。”

卿玉案顺应地低垂眉睫,思绪万千。

良人要是真的是他就好了……

不知为何,每当提起良人之时,多年前身着绫罗的谢玦和萧霁月的容颜便会相映,显得如此相似。

儿时谢玦为自己挺身而出,现在萧霁月也是。

但卿玉案也知道,萧霁月不可能是燕安王世子,也最好不要是。

“近日在国子监怎么样?”卿齐眉问道。

这些思绪在他的心上停留了一瞬,他又昂头看向卿齐眉,他绽开笑颜,故作轻松地说道:

“很好的,同砚关系融洽,先生诲人不倦、循循善诱,我的身子也好了很多……对了。哥哥怎么回的这么快?”

即便这些都是假的。

他不想让哥哥担心而已。

卿齐眉抚过他的头顶,嘴角的笑意一览无余:

“十天过后,北疆鞑靼使者来京进贡,圣上设春日宴宴请各大使者,命为兄过几日带着锦衣卫在京畿守卫清道。今日得闲就来寻小楼了。”

正好春日宴也是新年前夕,转天就是除夕,京城也会热闹许多。

“是这样。”卿玉案呼出一口白雾,接过卿齐眉手中的春宴请帖。

卿齐眉抬眸望向长天:“另外,爹南下守卫南疆,这个春节总不能你一个人过。”

听到这话,卿玉案的双眼迸出光彩,他揽住卿齐眉的背脊,莞尔道:

“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卿齐眉莞尔:“走。为兄带你去购置烟花。”

而在繁华景象的背后的黑暗处,有人正在高楼亭台之上密切的注视着这一幕。

萧霁月的目光随着卿玉案的步伐而移,却并无丝毫笑意,连话语也是冰冷无比:

“搜查的结果如何了?”

阿努娇娇将几张写有机密的信笺置于桌上,随后倚在阑干前:

“回殿下,阙紫楼隔日会清除。斩情楼刺探昨日来报,当年汝南侯府世子确实曾经到过玉衡北境。”

“喔,去过啊……”萧霁月的眼眸中冰霜更甚。

阿努娇娇此刻却显得有些犹豫:

“卿二公子救殿下有恩,殿下确定要对他下手吗?”

萧霁月将那几张信笺紧握手中,手背徒有青筋暴起:

“当年汝南侯几近没落时,燕安王收其为门生的时候,难道无恩吗?!灭满门那天,汝南侯可曾有半分救我王府水深火热之意?”

气氛瞬时缄默下去。

阿努娇娇张了张口,刚想说出口的名字还是压在了心底。

萧霁月说道:“他对我有恩,那便深恩负尽。我要他亲自指引出当年的真相,揉碎了、掰开了给我看。”

就像是当年汝南王对待燕安王那样。

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先一步步的谋取信任,使其深入局中,让他风光无限,再将他推入谷底,最后万劫不复。

“殿下你——”

阿努娇娇语气沉了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她压制心绪,又说道:

“我从衙门窃取抄报,说是要到外邦进贡朝拜之际了,名单有鞑靼族使者。”

萧霁月目光并无半分波澜:

“知道了,继续做你的事情去。”

卿玉案不是想要人对他好么,他不是最喜欢他的父兄么,那么自己就要让卿玉案看亲眼看,他的父兄伪善的面具下究竟藏着多么黑恶的心肠。

很快,所有人就能看见成效了。

“……是。”

阿努娇娇不寒而栗,她微微抬起眸,眼见着萧霁月起身迈下长亭的阶梯。

汝南侯府。

萧霁月刚刚推门而入,一道凛冽的刀光直逼面门而来,得亏他反应速度极快,快速侧身便轻而易举的避过了。

几招下去,萧霁月险些挂彩,最后他两指捏住剑脊,顺着执剑者看去,看到那张和卿玉案如出一辙的面容。

真是不巧呢。

“你是什么人,胆敢擅闯汝南王府?”卿齐眉凛了眉。

萧霁月半跪下身,刚斟酌着如何开口,卿玉案小步赶来,他急急地解释道:

“哥哥。”

卿齐眉转过身去。

“他就是我一月前救下的人,名唤萧霁月,我见他聪慧,便让他陪我去国子监上课。”

“萧、霁、月。”

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卿齐眉再次看向萧霁月的眉眼,总觉得有几分熟悉,但又不知从哪里曾经见过。

旋即卿玉案又指着萧霁月腰间的木牌,凑到卿齐眉跟前:

“这通行令牌就是我给他的。兄长放心就是。”

卿齐眉收剑入鞘,但面容上仍旧是疑色未消:

“是这样。那看来还是为兄考虑不周了,向萧公子赔个不是。”

卿玉案拉着卿齐眉的衣袖:

“今年过年,便带着他和容陵一起吧。很久都没有热闹过了。”

“好,都依小楼的。”卿齐眉温柔回应。

距离除夕还有不到十日里,整个汝南王府上上下下忙碌起来,仆役们从京畿集市整了松明点燃宫灯,又购置了不少名贵的香料。

每当夜幕降临,夹道两侧的宫灯渐次燃起,竟也让平日里昏暗的侯府如同白昼。

正是夜色浓时,卿玉案合拢了两本典籍,面朝着萧霁月褒赞道:

“以后还要向霁月学习了,《中庸》与《论语》提问的问题,霁月都能对答如流。”

萧霁月垂下眼眉:“是二公子教导的好。”

卿玉案托着下颌,将那张春宴的请帖摊开,抬眸问道:

“明日的春宴你陪我去吗?”

萧霁月停下笔,对上他的目光:“公子不与容陵一起吗?”

卿玉案双手撑着下颌,眉头微微蹙起,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容陵和哥哥会在京畿清道,护佑陛下安全,恐怕无法顾及我。”

杂沓的脚步声传来,两位侍女端着瓷碗而来走来,恭恭敬敬地说:

“二公子,世子命我们煎了药,嘱托公子务必饮下。”

“辛苦。”卿玉案接过瓷碗与汤匙。

瓷碗上热气腾腾,难得不似往先,都是烹好了立即端来的。卿玉案心底一暖。

看着卿玉案仔细接过药汁,萧霁月无甚感**彩地说道:

“世子对公子果然很好。”

但那两位侍女却依旧赖着不走,两相对视一眼,仰珠开始麻利地说着吉祥话:

“那是自然,今年咱老爷在荡平西蛮来犯之敌。我听说啊,朝廷可是赏了不少银两与布匹,登门道喜的人今年又要多一些了。”

仰玉附和着:“是啊,珠姐姐说的对,更何况今年世子难得回府,也算大喜之日,世子不庆贺庆贺?”

几位侍女叽叽喳喳附和许久,之前世子老爷不在时,她们几人总是说着风凉话,如今如此奉承作态,卿玉案竟有些不大习惯。

原来到了春节,她们也会为自己和兄长口周全考虑啊,虽然自己平日在外受苦,但是幸好府邸里的人都是向着自己的。

卿玉案放下汤匙,目光存有几分感激:

“这次新年,确实要办的隆重些,我之前在金缕坊给兄长选了衣物,还要劳烦二位去送啦。”

听到这话,仰珠和仰玉古怪地彼此望了望,旋即赔笑着退下: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世子还安排了好些事。”

卿玉案颔首:“好。”

仰珠和仰玉两姐妹离开后转瞬便变了脸色,但卿玉案并不知晓,只是琢磨着新年要如何操办。

萧霁月接过卿玉案面前的瓷碗,事先准备好的饴糖块放入药汁中搅合,又轻轻吹温,最后推至后者跟前。

“多谢。”

卿玉案双手捧过,显得有些手忙脚乱。

慌乱间,他悄悄抬起头,看到萧霁月也正托着腮瞧着自己,卿玉案欲盖弥彰地低下头去,连忙装作喝药忙碌的样子。

药汁温度恰到好处,饴糖中和了药汁的苦涩,又不显得太为甜腻,可以见得对方的细致入微。

想及此处,卿玉案的脖颈自后方迅速泛红,思绪也乱了起来。

看着卿玉案喝完药,萧霁月递过叠好的帕巾:

“二公子不必言谢,毕竟公子也救过我的性命。”

仅仅是救过性命……而已吗?

卿玉案的眼底落寞了几分。

“喔,对了。她们忙碌一年也是辛苦。我准备了一些礼物。我自己去就好啦,我一会就回来。”

卿玉案忽然想起了什么,他抱住桌上的妆奁,朝着仰珠和仰玉离开的方向小跑着而去。

萧霁月点点头。

不远处的静心亭里,仰珠和仰玉正絮絮叨叨地谈论着。

仰珠大声嚷嚷着:“不过就是仗着自己是侯府的公子,等着世子来了,气派这么大!真把我们当伺候人的了?”

仰玉叹息:“是啊,连点赏银都没有。二公子是装听不懂吧,把银子都密下了,还不如容陵呢。容公子平日记挂着。”

仰珠点点头:“容公子也真是的,放着六扇门的大好前程不干,非要来汝南王府毁清誉来!也不知道二公子下了什么**药。”

她还觉得不过瘾,继续说道:

“哼,那个病秧子快死了,把我们调到世子府上就好了。用得着在二公子这晦气地方?”

“死了就好了。”

走到石板路正中的卿玉案脚步停下。

死了就好了……

原来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吗?

他本想艰难地抬起步子,可最后还是放了下去。

寒冬腊月的鹅卵石硌得他脚底生疼,手中本是不重的妆奁此刻也犹有千钧。

“主子?”

方才从六扇门回来的容陵恰巧路过,见到卿玉案双目空洞,他急忙赶过去。

可卿玉案见到容陵却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垂着头,方才有神的目光如今充满了失望:

“没关系的。”

容陵蹲下.身,昂头看着卿玉案担忧地问:

“主子。是哪里不舒服吗?需要我吩咐下人烹药么。”

卿玉案心里五味杂陈,他将妆奁递予容陵,再次后退了几步:

“容陵,得闲的时候,这些东西送到下房去吧。”

容陵有些茫然地搔搔耳朵,他抬起头,见到卿玉案依旧是强颜欢笑的样子。

时有冷风拂面,卿玉案垂下眉眼:

“还有,就不必说是我送的了。以你的名义便好。多谢。”

容陵张大了嘴:“啊……好。”

卿玉案沿着阒黑的小道迅速离去。

给哥哥选的衣物明天再送吧,不能让哥哥看到自己眼眶的红。

而方才放了饴糖的苦药味没有缺席,此刻弥漫整个口腔,伴随着之前在国子监受尽屈辱的苦涩渗入心底,时时刻刻揭开他的伤疤。

卿玉案昂起头,看向无月无星的天际,倍觉寒冷。

京畿冬日的风,

真是愈来愈烈了。

萧霁月:你看我几分像从前。

——推推下一本文案《带球跑后偏执皇兄火葬场了》

文案:

[ 狗血火葬场 带球跑 死遁后大型修罗场 ]

太央廿年,谢霜月在冷宫见到皇兄谢长灏,他的模样端的好看,眉下的美人痣楚楚动人。

而皇兄在冷宫的六载里,他心是死的,看红宫墙是灰的。偌大皇宫哪里都热闹,除了冷宫。

宫人说他一身贱骨,像是疯犬见谁都咬,只有谢霜月认为他没病。

芳菲未盛,深夜露华浓,谢霜月偷予他早春红梅,皇兄却未接过,像狼犬恶狠狠地说:

“皇宫的红梅一直娇艳,冷宫的草木从未抽枝。你被所有人偏爱,所以我恨你。”

可谢霜月依旧会跟在皇兄身后,谈论宫内的趣闻、会第一时间带来学堂的典籍、会偷偷带来御膳房的糕点。

他多想回到多年前,自己伏在皇兄背上、搂着他的脖颈,一起走回家的路。

于是他耗尽全身气力,小心翼翼捧着爱意,乱世中踽踽前行,试图让皇兄记起从前。

他想,总有一天皇兄会回头看自己的。

哪怕一眼也好。

直到谢霜月踏入死局才恍然大悟,不光兄长们与亲信把自己当垫脚石夺嫡,就连谢长灏也把自己当成一枚失之可弃的傀儡棋子。

趁他情深,毁他天真。

满城风雨都指向自己,危难之际,谢霜月仿佛听见皇兄唤自己的名姓。

但他这次不想回头了。

下一刻,谢霜月跃下深崖。

谢长灏穿越到宫中九载,历经万千终于谋得高位,经年后翻弄朝权,受万人臣服,但他唯独亏欠一人。

有传言道,他征战沙场时衣襟总别着一枝红梅,猜测他寻找的良人何等天姿国色。

漫天风雪,他寻找着折梅的故人,甚至跨遍三千里血路,在残垣之地拼凑故人的玉佩,纵使掌心血肉模糊都不肯放手。

他恨,恨为何才记起过往种种。

谢长灏疯了似地搜寻皇弟的下落,但结局却都无疾而终。

他意识到自己弄丢那个少年了。

偶然间,谢长灏瞥见那张与皇弟如出一辙的脸,竟派三支禁军连夜寻访。

当年不可一世的谢长灏眼眶泛红:“求求你,回到我身边。”

岂料谢霜月牵着崽崽,语气丝毫不乱:

“将军说笑了,在下茶馆掌柜洛清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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