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骨头,日子都晒屁股了,还不快起床,一个哥儿不早起做饭,以后去了夫家可得了!”后娘张氏“砰砰”地敲着房门。
谷茂青翻了个身把头埋进被子里,他困得很,昨晚他凌晨才睡。穿越到这个鬼地方,没手机,没空调真要了人老命。
谷茂青是去医院复诊的路上被车撞死的,虽然他嘴上说自己不想活,但真要死了,他也不乐意。
这一睁眼他就成了谷家的六子谷茂青,这小哥儿因风寒去世,他占据了这副身体,脑袋里多了一段记忆。
这个地方叫小河村。他是谷家的六哥儿,家境贫寒,娘早逝,爹谷大福是个懦弱老实的庄稼汉,后来娶了现在的后娘张氏,张氏带来了一个长他几岁的儿子。
谷茂青的长姐二姐在他亲娘还在时就已经出嫁,两个哥哥也分家出去。
谷茂青与他长得别无二致,只是眼尾多了一颗红痣,而他的手腕处有一颗红痣。
这颗红痣是哥儿的象征,哥儿就是可以怀孕的男人,真是可笑,一颗痣便能评断是否有生育功能。
张氏的声音像指甲划过玻璃,尖锐刺耳,扰得他烦躁。那声音喋喋不休地又骂了几句,见屋里始终没动静,似乎骂累了,嘟囔着“讨债鬼”、“懒骨头”、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概是自己去了灶房。
谷茂青的头痛稍稍缓解,他带着深深的疲倦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阳光透过窗纸变得刺眼,空气中弥漫着饭菜味,腹中传来清晰的饥饿绞痛。
谷茂青扶着土墙站起来,喘了几口气。这具身体比他现代的还弱,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劳累,使得他微微一动就胸闷气短。
院子里的张氏嗑着瓜子,看他出来,三角眼一翻,冷哼一声,“哟,舍得起了?生了一场病,就以为自己是少爷了是吧,饭不做,还要老娘伺候你。”
谷茂青垂下眼,没理她,径直走向灶房。
灶台上放着一叠咸菜,一小盆凉透的粥,就这咸菜,他吃了一碗,肚子好受了许多。
刚洗完碗,张氏尖厉的声音又响起,“你爹和你哥还在地里累死累活,晌午的饭还没有送呢,你个懒货,赶紧的,给他们送过去,别偷吃,我可是会问你爹你哥的。”
谷茂青拎起竹篮子,里面放着几个粗糙的菜饼子,一碟烧茄子,瓦罐里装着粥。
谷茂青刚好想要出去转转,再和张氏待下去,他的病情怕是要加重。
晌午的阳光白花花地洒下来,晒得土地发烫。
村子不大,很快便走到了村口。通往田地的路要经过一小片树林的边缘,这里比村子安静许多,只有知了声嘶力竭地叫着。
谷茂青的额角渗出细密的虚汗,他寻了路边的一片阴凉处,将篮子放下,想要歇一会儿。
就在这时,一阵脚步声从远处走来,谷茂青下意识望向声音来处。
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山峦,缓慢从树林的阴影中走来。那是一个男人,极高,极健壮。古铜色的皮肤,一张刀锋刻般的面容,十分立体,漆黑的眸子带着幽深,看着有些危险。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深色粗布猎装,背上背着一把巨大的弓箭。
谷茂青回过神,收回眼神,垂眸看着草叶上的小蜗牛。
谷茂青等了等见那汉子不走,目光如钉子一样牢牢钉在他身上,他抬头,瞪了周柏一眼,“看什么?”
周柏慌张地收回眼神,“你.......你真好看。”
谷茂青猛地蹿起来,“傻大个,我是……”男的。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哥儿。
谷茂青狠狠踢飞树下的松果,瞄了一眼,那汉子硬邦邦的肌肉,嘀咕着,“好汉不吃眼前亏”,提起篮子去了田地。
他沿着田埂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田埂两侧是望不到边的稻田,风一吹,掀起金色的波浪。
好不容易在一片金黄的田地里瞧见两个正在劳作的熟悉背影。
那是他爹谷福生和继兄谷大壮。
“爹,哥,吃饭了。”谷茂青在一棵树下,放下篮子。
谷福生“嗯”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过来,旁边的谷大壮立刻停下来,抢先几步跑到树荫下,“怎么才来?饿死我了。”
谷茂青盛了一碗粥给谷福生,谷福生接过碗,旁边的谷大壮已吃完一个饼子。
谷茂青自己也拿了个饼子,慢慢吃着,从家那边走过来,肚子里的稀粥已消化得差不多了。
“喂,六哥儿,回去跟我娘说,晚上弄点凉拌菜,这热天吃热得腻味死人了。”
谷茂青点点头,收拾碗筷,慢悠悠地往回走。
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这户人家姓周,住在李子村。”谷茂青走到自家院门前,有客人,开门的手顿了一下,他把篮子轻轻放下,“那汉子是做打猎营生的,父母先后去了,只剩一个姐姐,姐姐前些年也嫁人了。”
“那汉子今年二十四了,还没娶妻,他姐心里着急,托我来说道说道。”李媒婆道。
张氏眼睛滴溜溜转,“他家给多少彩礼?”
“三两银子。”李媒婆伸出三根手指。
“啧,李大姐,你莫是在寻我开心吧?我们村的傻哥儿彩礼都是五两银子。”
“那汉子原先是有钱,可架不住他爹娘先后得了病,那孩子有孝心,倾家荡产买药医治,可还是没留住。”李媒婆扯着脸笑。
张氏磕了一个瓜子,“李大姐,他都二十四还没结婚,不会是有什么毛病吧。”
“哎哟,你瞧你,妹子,我能干这缺德事吗。”李媒婆拿手绢擦了擦汗,“再说了,六哥儿今年十九也不小了。他孕痣淡,不好说亲的吧。”
张氏吐了瓜子皮,这婆娘一看就没说实话,不过这“讨债鬼”是不好说亲,前几日又病了一场,眼看着要死了,结果又活了过来,脸白得吓人,瞧着就是“短命鬼。”
“妹子,你也知道这些年天灾**的,收成也不好,三两银子也要不吃不喝攒上几个月。”李媒婆瞧张氏有些意动,又下了一剂猛药,“妹子,你不想早点抱上孙子。”
这可是说到张氏心里去了,她家儿子还没说亲了,若是能搭上李媒婆,何愁没有好亲事。
“哎哟,李姐姐,我家壮壮还要麻烦你……”张氏亲热地拉过李媒婆的手,好似多年不见的朋友。
“行,那我过几天领着那汉子来过过眼,你看怎么样?”
“没问题。”张氏咧开嘴笑,像炸开的豌豆荚。
谷茂青见两人拉扯起来,谈话要结束了,他找了一个地方躲着,等那媒婆走后,打开院子回了自己的屋子,张氏不在,大概是去割草了,家里喂着一头母猪。
谷茂青坐在床上,右手里拿着簪子在动脉处比画,让他嫁给一个男人还不如让他去死,白皙的手腕划过血痕,尖锐的刺痛让他回过神,簪子落地,“胆小鬼。”
他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有时候真是搞不懂自己,明明总是想着去死,但真要死,又心生怯弱。
他不知为何命运总是玩弄他,如果自己没有生病,就不会去医院复查,不出车祸,他就不会穿越到这个世界。
想到这他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如果当初他填写学校的心理测评再耐心一点就好了,都怪当初题目太多,他填得不耐烦,但他还是认真答题甚至美化了,甚至题目问他有没有自杀倾向的时候,他都填的是完全没有,他还检查了一下才提交的。
可没过多久他就被辅导员请去喝茶,问他适不适应学校,和舍友相处有没有矛盾,他都一一回答。气氛良好,直到辅导员问道家庭情况,他沉默了。
胃里翻腾,他忍着恶心,“辅导员是不是我的心理测评有问题?”
辅导员欲言又止,“你有严重的自杀倾向。”
他大笑。“怎么可能?我很热爱这个世界。”
眼泪断了线的滴落,直到辅导员拿着纸巾让他擦擦,他才反应过来。
后来他晚上睡不着觉,白天上课睡不醒,学校让他休学去治病,心理医生说他只要坚持吃药就会好,这次去医院复查,他认为自己都好了,只要一个证明,他就可以回学校上课了,结果——穿越了。
谷茂青躺在床上,看着屋角的蜘蛛织网,张氏又在外面嚷嚷,让他起来做饭,他没理,他十九年都没进过厨房,从小就是保姆照顾他,他就只做一件事——学习,他努力学习考上好的大学,让父母满意。
然而,录取通知书到的那一天,父母离婚证也下来了,他拿着录取通知书看着母亲收拾行李,“阿青,我和他纠缠了大半辈子,不想死之前还要和他在一起,你能理解妈妈对吧。”
一个月间,妈妈出国找情人去了,他收到爸爸的订婚请帖,知道他有一个小自己三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十八岁以前,谷茂青有一个幸福的家,十八岁后,家里只剩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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