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一上午过去,温砚还在昏沉沉地睡着,他中间醒过几次,每一次都浑浑噩噩,被人用勺子喂了几口水就又睡过去。

顾凛川的袖口早就被松开了,而他人却没离开,皱着眉在床边看文件。

下午两点,温砚输完液,医生拔掉他脚上的针头,手指压了一会儿,在上面贴好医用胶带。

顾凛川全程冷着脸旁观,文件一直在手里,就是不知道看了多少。

顾家的私人医生叫钟茗择,是个很耐心细致而且性格温润的人,没到三十岁就成了年轻一代医生中的翘楚。

“他现在情况稳定了,但是晚上说不准还会反复。”

钟茗择和顾凛川是好友,所以说话比较随意,“你最好能守着点,或者让人看着也行。”

早上他来的时候就说过了,温砚的身体底子弱,之前应该还大补过,所谓虚不受补,病倒是早晚的事。

不管有没有顾凛川嘴里那个“作妖洗澡着凉”的行为,温砚的身体也是躲不过要遭一次罪的。

顾凛川“嗯”了声,“他什么时候能醒?”

“等他睡够就醒了。”钟茗择的声音温润如风,他看着床上蹙着眉、神色极其不安的温砚,对顾凛川说:“现在睡不好是正常的,其实不用太担心。”

顾凛川也看了看床上的人,对方之前勾他袖子的那只手又开始不安分地到处乱抓,床单都被他攥出褶儿了。

顾凛川不知道第几次把温砚的手塞回被子里,拧眉道,“麻烦。”

就是因为温砚的手总乱动,输液的针才只能扎在脚上。

钟茗择默默看着他的举动,推推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会心一笑:“我看你挺乐在其中的。”

亲自在床前守人守了几个小时不说,前好几次温砚乱动的时候,顾凛川还会主动把自己的衣服袖子递过去给人攥着,这会儿西装袖口还皱巴巴的。

后来估计是次数太多才觉得烦了,改成每一次都直接把温砚的手塞回被子里。

看样子对未婚妻还是有耐心的,虽然不多。

但这已经超越钟茗择以前对顾凛川的基础认知了。

顾凛川则是对他这句话冷嗤一声,用一种“你在说什么鬼话”的眼神看他。

钟茗择选择性忽视,好脾气地说:“身体不好是麻烦了点,但人是你自己选的,自己受着吧。”

他听说这位未婚妻的性子还很刚烈,小命差点作没了,估计以后日子消停不了。

顾凛川被他说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的身体能养好?”

“当然了,又不是绝症。”钟茗择的表情很无语。

不知道为什么顾凛川好像总觉得温砚的身体好不了。

就连早上钟茗择来的时候,也怎么都没想到顾凛川问他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温砚会不会死?

他当时真是气笑了,有这么关心人的吗?

“你这未婚妻身体亏空太多,需要慢慢补,不能像之前那样乱吃东西,太补了他身体受不住,就算好一时也是表面现象。”

顾凛川闻言冷声道:“不是我给他补的。”

虚不受补那是温家的做的孽,不过对方多半是为了给他做足面子功夫,说到底这锅顾凛川还是得背一半。

这笔帐他先记下了,等抽出时间再找温家算。

顾凛川面无表情地想。

而温砚来这之后只吃过一顿饭,顾凛川想到那时餐桌上温砚的表现,突然问:“挑食能治吗?”

"他还挑食啊?"钟茗择知道他在说谁,好奇地问:“不吃什么?”

“胡萝卜。”顾凛川说:“其他的还没发现。”

能发现人家不吃胡萝卜已经说明你在留意观察了,还想着发现其他呢?

不简单呐。

钟茗择饱含深意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说:“这个不好说,他可能是单纯不喜欢那个味道,也可能是对胡萝卜有特殊的感官反应。”

比如一些爱吃香菜的人,他们会觉得香菜闻起来是清新的蔬菜味道,但让一些不爱吃香菜的人闻起来,香菜就是臭的。

“一般在挑食的人群中,一些是从小饮食习惯不好才养成的坏习惯,一些是因为身体内缺乏微量元素,才导致味觉异常,当然也和体质有关系……”

顾凛川直接打断:“就说能不能治。”

他不想听钟茗择这些医疗理论的长篇大论。

钟茗择一顿,也不恼怒,推着眼镜说:“可以,但没必要。”

“人多少都有点挑食,你不也是不喜欢吃辣,只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吗?”

温砚只是不喜欢吃胡萝卜而已,硬要逼着人吃的话,就很没意思了。

“你可别只自己放火,不让人家点灯啊。”

顾凛川沉着脸看他一眼,“不用你管。”

话虽如此,却也没再提要“治”温砚挑食的事了。

钟茗择说"行行行",干脆越过这个话题,又说了一些温砚以后饮食方面的注意事项。

说了挺多,顾凛川基本没听,最后和钟茗择说:"你写在病例上,我让周叔请营养师。"

周叔就是管家。

钟茗择一顿,"行。哦对,你不用跟着吃,你不需要补。”

然后转身去外面敲电脑,专注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要写论文。

过了会儿,顾凛川又突然开口说:"你再看看温砚的手。"

他想起那道缝了线的伤口,红肿的厉害,皮肤像要被挣开一样。

钟茗择从电脑前抬起头,面带犹豫地看了顾凛川两秒,最后还是看在好友第一次懂得关心人的份上,摇头叹气,起身过去给温砚看手腕。

明明早上已经看过一次了,连药都是他给换的,顾凛川还是不放心。

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郑重地对顾凛川说:"伤口确实是正常恢复的状态,没有二次感染的迹象,人家自己保护的挺好的,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温砚似乎觉得不舒服,跟小猫动静似的不安地哼了几声,想翻身,手也不安分地抓东西。

顾凛川按住温砚肩膀,再一次把他的手塞回被子里。

"快醒了。"

钟茗择迅速给人把纱布缠好,"该注意的情况我病历上都写了,你要不……算了,我直接给周叔好了。"

他感觉顾凛川应该没耐心看这些。

顾凛川没出声,垂眸盯着温砚的手腕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钟茗择就当他默认了。

钟茗择准备要走人,收好电脑后看了看顾凛川的腿,"你这边,我继续像之前那样跟你家老爷子说?"

顾凛川先是"嗯"了声,又说:"跟他说我有复健的意向。"

"嗯。嗯?"钟茗择惊奇地看他,十分稀罕道:"又想站起来了?"

说完又看了眼床上的温砚,"你不是要娶回家摆着的吗?"

这么看感觉不止是想摆着啊。

"和他没关系。"顾凛川冷瞥他一眼,语气微沉:"我不会一直这样。”

顾家根基深厚,同时也意味着情况盘根错节,明里暗里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他把话放给老爷子,也等于同时把话放给其他人听。

"那倒也是。"钟茗择点头,“不过谁知道你。”

他其实比顾凛川大两岁,但是对方的想法他总是摸不透,年纪轻轻,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

他们虽然是朋友,但是在业务方面,钟茗择也是拿钱办事,顾凛川给他的工资很高,而且事少,多余时间他可以安心在所里研究脑子。

"走了。"钟茗择给顾凛川打了个招呼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人又突然把他叫住。

顾凛川目光沉沉,抿唇道:"完整病例发我邮箱一份。"

钟茗择会心一笑,比了个OK的手势,一脸看透了的表情。

还说和温砚没关系,成年人了嘴还这么硬。

他等着瞧。

-

温砚睁开眼的时候,身边空无一人,这应该是意料之中的事,可他第一时间还是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他有些迷茫地眨了下眼,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手心贴了贴额头,感觉不太热。

嗓子也没想象中那么干,就是让被子捂出了不少汗,现在身上黏糊糊的。

温砚怕再着凉,没直接掀开被子,而是把脸往被子里缩了缩,只留一双偏圆的桃花眼在外面,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花板。

他病得太突然了,一直睡得迷糊,意识也不是很清晰。

但他知道是顾凛川找了医生来给他看病,大概也许可能还在这陪了他一会儿,给他喂水的好像也是顾凛川。

卫生间突然传来水声,温砚吓得抱着被子坐起来,慌张而又警惕地看过去,看到坐在轮椅上的某个身影后又愣了。

“顾总?您…您怎么在这?”温砚表情懵懵的,声音有点哑,还有点闷,是感冒时的那种鼻塞音。

看到人醒了,顾凛川脸上没多少意外,抬眸反问:“我不能在这?”

温砚赶紧摇头,他只是惊讶顾凛川居然还在。

顾凛川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他到温砚床边,掌心贴上温砚的额头,温度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他收回手,“还不舒服?”

“挺好的,现在有力气了。”温砚缩在被子里,瓮声瓮气地说:“对不起顾总,我生病给你添麻烦了。”

“你已经跟我道过一次歉了,不会说别的?”顾凛川看他一眼,语气听起来不太好。

温砚想起来那时候的事了,自己好像还下意识拽了顾凛川的袖子。

他脸一红,低低“哦”了声,“那就谢谢顾总。”

他模样乖得很,眼尾不知道是热得还是怎么,牵出一抹不太明显的红,睫毛很长,眼睛看着湿漉漉的。

顾凛川没忍住问:“谢我什么?”

“谢谢您照顾我。”温砚抱着被子眨眨眼,一问一答,乖得没边。

顾凛川心里满意,表情上却看不出来,只是点点头,“饿了没有?”

不提还好,一提温砚就感觉肚子有点瘪,他舔舔嘴唇笑了下,“有一点。”

“起来下楼吃饭。”顾凛川说。

温砚又“哦”,他感觉这会儿身上汗也消得差不多了,才放开被子,房间空调打的足,没觉得冷。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丝绸睡袍,在被子里折腾的,领口扯开很大,露出平齐精致的锁骨,白皙的胸口泛着莹润的光,莫名有点色相。

顾凛川的目光在那一小片晃眼的白上滞留一瞬,然后撇开视线,“衣柜里有衣服,换好再下楼。”

温砚低头一看,后知后觉地拢拢衣领,十分不好意思地低头,“好、好的。”

顾凛川冷漠地转过轮椅先走了。

温砚在衣柜里随便挑了一件白色长袖T恤和休闲裤,换好又去卫生间用毛巾沾水擦了擦脸,等脸上热意散去才下楼。

顾凛川已经在餐桌那边坐好了。

和昨晚不同的是,桌上的菜变了。

顾凛川面前还是两菜一汤配米饭,简约而精致。

温砚面前的桌子上就完全不一样,乍一看得有七八种,水果蔬菜肉,还有汤,分门别类都用小分量餐盘挨着摆好,码得整整齐齐。

“营养餐?”

温砚猛地吸了口气,心说这熟悉的感觉简直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他又要开始过一日三餐都吃这些的日子了吗?这回要吃多少年?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温砚当即小脸一垮。

顾凛川看他表情,挑了下眉,“还没吃就不喜欢?”

“不是……”温砚坐下来,声音小小的轻轻的。

他不是不喜欢,只是吃腻了,本来还以为以后自己能肆无忌惮地吃没吃过的东西呢。

现在念想落空了,温砚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失去梦想的咸鱼。

“那怎么这副表情?”顾凛川有点疑惑。

温砚立刻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我没有呀,您看错了。”

只要是为了身体好,吃就吃吧。

顾凛川怀疑地看着温砚。

他让周叔请的是业内数一数二的的营养师,据说人家调配的食谱不仅营养均衡,而且卖相味道都是上乘。

桌上这些看着就很不错,他还特意嘱咐了食材避开胡萝卜,但温砚看起来似乎不怎么喜欢?

温砚用勺子挖了口南瓜粥往嘴里塞,喉结一滑咽下去,“好吃的。”

“顾总要尝尝吗?”他眼睛一弯,笑意盈盈地望着顾凛川。

模样很像是吃到了好吃的东西在给人分享的样子,兴致勃勃的。

“真的很好吃!”温砚强调。

看着他亮闪闪的眼睛,顾凛川犹豫片刻,让周叔拿一份新的南瓜粥过来,他尝了尝,口感细腻,南瓜味道很浓,而且没有那么甜。

顾凛川点头评价,“确实不错。”

“是吧是吧。”温砚看起来很高兴,笑得露出小虎牙。

就是,这种营养餐得有人和他一起吃,他心里才能平衡。

顾凛川最后还很给面子地喝光了一整碗粥。

温砚却没喝完,他饭量本来就小,而且还吃了其他的蔬菜和肉,最后真的喝不下去,就拿着勺子一下又一下地在剩下的粥里晃。

顾凛川看了他两分钟,没忍住问:“你在干什么?”

“我歇一会儿再吃。”温砚偷偷揉了揉肚子,看起来蔫蔫的。

“吃不完?”顾凛川淡声说:“吃不完就剩着。”

温砚以前过的日子真有那么苦,吃撑了还要吃?

“那不太好吧。”温砚声音小小的。

在别人家里剩饭哎……

顾凛川的态度却很强硬:“周叔,把这撤了。”

周叔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出来,对着温砚笑了笑,然后把东西都端走。

温砚:“……”行吧。

他打了个饱嗝。

二十分钟后,温砚吃了周叔递来的药,然后和顾凛川一起搭电梯回楼上。

“顾总。”温砚试探地问:“我要吃多久营养餐啊?一直吃吗?”

“医生说吃半年。”顾凛川说:“如果你身体恢复得好就不用吃那么久。”

温砚眼睛一亮,“真的吗?那我一定会努力恢复得很好的!”

“最好是。”顾凛川意味不明地笑了下,然后说:“新手机在床头柜里,电话卡是新办的,里面有我的号码。”

“至于你的旧卡,自己处理吧。”

顾凛川倒是没想完全剥夺温砚的个人权利,掌控欲强不代表他是变态。

温砚点点头,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的旧卡在哪,他穿过来的时候就一无所有了。

电梯“叮”地一下响了,顾凛川抿了抿唇,滑着轮椅出去。

温砚跟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顾凛川把轮椅停在了他的房间门口。

温砚眼睛一瞪:“这是?”

顾凛川按着眉心看他,下巴一抬,“愣什么?开门进去。”

温砚“哦”了声,然后老实巴交地开门,等顾凛川进去后,又把门关上。

“我今晚睡这。”顾凛川猝不及防地说。

“啊?您、睡睡这吗?”温砚以为自己没听清,呆呆地问。

顾凛川点头,坦然自若地“嗯”了声。

温砚心里顿时掀起惊涛骇浪,“合同里好像没写我们要一起睡啊……”

顾凛川额角一跳,他看着温砚惶恐的表情,突然笑了,意味深长道:“你以为我会对你做什么?”

“那倒没有。”温砚顺嘴就答。

他已经认定了顾凛川是性冷淡,性冷淡对那方面没兴趣,通俗讲就是不行。

不行他有什么好怕的。

再说了,就算是行,那也得他能站起来吧,不然怎么做?都是另外一个人出力?

温砚上辈子虽然足不出户,但相关的小说和电影也看了不少,不是一无所知的,基础的东西他是懂的。

但他眼下似乎答得有点过于利落了,不然顾凛川的表情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难看……

温砚心脏砰砰地跳,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顾凛川压着唇角逼近他,眸底幽深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不行,所以才不担心?”

温砚吞吞口水,紧张的往后挪脚,“不、不是。”

他僵着脖子掩饰:“我是相信您的人品。”

顾凛川:“……”

理由太烂,他气得冷笑一声,却没再靠前,恢复了往常的神色,“合同里写了在一些情况下我们会有亲密的肢体接触。”

温砚点点头,小声应和:“这个我记得的。”

“下周我会带你回老宅。”顾凛川看着他说:“在老宅就是我们必须要表现亲密的时候。”

“演戏吗?”温砚很快领会,眨巴着眼问:“那这个亲密程度是指……”

顾凛川一笑:“包括但不限于牵手拥抱,接吻……以及,更多。”

“哦哦…嗯?”温砚眼睛顿时睁大,“更、更多?”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你不是相信我的人品吗?”顾凛川目光含笑,半仰着头看他,“现在又不信了?”

温砚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硬着头皮道:“信的,但是我……”

他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心慌意乱,脸红的能滴血。

顾凛川继续逗他:“我听说有些和我一样的人,他们私下有很多新鲜的玩法,你说我要不要去学习一下?”

温砚被他这话吓到,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后背抵着墙,尾音打颤:“啊?”

“这样等你有需求的时候,就算我不行,也可以用别的方式帮你。”顾凛川向后放松着身体,一副跟温砚商量的样子,“怎么样?”

这回温砚脸已经不是热了,是烧,滚烫滚烫的,他把脑袋快埋到胸口,结结巴巴地说不用。

顾凛川心情愉悦地欣赏了一会儿他这副模样,又在某一瞬间良心突然觉醒,猛地意识到温砚如今才十九岁。

而他已经二十七了。

所以一个二十七岁的成熟男性,刚才为什么会在温砚面前表现的像个畜牲一样?

顾凛川笑容一敛,陷入沉思,好一会儿才掐着眉心,低声说:“我开玩笑的,你休息吧。”

温砚则是立刻松了口气,忙不迭跑开,“我去收拾沙发。”

说完才发现有歧义,急忙补充:“我给自己收拾沙发,您睡床。”

顾凛川说不用,“你睡。”

温砚脸还红着,继续低头推脱:“不了不了,还是您睡。”

“我说让你睡。”顾凛川声音一冷。

温砚立刻就怂,沙发也不收拾了,直接爬到床上去,“…好的好的。”

而顾凛川则是坐着轮椅守在床边,语气冷冷地对他说:“睡。”

温砚:“……”

他顺从地闭上眼睛。

心里偷偷却地想:我才醒了不到两个小时,现在也不困啊,顾凛川突然这样到底是要闹哪一出?

房间里静悄悄的,过了一会儿,温砚打了个喷嚏,没忍住睁开眼睛。

“顾总……”

顾凛川懒懒地掀起眼皮看他,声音沙哑地“嗯”了声。

温砚像个缩在被子里的松鼠,眼睛亮闪闪的,小心翼翼询问:“现在几点了呀?”

顾凛川低头看了看腕表,目光凝滞,然后沉默,再沉默。

在温砚以为顾凛川突然变成哑巴的时候,对方开口:“六点二十。”

“六点二十啊……”温砚瞅了瞅,外面天确实快黑了。

他小声嘀咕着抗议:“我可以不睡这么早吗?”

这本应该是个正常要求。

顾凛川依旧沉默。

他刚才真是混乱了,哪有人晚上六点多就睡觉的?倒时差吗?

温砚见他不说话,还软声软气跟他商量:“我才睡醒没多久,还不困呢,要不然等九点二十了我再睡,您看行吗?”

顾凛川嘴角紧紧抿着,忍不住扶额,宽大的手掌遮住半边脸,另半边脸已经丢尽了。

“随你。”

他放下手,脸色沉得出奇,“我还有工作,晚点再过来。”

温砚连连点头,“您忙您忙。”

顾凛川冷着脸走了,就是背影怎么看怎么有点仓促。

人走后,温砚才算彻底松了口气,然后从床头柜里翻出手机,开机。

之前在花厅他以“手机坏了要办新卡”为由,套出了沈跃的微信号,这会儿直接给对方发了申请。

那边就跟守在手机前面一样秒通过,然后沈跃一个微信电话就飚了过来,和他本人性格一样急躁。

“温砚!这都快两天了你怎么才想起我啊?”沈跃气势汹汹地喊,嗓门很大。

温砚被他震得耳朵疼,把手机远离耳朵,跟他说:“发生了点事情,就晚了一会儿。”

“什么事?”沈跃眉头一皱:“不对,你嗓子怎么哑了?”

他大惊:“你哭了?顾凛川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没有哭。”温砚清清嗓子,小声说:“我就是有点感冒。”

温砚把大概情况跟沈跃说了一遍,下意识省略了刚才在房间里顾凛川说的那些话,太羞耻了他说不出口。

还有合同的事他也没说,因为里面有保密条款。

沈跃听完后,反而纳闷,“怎么听着他好像对你还可以的?”

又是生病了在床边照顾,又是请营养师的。

温砚闷闷道:“我也说不清,反正他好奇怪,一会儿好一会儿坏的。”

就跟会变脸似的,上一秒还笑着,下一秒突然就阴沉沉的。

“果然和传言一样,阴晴不定。”沈跃冷笑一声,然后说:“对了,你这几天发生的事太多了,所以不知道,温玉卓那个傻比现在到处说你坏话。”

温砚眨眨眼,“他说什么啊?”

“说你勾引顾凛川啊。”沈跃生气地说:“外面都不知道顾凛川为什么会指名道姓地要跟你结婚,他们觉得奇怪,温玉卓就逢人就说是你仗着脸好看,故意勾引。”

“啊?”温砚也皱起眉,“这么说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造谣呢?”

沈跃愤恨:“就是啊!也太过分了!怎么能——不对啊温砚,我说的是你的事,听你这语气,你怎么一点也不上心啊?”

温砚“唔”了声,“我现在不太在乎别人的看法,我自己知道自己过得挺好呀。”

“那是你不知道那群傻逼的话多难听!”沈跃一想起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心里的火就不打一处来。

就昨天晚上,他们同学聚会去唱K,他担心温砚,本来就没什么心情,但是大家刚高中毕业,他又不好扫兴,就被硬拉着去了。

刚好隔壁包间就是温玉卓那一伙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臭少爷。

沈跃上厕所的时候路过,听到温玉卓大咧咧地在里面喊:“这还能为什么?就他那张脸呗,哎你俩,你俩见过他啊,长得男狐狸精似的是不是?他要想勾引顾凛川那还不是一勾引一个准?”

里面立刻有人跟着呜呜嗷嗷地起哄。

这一听就是在造谣温砚,沈跃压着怒火,干脆趴在他们门上听。

温玉卓当时应该是喝多了,说话音量根本控制不住,还大舌头,语气里全是讽刺和讥笑。

"我跟你们说,那个温砚,他就是个废物,高中都没毕业就让学校开除了,什么都干不成。"

"我爸呢,好心让他去公司帮忙,结果他第一天就在公司勾搭一个有妇之夫,让人在厕所当面捉奸,哎哎哎,他现在才十九岁,要不要脸啊你们说?"

"什么?说他是我弟?你少放屁!卓哥我什么时候认了?他就是个花瓶!废物!跟他一个姓我都觉得恶心!"

"你们不是好奇顾凛川怎么看上他的吗?"温玉卓拿着麦克风,胡乱地喊:"我告诉你们啊,因为他,他妈的活儿多啊!"

"哈哈哈哈哈哈……"

包厢内一阵剧烈地哄笑,有人起哄,让他展开讲讲。

"你们知道他这个私生子没被我爸找回来之前,在外面都怎么挣钱怎么活吗?"温玉卓一字一句地说:"他跟男人睡觉、当鸭,还没成年呢就跟人玩**,他能不会——"

"你他妈放屁!"沈跃当时没忍住,直接闯进包间,"温玉卓你有病吧?在这瞎说什么!"

温玉卓喝得脸通红,不爽地看着他,"你谁啊你?有你什么事?"

他仔细看了会儿沈跃,认出来人了,"沈跃?是你啊!我当谁呢。"

温玉卓二话不说,拉着沈跃的胳膊,对包间里的其他人说:"各位,隆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温砚的相好之一,沈家小少爷,沈跃。"

"哎沈家都知道吧?书香世家,代代独苗,清流,人和温砚搞在一起,哎呀,那苗长歪了啊,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采访一下,沈独苗,你和温砚做的时候,谁在上面啊?啊?哈哈哈哈……"

"闭嘴!"沈跃气得青筋暴起,抡起拳头就给了温玉卓脸上一拳。

旁边的人没想到他会动手,都惊了,但他们都是小家族,不如沈家更不如温家,所以谁也不敢上前。

温玉卓被揍出一口血,阴冷冷地看了眼沈跃,抡拳打回去。

但他喝了酒,脑袋昏,动作也沉,没几下沈跃就占了上风,他拽着温玉卓的领口将人摁在沙发上,对着他的脸浇了整整一瓶酒。

温玉卓被勒的喘不过气,痛苦地呻吟两声,"沈跃、你他妈找死……"

"温玉卓!"沈跃怒吼,额头全是青筋,眉毛都一根一根竖起来,咬牙道:"你二十了吧,温家的业务早就在接触了对吧?"

"你有本事就今天回去把这些话当着你爸的面再说一遍,你看他揍不揍你,我他妈今天就是替你老子教训你,懂吗你!?"

沈跃从他身上起来,手里的酒瓶子往桌上一摔,怒目四顾,像一匹被惹怒的狼,恶狠狠地盯着其他人。

"还有你们,我告诉你们,温砚以前就没见过顾凛川,他没有勾引顾凛川!还有那什么狗屁捉奸的事就是温玉卓这个傻逼陷害的!"

"包括他后面说的那些也没有一个字是真的!温砚他清清白白!谁都不许造谣!"

沈跃一个个指着他们,"别不服,也别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好好想想今天这些话要是传出去,要是有一句传到顾凛川耳朵里,你们会怎么样,你们家里会怎么样?"

其他人围了一圈,被年纪比他们小的人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脸憋得通红。

他们今天出来聚会就是一群人来玩的,也没提及商场利益,好像聚在这里就是单纯地为了取笑一个人,根本没想那么多。

可是等他们听懂沈跃的话后,直接后背一凉,脑袋发麻,别说骂回去了,他们屁都不敢放一个。

"一群傻逼!"沈跃骂了句,又不解气地扭头踢了已经到在地上的温玉卓几脚,"看见你就晦气!"

之后沈跃就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反正他现在想起来还肝疼,连带着电话里的气息都沉了几分。

温砚不知道这背后发生了什么,还在那边好奇地问:"你怎么不说话了?我手机也没坏呀,他都说我什么了啊?"

"没啥!"沈跃没好气儿地说:"说你好看,说你没心没肺,洗洗睡去吧你!挂了!"

然后电话就真的被挂断了。

温砚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满脸迷茫地看着手机屏幕,"怎么了嘛这是……"

一个两个的,都在让他睡觉。

单扣一个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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