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回宫的路上。
长安城最为繁荣富庶,白日的喧嚣犹如烈日火热,街边小摊贩卖着精美华丽的首饰、热气腾腾的吃食,锦聿沿路看过去,目光定格在一家胭脂铺,他走过去。
胭脂铺的老板娘很是热情,招呼他,“公子看看要为你家娘子挑哪种胭脂?”
锦聿的目光一眼就看中了摆在正中央那精美镂空镶着金丝的粉盒,老板娘见状立马拿过来打开,里面是薄薄细腻的齑粉,“这个啊,是珍珠粉,有美容养颜的功效,往那小脸上一抹啊,绝对白嫩嫩的,公子可以买回去给你家娘子试试。”
‘多少钱?’锦聿问她,老板娘大概猜到他的意思,比划道:“十文钱,不收你多的呀,这款珍珠粉在整个长安卖得可好了,那些千金小姐都爱用俺们家的胭脂。”
阿姊没用过胭脂。
锦聿想,他没犹豫,直接掏出十文钱递给老板娘,拿着珍珠粉盒,道‘谢’一声走了。
锦聿揣着珍珠粉盒回到马车旁,这时萧折渊撩开帘子,“买什么?”
锦聿不想理他,当没听见,又听到他叫了一声,“小七?”
锦聿眉头一拧,慢悠悠掏出来给他看,眉眼间明显不耐烦,萧折渊接过来一看,他道:“送给你阿姊?你阿姊不是你亲阿姊吧,孤记得瑞王只有你这么一个独子。”
锦聿目视前方,没回他的话。
“小七喜欢她?”萧折渊撑着脑袋看锦聿。
锦聿不懂萧折渊的意思,他自然是喜欢他阿姊,阿姊和小九是他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怎么可能不喜欢。
不过锦聿觉得并不需要跟萧折渊解释,这人又不懂手语,况且他二人不是能和善客气的关系,萧折渊利用他这把利刃杀人,他自然也借着这股势力达成自己的目的。
所以锦聿只颔首,便从萧折渊手中拿回粉盒揣好。
萧折渊哼笑一声,放下帘子。
骄阳烈日,锦聿浑身暖洋洋的,只是在一刹那间,他感受到周遭的异动,一股凛冽的风裹挟着炎热的气流,一支箭矢疾速朝萧折渊所在的马车射去,锦聿手疾眼快,立马拔剑将箭矢挡开。
‘铛’———
“有刺客!”
“保护殿下!”
只见四周的店铺窗口忽然窜出十几个黑衣人,个个黑布覆面,将太子马车团团包围,尘钦拔出剑刃,尘冥飞身站在马车顶上。
萧折渊正假寐着,听着外面厮杀声,他掀开眼皮,挑开一侧的帘子,不巧一名刺客的剑刃直指他,锋利的刀刃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千钧一发之际,锦聿的剑挡开刺客偷袭的剑。
‘刺啦’一声。
锦聿将人一脚踹开,动作干净利落,他抬眸与萧折渊对视,‘还请殿下好生坐着,莫要出来。’
萧折渊一笑,十分欣慰,“孤的命往后就交在小七手里了。”
锦聿收回眼神,这时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让他及时躲开尘冥斩下的刺客,箭矢如流星,只听到周遭‘噼里啪啦’的挡击声,行人小贩早已匆匆逃亡。
锦聿眼眸一凛,他踩着车毂飞身到阁楼上,将上面手持弩的刺客一一斩于剑下,随即拾起一把箭弩,瞄准下面偷袭尘钦的刺客,他身姿挺拔,目光犀利。
‘噗’———
尘钦忽地转过身,才注意到身后倒下的刺客,他抬头一看,对锦聿抱拳以示感谢,锦聿没回应他,随即又瞄准其他地方,他的箭术极好,百发百中。
二十几人的刺客通通成为刀下魂,其中一个见刺杀失败,便咬舌自尽了。
地上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萧折渊从马车里出来,尘钦立马上前道:“殿下,这帮刺客无法证实是哪方势力,但依属下猜,应该是绮香楼一案惊动了幕后人,所以才派来刺客想要灭口。”
“看来这背后的势力不小,敢派人对孤行刺,估计不是某个家族就是那个蠢货。”萧折渊眼中轻蔑厌恶。
“除了司徒家,近日探子来报,与二皇子走得近的有司马家族和独孤家族,这些都是当初支持陛下登基的几大势力,若是他们与殿下作对,恐怕对我们形势不利。”尘钦忧心道。
“这两大家族先按兵不动,先查清楚贩女为妓的情况,从这顺藤摸瓜,若是这几个家族背后的势力,也不愁捏不着把柄。”萧折渊冷声道。
尘钦颔首,“是。”
锦聿和尘冥飞身下来,萧折渊看过去,他道:“还好当初听了尘钦的话留你一命,不然小七这般天纵奇才就可惜了。”
锦聿垂眸不语,待萧折渊折身回马车里,他才抬脚跟上。
夜里,浴池雾蒙蒙,恍若仙境,萧折渊靠在池边,长臂展开,白皙的肤色被温水浸泡后更加白得晃眼,从肩膀到小臂流畅着结实蓬勃的肌肉,他闭着眼假寐,一双瘦长苍白的手正在给他按着太阳穴缓解疲劳。
“你知道开国以来的五大家族么?”萧折渊忽然抬头,看向头顶的锦聿。
锦聿一愣,摇头。
“五大家族,以开国元勋杨明宗杨氏家族为首,其余四个分别是司徒、司马、独孤、东方………”萧折渊的眼睛盯着锦聿,扯着嘴角轻轻一笑,“可惜现在只剩四大家族,镇国公府已经不复存在。”
锦聿眼睫轻颤,接着又听到他说:“镇国公府以谋逆叛贼的罪名,被你父亲以一封密令传到长安,陛下当即就下令抄斩满门,各种证据都摆在太和殿,你说他连查都不查,就直接下令,朝中群臣也信了,是不是私下里就开始密谋了?”
萧折渊看向他的眼神里带着探究和不解,锦聿无法回复他,他不清楚镇国公府与萧家的恩怨,只知道元隆帝蒙骗父亲弹劾镇国公府,事后还杀人灭口,他五岁那年听过父亲和娘口中的君后,在杨氏自缢后就封了,所以灭了镇国公府,不仅是元隆帝怕镇国公府势大外戚干政,也是为柳君彦铺路。
“你说………”萧折渊翻过身来抓住他的手,锦聿一下子被他拉下身来,两个人隔着拳头的距离对望,萧折渊问他,“你父亲与陛下合谋弹劾镇国公府,陛下又反过来灭了瑞王府满门,这仇,该怎么清算才了结呢?”
锦聿眼中浓浓的杀意,萧折渊轻笑一声,“你想杀孤,因为孤是萧立恒的儿子,而你是瑞王的儿子,孤也想杀你。”
两个人对峙着,谁也未曾挪开过视线,若是眼神能刀人,估计两人都千疮百孔。
最终萧折渊的眼神挪开,被锦聿的半张脸吸引,这半张皮囊极佳,虽苍白无血色,但他的五官淡极生艳,像是深沉的浓墨铺洒上去印刻一般。
看着淡色柔软的嘴唇,萧折渊将人拉近,他承诺道:“不过孤答应你,日后灭了萧家,绝对给你一个报仇的机会,至于你………你若是将孤伺候好了,或许孤会饶你一命。”
秾丽且妖孽的五官在自己眼前放大,瞧着萧折渊逐渐凑过来,锦聿心中惊骇,他连忙挣脱萧折渊的手,匆匆起身离开。
萧折渊看着离开的背影,坐回浴池里,手中还有冰冷的温度,他摩挲着回味,道了一声,“真瘦。”
晚夜微凉,锦聿回厢房的路上,看到两道身影在屋顶上背对着他坐在一起,远处是皎皎明月。
锦聿看出那两人是谁,正是尘钦和尘冥,他悄无声息地走过,没惊扰到两人。
翌日书房,有军情急报。
“回禀殿下,龙骑军于昨日夜袭匈奴军营,与凉州兵马前后夹击,我方精兵折损过半,匈奴五万士兵被俘、五万士兵被斩,现已退出北雁城外。”来禀报的小将道。
司徒悠连忙问他,“我爹呢?司徒老将军的情况如何?”
“司徒老将军已于今日午时赶到,正与李都尉一起处理城中事宜。”小将说。
司徒悠摸着下巴,“不对啊,匈奴四十万兵马,就算来个偷袭也不至于那么快击溃,况且我方精兵还折损过半,他们就这么撤退了?”
萧折渊也觉着此事蹊跷,他道:“让李都尉和萧老将军随时戒备,匈奴兵马很可能趁其不备卷土重来,城中情况如何?”
“城中粮草不多,坚持不到一个礼拜,左将军就…………”小将欲言又止,不敢说。
“说。”萧折渊语气不悦。
“左将军带领士兵搜刮城中百姓吃食,还命令每日上缴干粮,一些百姓因家中贫困无法忍受饥饿,只得从北雁城南墙钻出去………最后被匈奴士兵发现,杀了………”小将战战兢兢说完,立马跪下去。
“岂有此理!”司徒悠一拍椅子站起身,“他闫仑算个什么东西!车骑将军职被革,他就借机作威作福是吧?!那北雁城隶属北境最边缘,常年干旱收成不好,最是贫困恶劣,他到底是去救北雁城的,还是去欺压百姓的?!”
司徒悠义愤填膺,萧折渊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道:“闫仑倒是坐享其成,仗都让龙骑军打了。”
“萧老将军带去的粮草应该能解燃眉之急。”尘钦道。
萧折渊直起身靠着紫檀椅,“先下去吧,让萧老将军和李都尉谨慎些,多加戒备,尤其是防范那个闫仑。”
“是。”小将得令之后就下去了。
走出书房,外头日头正盛,炎炎如火。
司徒悠骂骂咧咧跟在萧折渊身侧,慷慨激昂,骂闫仑狼子野心与虎谋皮、斥二皇子不忠不义视黎民百姓为刍狗,萧折渊好心提醒他,“孤的东宫全是眼线,小心明日治你大不敬之罪。”
司徒悠闻言,连忙捂住嘴巴,他眼珠子转来转去的,小声道:“你这东宫跟囚笼似的,一举一动都被监视,不过我听说你最近好男风专宠小侍?我怎么不知道?”
话音刚落,只见萧折渊转过身,身后的锦聿一顿,看着他,听见他道:“你买的胭脂不如让尘钦帮你送去,听说这玩意儿过期会潮,到时候就不能用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司徒悠连忙跟上去,锦聿听到他的惊呼声,“太子殿下专宠的小侍不会就是他吧?!真的假的?”
“你瞎?”
“我就说嘛,你肯定是孤独终老的命………啊!”
“…………”锦聿一脸冷漠,一旁的尘钦笑道:“小将军和殿下的情谊从小到大一直不错,不过小将军性子太欢脱,时常让殿下厌烦。”
‘我听闻绮香楼一案,被打晕贩卖的姑娘都是来自长安城附近村庄?’锦聿问他。
尘钦点头,“估计在长安城作案太显眼,所以把手伸到偏僻的村子,我哥说你打算让你阿姊和弟弟回乡下去?
“千万要小心些,现在各地都动荡不安,流民四起,保不准哪天就爆发了。”
锦聿似乎在认真思考尘钦的话,他犹豫片刻,掏出昨日买的珍珠粉盒,‘麻烦你帮我送给阿姊,告知她最近不要常出来走动,警惕旁人。’
“好,我一定给你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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