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厢房的门被人推开,锦聿听到声响后就醒过来,他看到尘钦端着吃的进来,尘钦将粥放在木桌上,“你醒了?你还好么?”
锦聿撑着手想起身,他浑身冰凉僵硬,动作迟缓,尘钦想扶他起来,只见锦聿向后一退避开了,一脸警惕地看着他。
尘钦手一顿,只好退开两步,他道:“锦公子,你身子骨差,今早我去看你时你就昏过去了,日后还是不要再挑衅殿下了………”
尘钦也知晓萧家与瑞王府的仇恨,这其中的恩怨复杂,殿下痛恨萧家与瑞王府,自然不会放过锦聿,而锦聿也一心只想为瑞王府报仇雪恨,恐怕最后都不得善终。
苏夫人对他们兄弟有恩,他理应照拂锦聿一二,但殿下同样收养他兄弟二人,又是主仆,他不能忤逆殿下。
见锦聿不回话,尘钦又道:“趁粥还热着,你先吃点东西吧。”
锦聿坐在木桌前,一碗清粥和几个小笼包,他手僵硬拿不动勺子,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难堪,他冷漠地指着门口,‘出去。’
尘钦也不生气,他笑道:“那你慢慢吃,今日天气不错,吃完之后你晒晒太阳,你身上太冰了。”
说完,尘钦转身就要走,锦聿忽然伸手拉了他一下,又很快收回来,待尘钦回过头,他张了张嘴,最后伸出手,‘多谢,你不用一直帮我,我娘施粥济贫,不是为了求回报………’
锦聿比划完拧着眉头,他一向沉默寡言,不会说话,比划也表达得不清楚,但愿尘钦能明白。
尘钦一笑,“行,我知道了,但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我还是会帮助你的。”
说完,尘钦走了。
锦聿一直坐着,身子不暖和,外面阳光大燥,他便起身出门去,院子里阳光灿烂,铺洒一地金光,他坐在日光照到的阶上,伸出瘦长枯白的手到太阳底下晒着。
晒了大概半个时辰,身子回暖后,锦聿才起身去端着那碗冷了的粥喝,又吃完了那几个小笼包。
晌午,锦聿来到长乐殿,萧折渊正在用膳,他见锦聿身影削瘦,脸色白得极近透明,他停箸不解道:“关一个晚上你就虚弱成这样?脸色白得跟鬼一样,玄鹰阁的训练程度应该比关一晚上的地牢还要残酷吧?”
锦聿聪耳不闻,同尘钦站在一处,萧折渊朝他招招手,“过来,布菜。”
锦聿走过来,他微微握拳,手僵硬不灵活,他拾起食桌上的紫檀包银箸,虚握着去夹菜,手冰冷握不稳,夹菜也夹不起来,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咣当’一声,手中的箸掉在食桌上,尘钦心里一惊,连忙跪下来,长乐殿的宫人也跪伏一片。
锦聿也要跟着跪下时,萧折渊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感受到隔着布料也依旧冰冷的温度,他挑眉,“很冷?”
锦聿摇头,想抽回手,然而萧折渊不仅没放手,还顺着他的小臂摸上去,握住他的手,温凉的大手将他的手覆盖住,锦聿没了镇定,匆匆退开。
“别动。”萧折渊低声道,他垂眸看着锦聿,锦聿一双清凌凌的眸子满是惊慌,他心中舒畅无比,萧折渊轻笑道:“孤来帮你。”
说着,萧折渊捡起食桌上的箸放在锦聿的手心里,他站在锦聿的身侧,却像是将他搂在怀里,手握着锦聿的手,带动他的手夹菜到碗里。
锦聿忍不住微颤,他咬紧牙关,被握住的手也控制不住抖,然而他越抖,萧折渊握得更紧。
萧折渊侧眸看着锦聿一脸如临大敌的抗拒与厌恶,他勾了勾唇,心情愉悦。
片刻后,碗中的大鱼大肉堆成小山,萧折渊松开他的手,命令道:“坐下,吃了。”
锦聿身子晃了一下,手中的箸放下,他抬手,‘多谢殿下赏赐,属下方才用过了。’
“孤看不懂手语。”萧折渊一副‘耍无赖’的模样,尘钦刚想为他解释,就被萧折渊睨了一眼,尘钦不敢多言了。
锦聿杵在原地片刻,坐下来吃了。
他吃得不紧不慢,即便在萧折渊的注视下,也一脸冷静漠然,但只要萧折渊靠近他一点,他就跟炸毛惊慌的猫似的,浑身抗拒厌恶。
锦聿吃过饭了,只吃了几口就停下来,然而萧折渊却道:“小七,孤可不是在喂猫。”
锦聿咽下去,又不紧不慢地拾箸吃起来,最后全部吃完了,起身时胃里一阵难受想吐,他拧着眉。
“都起来吧。”萧折渊瞥了一眼跪着的尘钦,随即又看向锦聿,笑道:“真乖。”
萧折渊去书房议事,书房外的锦聿胃里胀得难受,他找了个角落吐得一干二净,又用茶水漱了口,转过身时身子一晃,才发现这角落能看到书房敞开的窗口,还有透过窗口看到坐在几案前的萧折渊。
那人撑着脑袋,嘴角挂着笑,却一脸顽劣不堪地看着他。
锦聿愣在原地,“………”
那人忽然朝他勾勾手,锦聿腿脚僵硬似的,一步一步走进书房。
书房内,李都蔚正禀报雁门关军情,说到一半,只见太子殿下望着窗外,神情悠然,还伸出手勾了勾,他也好奇地跟着望去,只见一个小侍走进书房。
李都蔚心中骇然,传闻太子殿下骄奢**、男女不忌,时常流连于烟花柳巷之地,莫不成是真的?
不然怎对一个小侍都如此暧昧?
锦聿进了书房,萧折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小七把孤喂给你的东西都吐了?”
“!!!”李都蔚瞪大眼睛,这这这、这光天化日之下!成何体统!
不知李都蔚所想的锦聿一脸冷漠,垂首立在一旁,萧折渊轻‘叹’一口气,“看来是孤强人所难,喂你吃太多。”
李都蔚恨不得装聋,他埋头聪耳不闻,心中愤然,真是伤风败俗!伤风败俗啊!
李都蔚的眼神好奇地瞥向锦聿,发现此人身形挺拔瘦长,像个练家子,不像是寻常小侍,待他回过神时,对上太子如同利刃寒冰的眼神,他吓得低下头,“殿、殿下。”
一旁的尘钦一脸疑惑地看着李都蔚,不知他为何结巴起来。
“继续。”萧折渊揉着太阳穴,这几日因为司徒老将军出征后的事情,他一连几日都没睡好觉,此刻头疼得厉害,他靠在紫檀椅上,“小七,给孤揉揉。”
锦聿上前去,站在他身后,伸出手来,锦聿自幼练武,力气不小,力道也刚刚好,就是这手太冰了,冰得萧折渊睁开眼,看着他面色苍白无力,百思不得其解,“天生体寒?”
锦聿沉默片刻,才点了一下脑袋。
萧折渊眼中闪过一丝狐疑,谁家体寒大夏天的还跟冰块似的?不过他没再问话,这人是死是活跟他有何干系?
萧折渊听着李都蔚禀报,几个月前,车骑将军率领大雍二十万兵马埋伏于北邑古道,准备来个瓮中捉鳖,没曾想匈奴将领疑心过重,捉了北雁城的监御史,监御史贪生怕死一股脑全招了,导致匈奴包抄偷袭围困,甚至断其粮道,车骑将军带领几万将士突围成功,但其余将士被杀被俘被活埋,车骑将军也只得狼狈逃回北雁城中。
此战大胜后,匈奴士气更加威风,于一个礼拜前驻扎在北雁城外,断其粮草,北雁城只能等待司徒老将军的援军到来。
“如今北雁城中只有五万人马,匈奴驻扎在北雁城外的有四十万人马,况且城中断粮,若是萧老将军一个月赶不过去,恐怕北雁城就是匈奴的囊中之物了。”李都尉深叹一口气,想那十多万冤死的将士,被活埋在黄土之下。
“长安距北雁城甚远,司徒老将军最快也得两个月。”尘钦道,“匈奴驻扎在城外,若是放出一些风声,恐怕也没那么快攻城,只是怕城中士兵食不果腹。”
萧折渊的头疼逐渐好了许多,他道:“车骑将军被陛下革了职,如今城中是谁坐镇?”
“是左将军闫仑。”李都尉回。
萧折渊闻言一笑,“陛下倒是迫不及待提拔二皇子身边的人,是生怕孤抢了先机?”
“臣等北雁城一众将士愿追随殿下。”李都尉立马下跪表忠心。
萧折渊笑出声,“李都尉,孤知你的忠心,但这忠君不如忠国忠民,你认为呢?”
“殿下说得是,但有识之士立明君,无明君,何以天下平。”李都尉句句掷地有声。
这话说得萧折渊心中畅快,他睁开眼,挥手让锦聿下去,随即叫了一声,“尘冥。”
尘冥不知从哪儿出来的,站在萧折渊身后,颔首低眉,“殿下。”
“你去拿统领龙骑军的兵符,调拨三万骑兵,让李都尉前去支援左将军。”萧折渊话音一落,尘钦尘冥与李都尉都震惊地愣在原地。
“殿下,龙骑军是镇国公留给您的精兵,您调拨出去,万一………”尘钦担忧道。
“司徒老将军对大雍忠心耿耿,自然会马不停歇赶去支援,但若是他败了,接下来就是子卿,子卿若是战死了,司徒家就断了根。”萧折渊叹息,“孤不能让司徒家断了根。”
这话说得沉重,尘钦不再多说,与尘冥对视一眼,一想到如今朝中殿下孤立无援的情况,他还是忧心,陛下防范太子殿下,一兵一卒都未曾给过,十万龙骑军,是殿下如今还能在朝中立足的根本。
“去吧。”萧折渊下令,“抄近道,不要走官道。”
“是。”尘冥得令。
“臣,定不负殿下所望!”李都尉立马伏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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