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恶果

“才分别数日,这就不敢认了?”

秦珏被压着脖子,一步步被逼到血人跟前,离得近了这才看清面前这个江遇白被啃食地没有皮了,血肉裸露着,随着情绪起伏一下一下地痉挛收缩着,流出了黄色带着血丝的脓水,他白骨伶仃地挥舞双手,自惭形秽般叫秦珏不要看,但发出声音来确实嗯嗯啊啊的没一个字能说得出口。

“当年我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杀了施浩,给了他一个痛快,后来每每想起都后悔不已,江大少爷曾经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死是最容易的事情,活着才难呢,我很同意,所以只能将对施浩的那份未解的恨加诸给你了。秦公子。”

秦珏被按着后脑,鼻尖几乎触碰上那团血肉模糊的人形,他不敢呼吸也不敢睁眼,拼命偏着头想要躲避,不知过了多久才被甩到一边,他跪坐在地上,捧着心大口呼吸,尽管这里恶臭难闻,但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你这样冷淡的态度肯定会让你的好兄弟伤心啊,”江岁寒蹲在他旁边,俨然是对他现在的样子很满意的,“他可是在任何严刑之下都不肯承认当年那件事与你有关系,倒是成全了你们之间的情谊,那我呢?我与我阿姐的血仇又该放在哪里?”

秦珏心里哪里好像塌陷了一块,自从知道了江遇白真面目后,对于这个发小只剩连累到自己的愤恨和厌恶,即便在知道他死于江家大火时,也只是感慨了一会。

但这句话却提醒他,江遇白从前待他确实没话说,百依百顺都不足以表述,甚至为了不牵连自己被折磨成这般不人不鬼的样子。

此刻他看向江遇白的神色复杂而哀戚起来,说,“你……早知今日……”

张口无言,不知道他们此刻还能说些什么,从前还是走马谈笑玉堂前的少年人,如今再见双双沦为受人催折的阶下囚,真叫一个祸福相依,倒霉到了一处。

江岁寒冷眼看着,当然注意到了秦珏眼底的情绪,他对自己从来只有浮于表面的虚情假意,只有对和他一个世界的江遇白才会有那么一刻的真心实意,妒火暗自烧着,几乎将他整个人化作一堆余烬。

“不必急着感动,再告诉你一个秘密,那天你的冠礼江遇白也去了,是不是没在正席上看到他?因为他人在后院拍卖会,”江岁寒站起身,垂下的一只手贴着他的脸颊,感受他的战栗,“他分明早知道秦家的图谋,却没有告诉你,默默地出现在了拍卖会上,这个你自以为的兄弟对你的意图不太单纯呢。”

血人方才冷静了一会,现在又开始痛苦挣扎起来。

秦珏胸口起伏急促起来,这话一巴掌似地打蒙了他,他看向江遇白,“什么叫早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一开始被扔进地宫,不管是什么样的折磨酷刑,江遇白都表现得还算硬气,仍保持着他大少爷的傲气,现下却是好像被被砸了脚的落水狗,痛哭地双手抱着头不敢直视秦珏地眼睛。

给一点希望,再亲手掐灭这一点希望,这不是他们从前最喜欢的玩法吗?所谓报仇,光要了他的性命怎么够,一点要他感同身受才能作数。

江岁寒后退几步,对着江遇白说,“不是说当年的事跟他没关系吗?现在给你机会,证明给我看。”

秦珏脑子空前的乱,不明所以地两相看看,只见江遇白忽然安静下来,手也跟着垂下来,过了很久,就在身边捡起一只啃食得忘了神的老鼠,张嘴嘎嘣咬掉了它的头。

秦珏几乎是瞬间干呕起来,连带着什么兄弟情谊患难之情全忘得一干二净,捂着嘴就要往外冲。

江岁寒拉着他的手臂笑起来,事已至此,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他要秦珏每每想起江遇白就要恶心作呕,残留到最后的印象也不是尊贵从容的江家大少爷,而是在阴暗的地窖里啃食老鼠的模样,就算有一点点的情意和动摇,此刻也要消失不见了吧。

“放开我……”秦珏紧绷的指尖溢出一丝哀求,望着江岁寒开始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他不由得放缓了力度,将人像捧着瓷器一样小心放在手心里。

“如果只是共富贵的话算什么好兄弟呢?如果你对他是真情实意的话,就留在这里,看他啃完所有的老鼠。”

一句话如同判决一样将秦珏推进地狱。

门被关上,江岁寒离开后,背后嘎吱嘎吱悉悉簌簌的声音尤为明显,秦珏面对着墙沉默。

这里暗无天日,不分昼夜,五感被无限扩大,就连咀嚼的声音都听的格外震耳欲聋。

老鼠的尖叫混杂着嚼碎骨骼的声音,秦珏几乎要疯了,声音冰冷得不掺杂一点感情,“不要再吃了,你就算做到这种地步我也不会感激你的。”

江遇白说不出话,只听咀嚼声消停了,他顿了顿,又继续下去。

“叫你不要再吃了!”秦珏抱着耳朵,几乎陷入崩溃,过了一会,语气出奇的平静,“那混蛋就是存心戏耍我们,你就算吧整个地牢都吃了,他也不会放过我,明白吗?”

江遇白抓着老鼠的手垂了下去,转眼又小心翼翼地啃了起来,将声音放低到最小。

这些他当然再明白不过,可他还有选择的余地吗?这情形就如同他当年逼死江岁寒阿姐时一样。

不过是自食恶果罢了,他应得的。

*

江岁寒出了地牢,乍见远空鱼肚白,才惊觉这一夜过得太快了,站在光照不进来的地方恍惚了好一会儿。

绿茹几人守在门口,因为地牢的门被江岁寒从里面反锁了,只听得里面激烈的尖叫伴着争吵声,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不知过了多久才看见江岁寒从里面的台阶步步走出来,想上前问问清楚,又顾及背后情绪正激动的德叔,最终没有开口。

“你把他杀了吗?”德叔先一步问他,心里再清楚不过,如果今天还要不了秦珏的命,此后必然生变故。

江岁寒面色难看得惊人,扫了德叔一眼,没答话,开口说,“把你的钥匙给我。”

地宫钥匙只有两份,绿茹和春珍婶一个心太大一个忘性大,所以除了江岁寒手里那一份,另一份就放在德叔手里。

“你什么意思?”

德叔顿时明白了,他不止没有杀了秦珏,还在防着自己下黑手?

正想着,江岁寒已经先一步摘下德叔腰间的一串钥匙,取走了地牢大门的钥匙,将剩下的丢给他,转身就要走。

德叔身负顽疾,自然不可能打得过他,奈何心中愤懑难消,冲着他的背影大喊,“你这么做要叫玉暖在地底下永无安眠之日!”

“到此为止吧,”江岁寒蓦地停驻,回头看来,“不要再拿阿姐说事了。”

“江岁寒!”德叔猛地跌坐在地上,末路穷途一般大喊,“你到底要干什么!你又求些什么!”

他求什么?

江岁寒一阵目眩,背影踉跄了一瞬,差点站立不稳,紧闭着眼缓了好一会,这才唤回一点力气,抬脚离开。

近几日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的觉,江岁寒回去后沾到桌子的面便昏昏沉沉睡过去了,但这一觉依然很浅。

梦里,和风熙煦,日照高盛,他回到了景成十九年那个夏天。

藕花香气扑面而来,他还是江家人人拿捏的家仆,端着点心餐盘,走过廊桥,尽头依旧众星捧月簇拥的那个人。

但这一次,秦珏的目光不再是游离在别人身上,而是穿过层层叠叠的人影,悠悠落在自己身上,所有人一动不动维持着原本的姿态仿佛静止。

温软的夏风吹乱了他的两缕鬓发,秦珏与他遥遥相望,笑问,“你是从这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对不对?”

仿佛有一个不可自控的力量控制他说出心中潜藏的**,“是。”

即便地位悬殊,即便恨屋及屋,即便厌恶他多此一举的同情,但都抵不过那时初见,荷香过隙,掠过他的发丝,乘风拂过他的脸颊时,心跳漏下的一拍。

“你到底求些什么?”他张口,却是德叔声音。

求什么?他求什么?

江岁寒的呼吸忽然就急促起来,他拼命地想从相处的每一处细节里找到答案,刚有一丝恍然,笑声突兀传来,打破他的庆幸与忐忑,重新将快要上岸的人踢入深渊。

秦珏推开围绕的人,径直走在他面前,笑得疯狂,几乎直不起腰,“这就要原谅我了?即使我杀了你的血亲?”

江岁寒背脊绷直成一条线。

“无所谓,”秦珏摊手,高傲得像只白孔雀,“反正我做什么会被人原谅,永远有人前赴后继地为我献上性命,江遇白是第一个,你要做第二个吗?”

要做第二个吗?

你要做第二个吗?

即使我杀了你的血亲。

江岁寒是被脑仁猛烈的钻痛惊醒,回过神来已经大汗淋漓,垂在桌边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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