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神台有动,星辰交辉。
神府之后的高塔上云层回转形成漩涡,神光凝结,惹得亮白天幕显现霓虹。
“掌梦使这么快就出关了!”
“本就是临门一脚的事,这次出来,掌梦使可就神格塑满,是半神之身了。估摸仙山主那老人家下次瞧见她又要怄气许久。”
“哈哈...那可不...”
神殿为数不多的仙侍现下正聚在一处,方才整个天界微震,引得一众向神使闭关的高塔眺望。
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形,还是林观鹊跨境成神。
大殿之中,林观鹊正整理翻看回报的妖族消息,察觉有异,瞧向边侧的茶碗,水面不平。
想来是长缺叶神格塑满,要出关了。
刚思及此处,长若池自殿外来,稍带兴奋地跑入报喜:“神司!长缺叶她出关了。”
林观鹊侧目瞧过那一直在边上拘谨而立的人,向长若池回道:“知道了,同我去看看吧。”
随着她向外的步伐,不知徐也跟随上来,她脚步放慢些,同一上午都没吐出半个字的人先开了口:
“长缺叶一直很欣赏你,若是瞧见你来神殿,一定很高兴。”
对于这样倚重的话,不知徐自有一套应对说辞,脱口而出:“承蒙神司与掌梦神使的抬爱。”
言辞间对答如流却难以入耳,林观鹊再去瞧这开始低眉顺眼的人,拿指节顶起不知徐的下巴,好笑提醒:
“守护人与掌梦使平级,日后无需垂着脑袋,神殿没有人会找你不痛快。”
下颔被推起,不知徐被迫交合视线,也算在林观鹊冰凉的脸上寻见一抹少见亲和的笑容。
说到不痛快...还需要人找吗?
感受到指节余留在皮肤的劲道,不知徐皮下紧缩,喉间滚出一字:
“好。”
林观鹊近来并未带不知徐做什么,多是汇整消息,派人在下界各处暗查异族隐匿的据点,还未接到织梦者的回报,暂且于神殿未动。
她至神台推演天机时,不知徐就在她寝殿后堂外练那从她殿内翻出的剑谱,至于平常...会在她身边的任何一处面壁。
除了回报她安排的事宜,可都得等她开口才会稍有交流。
若非伤实在好得太快,她可还会装上几日,倒不至于难寻近些相处的切口。
正当思绪飘散,长若池指向高塔,“神司,塔边有神力外溢,长缺叶她不会在塔内试她的修为吧......”
林观鹊抬眼去看,长缺叶所在那一层神力暴涨,虽觉长缺叶真干得出拆了神塔的事情,但想来不至于这般鲁莽。
“去看看。”
多猜无益,林观鹊手臂向后,虽未回头但精准抓住不知徐的手腕,向那处掠去。
神塔高层,闭关禁室。
原本寂静的室内多了道痛苦挣扎的声音来。
长缺叶外溢的力量已穿透内室墙壁,她正将一凭空出现的女子掐在地面,目光警惕,审问道:“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神塔之内岂会出现生面孔?
女子周身赤/裸,半蜷着身子。
她刚被一掌打到墙壁上,嘴边溢出鲜血,这会又被钳制脖颈,金棕瞳色的眼眶里滑出泪来。
只能艰难地开口为自身辩解:“咳..是你...是你带我进来的...”
“我带你进来?”长缺叶嘲意更甚。
女子扒着长缺叶手臂的手掌指向侧面角落的小窝。
那是长缺叶给那小松鼠搭建的休憩之所。
现下小松鼠可没了影子...倒是多了个赤身的女人。
莫非...她???
长缺叶松开手探其血脉,没一会,面色变得十分难看。
“咳咳...咳...”松鼠妖得了释放,躺在地面大口喘息着,好一会缓过劲后将自身蜷起的身躯缓慢展平。
她白皙的皮肤因先前的撞击有了几处浮肿,又因快要窒息皮肤渐红。
长缺叶这才把人瞧仔细,却也快速移开眼睛,将自身外袍扯下来,搭在松鼠妖身上。
“你是妖?”这是长缺叶从未想到的地方。
“是啊。”
怎么会是妖?长缺叶脑海里闪过这些时日里对这个松鼠又亲又抱、谈天论地的场景,不由将自己的眼睛狠狠闭上。
一时半会,她没法接受小宠是妖物的事实。
“为何在我带你来天界之时不告知于我?”长缺叶问。
既然是妖,为何一直隐瞒,这会才展现自身?
松鼠妖将唯一一块布料拢在身上后,在地面不敢妄动,语气里倒是极尽憋屈:
“我那时刚化形不久,又在林间被仙门人拦截打伤,就变回去了,本要去温泉疗伤,哪知道你...将我带上来,关在这里...”
她不过是窜出去,就被长缺叶逮住了。
长缺叶不语,似乎在思考这小妖是否跑来神殿令有所图。
回顾月前之事,长缺叶仅抓住一处,审视般瞧着眼睛水汪的女子,问:“在下界时,你有很多机会可以走,为何要同我来神殿?”
松鼠妖倒也好好做出解释:“你身上灵气浓郁,我以为是哪个高修,想等你修行时蹭你的灵气疗伤,我不知道你是神殿的神使...上来之后我倒想跑,可我没法下界,也恢复不了真身。”
她被带来后妄图窜逃,长缺叶却觉得她在嬉戏玩闹,追着她跑。
原以为那位身份不凡的神司瞧见她为逃避长缺叶在树后作揖恳求时会将她放走,但不知是没瞧出她是妖还是瞧出后不在乎,并未搭理她的动作。
那她只能认命,选择被长缺叶带在身边把玩。
被关在这里饿肚子倒还好想,毕竟神力的喂养令她恢复极快。哪想今日刚化作人形,还没来得及感谢长缺叶的恩惠,差点被这大恩人弄死在这里。
松鼠妖越想越不得劲,伤处的痛感愈发明晰,她气息浮动:“我原本是要感谢你,哪想你一睁眼就冲要我命来的。”
那掌虽不致命,但也够喝一壶,好在这些日子借神力加塑了筋骨,不然又要变回原身。
可惜这助她恢复和伤她的同为一人,虽无辜受难,倒也说不上怪字。
“是我判断失误,若先行探查你命脉,知道你是妖物的话便不会带你上来。”长缺叶认下觉得该认的,转而又说:“你这样凭空化形,谁看了都会吓到。”
没一会,长缺叶又在那愈渐委屈的眼神里补充:“不过,既然是我误伤了你,自会将你治好后带下界去。”
躺在地上的松鼠妖对她伸出双臂,长缺叶怔愣,不明所以。
松鼠妖眼眸颤栗,语态虚浮:“你不是说要养到我死吗?我不要你养,但我现在真的起不来了,你得带我出去。”
养...长缺叶脑中的弦绷紧,鬼知道她对那可爱的毛乎小宠说了多少东西。
整日都是要给小家伙揣在心窝窝里。
如今得知这是个有意识的妖,她实在无法面对这突发的事情。
思来想去,长缺叶选择提早为那些日日出格的话做出解释,“我说得与做得那些,都仅是在你是小物的基础上,既然你有常人的思维,便当我这些时日在寻玩笑吧。”
“嗯。”松鼠妖点点头,她本意也并不在此。长缺叶现下跟昔日对她亲昵有加之时判若两人,甚至令人恐惧,她也不想待在这阴晴不定的人身边。
但现今着实无助,说道:“不过我真的走不了。”
长缺叶无法,她自然需要为此负责,“我带你出去。”
刚给这不着寸缕的小妖裹严实带出密室,迎面撞上林观鹊三人。
这场面算不上雅观,林观鹊对长缺叶怀里的人猜出一二,毕竟日前来此瞧得时候就觉这小妖生命力量强盛了很多。
倒是长若池面色变换,道:“缺叶,神塔是闭关禁地,你这是不是太没规矩了?”
且不说此地外人不得入,这样衣冠不整,可是对悟道之所的亵渎。
“想什么呢?”长缺叶都快炸开,将手里的人递出去给人瞧:“这是那松鼠,今日化了形,被我当成细作打伤了。”
从里间冷硬的语气转而就变成了告状语态,松鼠妖觉长缺叶的善变十分稀奇,双眼从紧闭到睁开,瞅着那分明伤了她现在反而显现无奈的眼睛。
顺着视线,松鼠妖向林观鹊看去。
这会三人才看清那妖族独有的金棕瞳色。
“松鼠...是个妖物?”长若池倒是在交接前见过松鼠一眼,没去仔细探其血脉力量,这会倒觉精彩,“原来你神力暴动是源自于此。”
“是。”
松鼠妖未听这有关她的交谈,目光被林观鹊侧边的人带去,稍作定格。
不知徐目露复杂,眼色却暗杂警告的意味,引得松鼠妖一会便挪开眼睛,将视线对向林观鹊:“神司,我知道神殿有规矩,并非有意来扰的...”
林观鹊大概猜出是怎么回事,少有的未按规则办事,对长缺叶道:“既然伤了人家,就好好治吧。”
长缺叶这才恢复嬉皮笑脸,“唉,我还以为你要给我抽一顿呢...”
“和你塑满神格的功劳相抵,我就不奖励你了。”林观鹊道。
“好说好说,”长缺叶放下心,毕竟林观鹊那一通整顿人的鞭法叫神殿众人闻之色变,她可不想被迫强身健体。
解决好最麻烦的事情,才对一出门就瞧见的不知徐道:“我就知道,这个位子没有人会比你更合适,是神司亲自去请的你?”
“不,是我自荐。”不知徐坦然回答。
眼见长缺叶要继续调侃,林观鹊倒是阻了对话,“我就等你出关,好安排她的晋位仪式。”
仪式?不知徐目带疑色,原来还是有这道流程的...
她还以为没有这个过场,以至于总觉得像个被忽视的人。
“好,我安排。”长缺叶道:“我这会先赶紧给这小妖带回去疗伤了。”
林观鹊点点头,向长若池吩咐:“嗯,若池,你去帮她配药吧。”
“是。”
随着长缺叶带人离去的背影,不知徐扫过好几眼,未仔细去盯。
反而是这不够直白的眼色令林观鹊察觉有异,问道:“对那小妖感兴趣?”
不知徐回过神,应对道:“第一次见到妖,觉得看起来好像跟人没什么两样。”
林观鹊还不清楚,不知徐居然是第一次见妖,给人解惑:“外形上确无二般,一般以金棕瞳色来辨认,若未化形则要通过血脉来探查。”
两人不紧不慢走出高塔,在云间栈道上漫行,不知徐道:“神司好像并不排斥妖。”
这是她今日得出的结论。
不仅是林观鹊,还有两位神使,似乎都不排斥妖族。
林观鹊脚步微顿,慢下步子,侧目去瞧这个今日初次主动开口的人。
“为何要排斥妖?”
不知徐道:“我瞧别族似乎不太喜欢它们。”
林观鹊立在原点,向云层下望,虽不知身边人为何提及此点,她还是给出由衷的解答:
“下界的种族间总要相争优劣,妖族往昔独占鳌头,一朝失势当然会被扑咬。神殿不管下界纷争,各族于我来说并无不同。”
“那神司查探妖族,是怕他们被异族侵害?”不知徐问出这几日纠结的问题。
虽知道林观鹊在探,却不知为何而探,现今能想到的理由仅有此事了。
“当然。”林观鹊答,又试探着不知徐的意思:“你不喜欢妖族吗?”
不知徐撩开鬓角的碎发,轻笑着:“没有。”
她岂会不喜欢妖族。
林观鹊瞧了不知徐好一会,终是开口提点:
“来了神殿,你需放下心中过往的成见。于这里而言,下界众生只有善与恶的划分,没有族群,亦无其它。”
眼见林观鹊误会意思,不知徐却未辩解,恭敬且郑重地回道:“是。”
林观鹊似乎于一个上位者的角度对她说教,但她心觉惊喜。
她得到了一个超出预想千万倍、从未自任何人嘴里听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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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林观鹊去了神坛参悟天机,不知徐一如既往自寝殿后独处,今日不同,她未修剑术,而在等一个人。
好一会,侧方的草木作响,白日的松鼠小妖未出她所料,悄溜了出来,警惕地观察四周。
长缺叶跟林观鹊的寝殿一墙之隔,倒是提供了方便。
“这是神司的寝殿,现在无人。”不知徐道。
她还没开口细问,耳边传来比她更急切的气声:
“妖王殿下!您怎么也在这?!”
更!这章更四千字!
长缺叶这人是很有点分裂滴!!
不知徐:要不再猜猜我喜不喜欢妖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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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有关妖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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