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暖最终还是没哭。

纪蔚央送她回了家，顺带还把她的电瓶车也给捎了回来，从后备箱拿出来后，就放在了别墅外的小院子里，放在了她经常停放的位置。

临走之前，纪蔚央问她心情好点了吗？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平静地看着纪蔚央。

纪蔚央被她这样盯着，耳根有些发红，留下一句话，就回了对面的别墅。

她说，如果不开心的话，那就做让自己开心的事。

这句话让脑子发懵的晏暖怔在原地许久，直到回了二楼卧房，她把自己扔在床上。

像是疲倦，又像是逃避，仰面朝着天花板缓缓闭上了眼。

其实她的心情早就好转了吧。

至于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好转的。

晏暖想，或许是从纪蔚央在电梯里圈住她，递给她衣袖的时候，也或许是那句‘我衣服多的是，你想哭多少件都行’，是在她落座副驾驶时，那不轻不重的一下摸头。

或许更早……

是在她被纪蔚央讹钱，却还乐在其中的时候。

自从不能画画，她的心情就没再好过，整个人像是一副空壳，不论做什么都提不起兴趣。

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画画。

只要摸到画笔，看见颜料，画板，她就会发自内心地开心。

后来她不能画了，好像生活中就再也没了能让她开心的事，直到纪蔚央出现在她的生命里。

拉上遮光窗帘的房间既幽暗又封闭。

可窗帘偏偏没拉严实，露出了一条缝，透出那么一丝光亮，落在了她的眼睛上。

不知过了多久。

再睁眼时，晏暖澄澈的眸底被光线照得铮亮，其中暗藏着的疯狂与炙热，连同她那狂跳不止的心脏一并暴露于空气之中，再也无法掩藏。

纪蔚央回家后，心神不宁地走到了二楼卧房外的露台上。

晏暖那头的房间什么也看不见，窗帘是拉着的，不过没拉严实，留了条缝……

纪蔚央想从缝里看见里边是什么情况，却看得费力，不知不觉脖子就伸得老长。

女佣端着咖啡上来，见到这一幕有些吃惊。

吃惊之余，她更多的是好奇，好奇大小姐看什么看得这样出神。

担心自己突然出声会把纪蔚央吓得摔出露台，于是女佣踮着脚尖默默走近，也站到了栏杆边上，跟随着纪蔚央的视线，探出脑袋往对面的别墅瞧了过去。

只是她看了许久，却没看出什么门道来。

对面别墅没什么不一样的呀，空荡荡的，院子里就只有一辆电瓶车，装修也没大小姐的别墅精致。

“大白天的拉窗帘，她该不会是又在里面哭起来了吧？”

纪蔚央微眯起眼睛，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想起自己今年的生日礼物里，好像有一台天文望远镜，也不知道用那玩意儿，能不能看到晏暖。

“晏小姐吗？她为什么要哭，是被谁欺负了？”

女佣突然开口，吓得纪蔚央一个趔趄，差点真如女佣所担忧的那样，跌下楼去。

女佣也吓得不轻，好在她职业技能早就点满了，虽被吓到，可手里端着的咖啡却一点没洒。

纪蔚央净身高一米七，的确有摔下楼的危险，而女佣身材娇小，一米六不到，光是栏杆就能把她截回去。

“你什么时候来的？”纪蔚央说着拍了拍心口，居高临下地睨了女佣一眼。

女佣把咖啡递给纪蔚央，讪讪地解释道：“我是来给送咖啡的，见您在这边瞧什么瞧得出神，就有点好奇……”

纪蔚央没心思指责女佣，接过咖啡以后，就吩咐她下去找她的那台天文望远镜。

天文望远镜是找着了，不过却是一堆零件，需要组装。

然在纪蔚央组装好之前，晏暖那头的窗帘就已经拉开了。

帮纪蔚央盯梢的女佣这会儿特别兴奋地冲纪蔚央喊道：“大小姐，晏小姐从房间里走出来啦，现在就站在露台上呢，您不用组装望远镜了！”

纪蔚央手上动作一顿，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女佣，嗓音听起来有些阴森。

“再叫大声点，好让整个小区都知道你家雇主是个用天文望远镜偷看邻居的偷窥狂。”

“……”

女佣发誓，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她只是单纯高兴目标任务完成了而已。

毕竟她已经在露台上看了两小时了，脖子都酸了。

晏暖也被女佣的声音吸引，朝纪蔚央家投来了视线。

纪蔚央飞快地拿起一旁的布，盖住了面前尚未拼装完成的天文望远镜，耳根泛起局促的红晕。

然后她的手机就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是晏暖发来的。

「我想回原来住的小区搬点东西过来，但是我的电瓶车装不下，可以跟你借辆车吗？」

纪蔚央几乎是秒回：「搬东西？我刚好有时间，可以跟你一起去。」

发完，她又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点太过殷勤了，便又补上两句话。

「怎么说也是邻居，互帮互助是应该的，不过我出人又借车的，好歹意思一下，请我吃顿饭。」

「得是你亲自下厨啊，别想去外面随便找家餐厅敷衍我。」

晏暖看到消息忍不住翘起唇角，指尖轻轻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然后发了简短的一个‘好’字。

于是纪蔚央扔下没拼完的天文望远镜，去车库取了辆空间相对大一些的越野车。

晏暖走出别墅大门站定在纪蔚央面前。

纪蔚央看了看晏暖的眼圈。

还好，不是特别肿，回去以后应该是没怎么哭了。

车很快就开到了晏暖之前住的小区。

在进电梯之前，纪蔚央看了眼晏暖：“你要拿什么东西，能拿动吗，不如我打搬家公司电话，让他们来帮忙？”

她想，万一弄伤手就得不偿失了。

不管是弄伤她的还是晏暖的，都不行。

晏暖得画画，她得打游戏，两人都缺不了这双手。

晏暖笑了笑：“不用，只是一些画板画笔纸张颜料盒一类的东西，不算太重，就是琐碎了些。”

纪蔚央错愕地看了晏暖一眼：“你要开始画画，不送外卖了？”

晏暖摁下了顶层电梯的数字键，温声回道：“只画一幅，外卖还是要送的。”

纪蔚央心中警铃大作，拧眉问：“你这是接了谁的订单吗？”

晏暖嗯的一声，验证了纪蔚央的猜想。

不等她发问，晏暖又道：“你做了什么梦，想记录什么？”

纪蔚央刚想说话，电梯却恰好停了，银色的钢板门叮的一声打开。

晏暖先一步走出去，见纪蔚央还在电梯里没动，便转过身来看她，眼里带着清淡的笑意。

“到了，出来吧。”

纪蔚央听到晏暖的声音，这才抬腿走了出去，只是脸上神情仍然有些懵。

晏暖刚才的意思，好像是要接她的订单？

她说只画一副，所以这幅画是专门给她画的？

纪蔚央一直沉默不语，晏暖领着她往自己的房门方向走了几步之后，再次开了口，嗓音很温柔。

“怎么不说话，是改变主意不想找我下单了吗？”

纪蔚央这才回过神：“当然还要下单，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突然主动接我的订单。”

纠缠了晏暖快两个月，订单这件事却半点进展都没有。

现在晏暖好不容易松口答应了，她当然不能错过。

晏暖此时站在门边，推开门把手上的密码锁盖后，将自己的食指放了上去，推开房门。

进屋时，纪蔚听见晏暖低声说了一句话。

对方语气轻柔，而她的心脏也仿佛像是被一根羽毛挠了一下，痒痒的。

“如果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拿起画笔，那么我希望我人生的最后一幅画，是为你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