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离开的草花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这么多日来的居无定所、流离辗转好像毫无意义,她骤然失去了支撑她的主心骨。
走了大半个时辰之后,她好像突然惊醒过来,骤然回头。
只见到身后的山野竟然劈出了一条小路,小路是以青石铺就,因此并不显眼,且看上去年久失修,青苔茂盛。
草花只觉得此处山林并不熟悉,既然有路,想必是通往天意宗,因此毫不犹豫就回头踏上了这条路。
密林之间的山路湿滑异常,她好几次差点跌倒,便折了一枝树枝作为手杖,一路走了下去。
但是越走她越觉得不对劲,这路越走越长,好像没有尽头,且越来越陡峭,地势升高明显,草花回忆前次跟到天意宗山门的的路,好像不记得有攀爬的路段。
“但是既然有路,必定是通往何处,说不定是直接到山门内的呢。”草花乐天地想到,脚步不停。
渴了便饮露水,饿了就采野果,累了就坐下歇一歇,草花就这样爬了整整两天。
等到这山林尽褪,她已染爬到了山腰上,一边是青苔斑驳的山壁,一边是氤氲水汽形成的云雾,云雾之外显然已是高空。回头的路也尽被云雾遮蔽。
草花也不打算回头,她继续埋头爬山,但是一个答案已经呼之欲出——“登仙路”。
又埋头走了不知多久,草花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她这才低头看脚下。
只见一个少年正俯趴在石阶上,身体略有起伏动静。
她揉了揉眼睛,刚刚好像看到他头顶有一抹白色闪过,但是定睛一看,他的头发像墨色的缎子一样铺开,并没有其他颜色。
爬山爬的头晕眼花的草花只道是自己看错了。
她赶紧把他翻过身来,少年大约十三四岁,即便是面如金纸、神色苍白,依然不影响其俊秀相貌,鼻骨挺拔,眼窝深邃,皮肤也光滑白皙。
可以说,这少年是草花生平所见容貌最盛之人,比仙人更像仙人。
但草花见他眉头紧皱,眼睫颤动,胸口起伏剧烈,显然是身体不太舒服的样子。
“救我……救我……”那少年勉力撑开眼睛,外面的世界以及人影透过这一道缝进入眼帘,眼睛受到刺激,流出了眼泪,口中呢喃着。
草花见他眼中水光晃动着看向她,好像能感受到他的痛楚。
但草花并不通医理,见他病痛的厉害,心中害怕。
若是带上他一起,这登仙路尽头原本就遥不可及,就更是没有希望了。
想到这里,草花跨过那少年爬了几级台阶。
就这几步路,罪恶感压得她再也抬不起脚步。
她仿佛看到赵家祖父母含着失望的眼神,她因二老的善意而活,现在也没法做到见死不救。
于是她回头又走到少年身前,看这少年唇瓣干燥,便取了露水来喂他。
休息一段时间后见他状态并无起色,只能架起少年爬山,还不忘和并不清醒的他说话:“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快要上山了,仙人们肯定能治好你。”
虽然她的设想很美好,可这条路好像并没有尽头。草花本身年龄不大,又背负一个比她更高的少年,爬山爬的更是艰难。
眼看着她休息的时间越来越长,每次能爬的距离越来越短,面色渐冷,汗流如注。
终于,草花力竭而倒,和少年一起倒在了路边。
这一摔,反而叫原本昏沉的虞舟清醒了过来,他被族老扔下界门,却没死成,但是却落在了这前后不着的山路上。
他只有筑基修为,又身受重伤,凡间灵气枯竭,他刚拖着重伤之躯走了几步山路,竟犯了血痼,晕倒前他只觉得还是要交代在这凡间了。
没想到过界门都没死,最后竟死在这凡界。
他晕倒的那一刻真的觉得自己死定了,却没想到竟然真的会被人救起。
他被草花托起脸时隐约有半分意识,记得半醒的时候有一双干瘦粗糙的小手抚过他的脸,掰开他的唇齿喂水。
他睁开眼后下意识想寻找她,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女孩倒在身侧,已是力竭心衰之相。
他大惊失色,急忙想扶起她。只是他亦是强弩之末,并没有这个力气,连站起来都不能。
他并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以他的修为此刻使不出半点治愈法术,他突然想到母亲教他的密术,因是族中血脉密契,并不需要任何灵力,赶紧咬破自己和她的手指,默念咒语:“……同心契阔,山河与盟,生既不离,死亦不弃……”
但是力竭的女孩与他心意并不相通,眼见结契即将失败,电光火石之间虞舟将额头贴到了草花额头上,以神识引领,才终于成功。
昏睡中草花仿佛听到有人在说:“你想活吗?”
她求生的意志和虞舟心神一致,竟叫他真的结契成功。
他这一刻为了二人能活下去,半点没想过后路。
他看着少女的面色恢复了红润,生机重现,放下心来,眼睛一闭又晕过去了。
“这一觉睡的可真够好的。”醒来后的草花浑身上下又充满了力量,她觉得是小憩带来的好处。
但是她看了看边上的少年,面色好像比之前更差了。她不敢耽搁,立刻背起少年往上爬去。
这条路并不好爬,走起来仿佛没有尽头,又被云雾环绕,看不见前路如何。
但是重新启程以后,草花再抬头看向去路时,云雾竟然变得浅淡了,甚至她好像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处天台云阁。
她不敢相信,再定睛一看,竟然是真的尽头,瞬间颇受鼓舞,一鼓作气往上爬去,最后竟真的叫她爬上了山顶。
这漫长台阶的尽头是一处平台,草花背着虞舟跨上最后一级台阶,大失所望。
这里竟然是山顶,但是全无人烟。
她放眼望去,这座山是这群峰之巅,近旁几座山都有楼宇宫殿,偏偏她费尽力气,却登上了个没人的山头。
她筋疲力尽,将虞舟小心放下后,往后一倒,瘫在了地上。她没有力气再去转头,只平躺着对着空气说道:“老天爷不帮我们。”
她闭上眼睛,此刻只想好好休息,别的一切都等睡醒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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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意宗主峰之上,本次拜师大选的拜师礼正在进行。
拜师大选中胜出的弟子们已经由师傅择定,正在掌门的主持下,由师傅刻下命灯玉碟,成为天意宗的弟子。
忽然之间,钟鸣鼓乐之声传遍了天意宗上下,犹如钧天广乐。
天意宗掌门及各峰峰主脸色大变,顾不得举行到一半的拜师礼,不约而同地起身飞向了主峰旁的另一座山峰。
新弟子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胆大的去问一旁面色凝重的首席大弟子林道元发生了何事。
林道元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没筑基吧,那是听不到的。刚刚及云台的仙钟神鼓响了。”
他话说了一半,更叫新弟子们好奇,便又有人问:“大师兄,仙钟神鼓响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有人走了登仙路,爬上了及云台。”另一位师兄显然脾气好得多,笑眯眯地回答道。
没见过世面的弟子们压不住震惊,发出了短促压低的惊呼。
但凡修真界人,即便没见过,但是却都听过登仙路的大名。
传说这路只对有缘之人展现,且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阶,直通天意宗最高的及云峰,若有人爬上去,便可直接拜天意宗峰主长老为师。
传说开宗祖师在及云峰留下了仙器,若是有人爬上及云台,钟鼓齐鸣之声就会在每个筑基以上天意宗的弟子耳畔响起。
但是,千年来从来没有听说过谁真的能从登仙路爬上去。
当然修真界的常识,对于根正苗红的纯凡人草花来说,显然是陌生的。她也听不到对于天意宗掌门云崖来说响彻云霄的乐声。
掌门云崖是第一个到及云台的,他刚一落地,众人耳畔的钟鼓之声就消失了。
他执掌天意宗多年,修为高深,已是化神大圆满境界,是修真界泰斗人物。
各峰峰主长老紧随其后,天意宗的规矩是元婴即可开峰,成为一山之主,愿意执掌宗门事务的便也可兼为长老,或是退隐后山群峰,称为隐长老。
传说天意宗隐长老甚至有大乘期修士,只是不知真假。毕竟开宗立脉数万年,执天下修真门派牛耳,若是有,也并不算奇怪。
云崖掌门落在及云台,就看到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横七竖八地倒着。
他放出神识探查,探得虞舟是天灵根,已然筑基,根骨绝佳,只是身受重伤,生命垂危。
草花也有灵根,不过只是普普通通中品灵根,甚至达不到参加拜师大选的基本条件。
“师傅,这两个孩子既然上了及云台,这男孩不如就由我来教导吧。”掌门大弟子刑堂长老季远山也探得了二人资质,自告奋勇,只是半点不提女孩。
突然,一个人从天而降落在了及云台上,只是姿势不太美观,屁股着地,众人见此纷纷扶额叹息。
“掌门师叔!”他迅速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对着掌门行礼,“抱璞峰离及云台远,我又被钟鼓吵得脑袋疼,一时没控制好剑,叫各位师兄师姐见笑了。”
来人是抱璞峰峰主宋一维,他是天意宗唯一一个金丹修为的峰主,地位最低,资历也浅,平日里也不怎么和别的峰主打交道。
拜师大选选出的弟子资质良好,轮不到他选来做徒弟,因此当时他不在主峰之上,来的也就最晚。
“一维来了。”云崖捋了捋胡子,含笑问他“平日里无聊的很吧,正好给你个小弟子教教。”
“师傅!”季远山怕到手的弟子被抢走急急插嘴道。
但是云崖却抬手示意他住嘴,继续说道:“这个凡间女孩能爬上及云台,就要拜个峰主为师,我看你最合适,你先带回去,五日后和这次拜师大选的弟子一起行拜师礼。”
宋一维惊呆了,没想到自己来的最晚还能捡个仙缘深厚的徒弟,喜不自胜,连忙应下。
季远山这才放下心来,又要开口,只听到云崖说“这男孩就跟着我吧。”
众峰主心里各有考较,都垂手应是,恭喜掌门喜得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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