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对临水县不是很熟，根本不知道周弦柱是在往哪儿开。

他只看得到呼啸而过的模糊的夜景，耳边是引擎的蜂鸣和风的呼声，灵魂仿佛挣脱了躯体的束缚，在风中自由地穿梭，与夜色共舞。

手麻了，这么高的速度，即便是夏夜也很冷。

但他忍不住笑，银铃一般的笑声断断续续的，随着机车碾压过的路面震动飘荡，飘在周弦柱的耳边。

“我们去哪啊？”周弦柱听到他笑着大声问。

“你想去哪？”

“都可以！”

“那就跟我私奔吧！”

“哈哈哈哈好啊~”

高速的风将李漾的快乐传播得很远很远。

夜空中丰富的气味被冰凉的风带入李漾的鼻腔，他感受到了夜摊、人群、建筑和各种树木的复杂气息，腿脚不便的缺憾被弥补了，他特别自由地穿梭人间。

飞驰的机车带着他驶离人群，蹿入县道，碾上高山，他又感受到了夜露降临山石的清新、灌木和虫鸣，这是一种没有人类造访的、野生的、大自然的味道，像在兴港村的味道，使他感到自由又亲切。

周弦柱在盘山道上停了下来，眼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台，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临水县。

“冷吗？”周弦柱偏头问他。

李漾上牙碰着下牙点点头，嘴角仍咧着。

周弦柱又问：“尽兴了吗？”

李漾先是点头，然后又摇头。他很开心，这一通骑下来只是把他的兴致打开了，他还想骑，但是也想先停下来在这片山地的平台上看看。从兴港村到临水县就是要翻过这座山，他坐着大巴从这条山路上经过过，但是像这样在半山上停下来还没有过。

“这里是观青山吗？”他摘下头盔，扭头望向山下的城

“嗯。”周弦柱说。山下就是临水县，平时热闹繁华的县城在这里变得渺小而安静，像精密又漂亮的缩略模型。

“哇~”李漾说，“好漂亮。”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夜景，整个临水县的灯或深或浅、五颜六色地亮在他眼前，点缀着夜空中的小城，风一吹，有些光点似乎更亮了，有些又更暗了。

“漂亮吧。”周弦柱走来，从背后将他搂着，李漾偏头，他说：“我给你挡挡风。”

李漾嘿嘿一笑。

周弦柱搂着他的身体也是冰的，可能是他开车带自己，始终挡在自己身前的原因。

不过他不介意，冰就冰吧。

“我都不知道你还会骑机车。”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周弦柱说，“过瘾吗。”

李漾小鸡啄米点头。

“哎。”

周弦柱一根手指戳戳他另一边脸颊，戳出一个小酒窝。

李漾扭头，唇就被他吻上了。

李漾没有动，维持着扭头的姿势，在呼啸的山风中和他接吻。

周弦柱从背后搂着他，往前探着脑袋吻住他，一只手搂着他的腰，另一只手别着李漾的下巴，高大的身躯将李漾整个罩在怀里。

一吻毕，李漾脸有点红，舔舔湿润的嘴巴，看着周弦柱在夜色中的黑眼睛，感觉这个吻跟之前的有点不一样。

说不上来是哪儿不一样，他感觉周弦柱亲得特别温柔，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嘿嘿。”

周弦柱背后漆黑的夜空中满天繁星。

李漾无意中发现，又发出惊叹：“哇。”

星星这么多，在县城里都看不到，只有在兴港村的时候他才能见到。

周弦柱又搂住他，冰凉的下巴从侧面贴着他的额头，抬头和他一起看。

又问他：“现在还羡慕李子扬的自行车吗？”

李漾嘿嘿笑，说不羡慕了。

“不过你骑机车出来，不要紧吗，你爸妈回来了没有？”他问。

周弦柱微妙地停顿一秒，有些答非所问：“你现在很像我媳妇儿在管我。”

好不正经。

李漾翻他一眼，朝他吐舌头，略略略。

李漾的身体回暖了，脸色也恢复如常，尽情地欣赏了会儿临水县的夜景，周弦柱问他还想不想骑，他又双眼发亮地点点头，俩人又重新骑上机车。

这天晚上，周弦柱带他四处兜风，直到李漾彻底尽兴，他才送他回了家。

到了家门口，夜色已深，好多家都已经闭灯了，李漾才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他忘了跟李青晚报备！

手机上有好几个李青晚的未接来电，他竟然完全没看到！

下了机车，李漾有点急了，完了完了，玩过头了，怎么能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他匆匆忙忙地往楼道口跑，差点忘了跟周弦柱说再见。

周弦柱“哎”了一声，弯腰一够长臂一拉又把他拉回来。

李漾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站稳后说：“拜拜拜拜，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我姑真的要——”

周弦柱跨坐在机车上，弯腰倾身，堵住了他的唇，和没说完的话。

周弦柱离开，李漾的眼睛一眨一眨的。

周弦柱笑：“吻别，现在没人，你上次不是想吻别吗？”

李漾愣愣。

周弦柱已经打火启动车子，离开时漂亮修长的手朝他挥挥：“拜拜，男朋友，晚安。”

“……晚安。”李漾愣愣地目送周弦柱的身影从院门口消失。

他刚刚竟然觉得周弦柱挺……挺撩的，是这个词吧，上周刚和王强学的词，是这么用的吧。

别说，吻别还真的挺浪漫的哈，不过和他想象中浪漫的不太一样，倒是有点令人恍惚。

恍恍惚惚地上楼。

进了门，李青晚竟然还没睡，等在客厅里，一见他进来就着急地站了起来。

“回来了！阿漾！你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打电话也不接。”李青晚说。

李漾刚刚吻别的那点恍惚潮水一般褪去了，他清醒了，赶紧道歉：“对不起姑姑，我、我和同学去玩儿了，没看手机。”

李青晚仍旧蹙着眉，责怪地看着他，不过到底没说什么重话：“没事儿就行，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儿，差点都要打电话报警了。”

“下次跟同学去玩至少要记得跟我说，好吗？”

李凯从卧房出来，端着水杯，“呵”地笑了一声。

李漾嗫嚅着，深深垂下头：“我知道了，对不起姑姑……”

“……吃饭了没有？”李青晚问。

李漾摇摇头，他竟然忘了，而且也一点都不饿。

李青晚看了他好一会儿，说：“那我去给你下碗面。”

李青晚去了厨房忙活，李漾在外面等着，感到非常不好意思。

他很少这么让人不省心，更何况姑姑并不是他的妈妈，和他也没有半点血缘关系，他是爷爷捡来的孩子，对于姑姑一家来说，他只是个拖油瓶而已，因此此刻他坐在这里满心都是负疚感。

李青晚从厨房里端了碗面出来放在他面前，虾仁香菇面，鲜香扑鼻，李青晚并没有因为他今天不让人省心就敷衍对待他。

“阿漾啊，明天我们要去庙里祈福，你要不要也一块儿去？下半年就要高三了，得求菩萨保佑你顺顺利利的才行。”

李漾讶然地抬起头：“那爷爷奶奶……”

“他们年纪大了，懒得爬山，车里还坐得下，你想去吗？”

看来下午的争吵是姑姑赢了。

“啊我忘了，你是和同学有约吗？那……”

“没事的，今晚已经约了，我想去的，姑姑。”李漾赶紧说。

李青晚露出笑容：“那好，那你早点吃完早点休息，明天我们一早就去，还得先去趟爷爷奶奶家。”

李青晚说完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消失在房门口后，李漾脸上积极的笑容淡下来，挑着碗里的面吃。

其实他不想去，李子扬和李凯并不欢迎他，和他们坐一辆车里总感觉会很受罪。但是姑姑一片好心，为他和李凯吵架，好不容易吵赢了，今晚还为他担惊受怕，吃着她煮的面，李漾不想再拂她的好意，让她失望。

吃完收拾好碗筷再洗完澡已经深夜了，吃饱喝足，兴奋了一整晚的身体非常疲惫。躺到床上，本想和周弦柱说一声，但他太累了，都没来得及摸手机，他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一早，他被敲门叫醒出门。李青晚说的早起比他预计的还要早。

车子经过观青山，经过昨晚他和周弦柱停车观景的平台。

李漾扭头往外看了一眼，发现白天的观青山平平无奇，和夜晚时很不一样。

他又把头缩回来。

“土包子，没坐过车么。”李子扬嘟囔了一句。

车里空间小，没放音乐，李青晚听到了，皱眉：“子扬！”

李子扬撇撇嘴，戴上耳机不再说话了，李漾也不说话，他没什么表情，不生气也不愤怒。

他只是感到无聊。

沉闷、无聊，这是他的日常。

他们没有直接去寺庙参拜，而是先去了李子扬爷爷奶奶家，给他们送东西。

这一待就又是很长时间，过了午，还在爷爷奶奶家用了午饭。他们一家五口在话家常的时候，李漾就在外面等着。耽搁了很久，他们才又重新出发，到了参拜的寺庙的时候都已经快下午了。

等到排队上香、供花、磕头许愿、请购符箓和开光一套流程完毕之后，天都已经黑透了。

下山的山路也亮着灯，他们四个混在上山下山的香客中慢吞吞往下走。

阶梯挺长，李漾的腿有点酸痛，也有点累，不过他没喊累，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吸进去的全是香火气息，这整座山都弥漫着香火蜡烛的味道。

“子扬，你走慢一点。”李青晚喊道。

又回头问他：“阿漾，要不要我扶你？”

李凯在旁边嫌弃地嘟囔了声什么，李漾瞥见他的脸色，摇摇头，轻声说不用。

好不容易扶着栏杆走到山下，李漾松了口气。

下山后路好走很多。入口处有很多小摊位，真真假假的僧人道士在摆摊卖符箓、香、鲜花等，还有一些号称开过光的串珠佛像吊坠之类的小玩意儿。

李漾往前走，这口气还没来得及完全抒出来，他经过一个摊位，听到一个长得像道士的人叫住了他。

“请留步。”

“这位小同学。”

李漾左右看看，发现他看的是自己，他扭头，指指自己，露出疑问的表情。

道士微微一笑：“是的，就是你，同学。”

“买符吗？”

旁边的李凯想快点去取车，不耐烦地说：“不买不买，我们刚刚已经……”

道士却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不是文昌符，是驱邪符，买一枚对你们都有好处。”

他看向李漾，目光灼灼:“这位小同学，身上不干净。”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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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 1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