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漾周五回了一趟家,难得的有胃口,周弦柱不在,他睡得也不错,不再感到身边无时不刻充斥着一股阴寒感,半夜也不会被冻醒了。
但是吃过那顿饭,他还是要回来,因为要考试了。
他落下了很多课,而且这段时间事儿太多,根本也复习不下去,他是抱着考砸的心理进入考场的。
结果考试的时候,周弦柱满场乱逛,光明正大地看别人的答案,然后再返回来在李漾耳边叨叨。
“漾儿,CCBAD。”
“5到10,DCBBAC,你前桌的,感觉不太靠谱,我再去看看你们班长的。”
李漾愁死了,真想叫他不要说话,但是考试中任何动静都会很明显,他只好忍下。
出了考场,他和王强去吃饭,周弦柱依旧在他耳边念叨。
“漾儿,我给你念的答案你为什么不写?你写的跟他们都不一样,难道你成绩突飞猛进,算出来他们是错的了?”
“还是你不想作弊?为什么要这么死板呢,一次考试而已,下学期再好好学不就行了?”
李漾问王强:“今天小食堂有什么菜?”
王强虽然也是走读生,不过他家里有点远,他一般不回去吃,都是在学校外面的小店吃,食堂有好菜他就会来食堂吃。
“听说有糖醋鱼,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说。
周弦柱:“你从小吃鱼就被刺,换一个菜吧。”
李漾像是根本没听到的话,对王强说:“那今天人肯定很多。”
校道上,高大的少年走在两个稍矮一些的少年旁边,少年们胶原蛋白满满的脸和年轻的躯体看上去青春无限,只是那两个少年在你一句我一句地交谈,似乎没人搭理他。
他凑得很近盯着李漾的脸,危险地眯了眯眼睛,但到底没做什么。
“我靠,每逢考试必有好菜果然是真的,那边居然有卤牛肉。”王强惊喜地说,“走走。”
卤牛肉窗口的队伍比糖醋鱼窗口长多了,李漾没去,王强自己去了。
李漾打完菜出来,就见周弦柱盯着他,似乎是叹了一口气。随后在他对面坐下来,用他的筷子帮他挑刺。挑完推到他面前。
李漾不去动,只专注地吃土豆炖鸡和白菜。
周弦柱强调一遍:“没刺了,可以吃了。”
李漾还是仿佛没听到一样一动不动。
周弦柱脸上轻松的表情消失,眸子沉下来:“为什么不理我?”
正好这时王强终于端着卤牛肉姗姗来迟,在他旁边坐下。
“我靠热死我了,来食堂吃饭真是受罪。”
他热得满脸通红,但扭头一看李漾的脸还是那么白,他说:“哎真羡慕你,好像不怕热一样。”
王强:“诶?不对,你怎么出汗了?”
李漾没说话,他出的是冷汗,因为他看到周弦柱一双眸子幽怨地盯着他,变形的锋利的鬼爪一点点往前伸,快要戳到王强的眼睛了。
他赶紧低头把挑好刺的鱼肉吃进嘴里。
利爪一点点地收了回来,周弦柱幽怨的神情敛去,对着他露出满意的笑容,然后看他吃得太大口有点噎到,又亲昵地关心:“慢点啊慢点,喝口汤。”
这段日子,李漾想得最多的一个问题是,怎么办。
难道要就这样下去?
先不说他自己受不受得了,阳气会不会被消耗殆尽,就说他身边人的安全怎么办?它如此喜怒无常,难保不会出现下一个李凯、李子扬。
超度他?可是……先不说他想不想,他找谁去超度他?他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连寻求帮助的机会都没有。
周弦柱看上去挺高兴,撑着手肘笑眯眯地看着他,为他的再一次乖顺和妥协而感到开心。
李漾看了他一眼,垂下眼睫,神情复杂。
考完试宣布放假的下午,全班人都在欢呼雀跃,只有李漾心事沉沉。
怎么办,放假了,难道他要把周弦柱带回姑姑家?这怎么行?让他不要跟着他可行吗,他会答应吗,如果答应他又要付出什么代价……
周弦柱趴在他旁边的窗户上,手肘抵着窗棱,也跟着一脸笑眯眯地看着讲台上的班主任讲注意事项和布置暑假作业。
看了他一眼,李漾又神情低落地低下头来。
如果周弦柱没死,如果他没死,应该现在也会像所有这个年纪的高中生一样,坐在教室里开心地等待放假。
他长久地垂着头,以至于老师讲完注意事项从讲台上离开他都没注意到,周围人都撒欢地吆喝和互相约放假去哪里哪里玩,朝气蓬勃的声音反而衬得他死气沉沉。
“漾儿……漾儿?”
还是周弦柱的声音唤醒了他。
“你手机响了。”他提醒道。
李漾看了一眼,是姑姑的电话。他接起来。
“阿漾啊,考完了吧,我看到你有同学出来了。”李青晚的声音在那边说。
“啊?”李漾愣了一下。
李青晚替他解答说:“我在你们教学楼下呢,快收拾一下东西出来吧。”
“呃。”李漾没想到姑姑会来接他,出了教室往下一探,果然看出姑姑笑着朝他招手。
李漾赶紧下去:“姑姑你怎么来了。”
“放假了东西那么多,我不来你怎么提得动,而且我还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
“回去再说吧,你行李呢?”
李漾宿舍的行李早收拾好了,没多少,此时提上就能走。
李凯出事的那台车子卖掉了,姑姑骑的是小电驴,李漾坐在她车后座,吹着风心情难得的松快。他回头望了望,没看到周弦柱跟着。
“爷爷奶奶在家吗?”他跟姑姑话家常。
“我让他们去医院看你表弟了。”
“表弟怎么样了,可以回家休养了吗?”
“嗯好多了。”李青晚回答,语气却似乎有点心不在焉,又莫名说了句,“阿漾啊,等会儿你见几个人,不要害怕哈。”
透过后视镜,李漾看到姑姑的神色不怎么轻松,眉间蹙出几条纹路,女人的显得有点严肃和忧虑。
见谁啊?
怎么了?
李漾的疑问很快得到解答。
下了车,他和姑姑提着行李一前一后往上走,进了家门,家里站着两个扎着丸子头的男人。
见到他们回来,两人扭头望来。
“阿漾,叫人,这位是谷智子道长,还有这位是聂子坤道长。”放下行李,姑姑给他介绍说。
道……长?
李漾看过去,几乎一眼就能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不同寻常。
一老一少,老的那个精神矍铄,眼睛明亮有神,年轻的那个看上去则有点眼熟。俩人虽然都穿着普通的衣服,可精神面貌与常人完全不同。
身后的门无风自动砰地一声关上。
李漾循声回头,此时忽然发现家里跟上次他回来有哪里不太一样——门窗四处都贴了黄符,黄符上朱砂鲜艳,明丽的色彩莫名给人一股压迫感。
李漾四处望了望,又扭回头,讷讷地喊人。
“师父,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小同学。”聂子坤说,声音里似乎有着惭愧,“当时我看他身上的鬼气并不凶恶,以为只是路过的孤魂野鬼,没想到……”
李漾的眼珠子随着话音转到他身上,随着他话里给出的信息,愣愣地看了半天,终于认出来,这是当时在山脚下卖给他们驱邪符的小道士。
“嗯,孩子,你过来。”
谷智子眯起眼睛端详李漾片刻后说。
李漾看了一眼李青晚,李青晚对他点点头,李漾于是木木地过去。
谷智子伸手在随身的布包里摸了摸,两指一夹,倏地将三道黄符啪啪啪地贴到李漾身上。
没一会儿,那三道黄符边缘自动卷曲发焦,渐渐自燃只剩下齑粉。
一旁的李青晚惊讶得无声地捂住嘴巴。
李漾脸色惨白,目露茫然地抬头。
“这孩子身上确实有鬼物,而且这东西厉害得很。”谷智子老道说。
李青晚惊吓得捂着嘴巴倒退一步跌坐在沙发上。
李漾始终茫然无措地站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是他没有料到的。
慢慢的他在他们的交谈中得知,李凯的葬礼后,李青晚依旧觉得他死得很蹊跷,而且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也未免太多、太凶险了。
警察查不出任何蛛丝马迹,李青晚就想到了会不会不是人间能查出来的东西在作祟。
李凯出事之前,曾经说过要在家里做一场法事,但还没践行他就出事了,李青晚不由得想到了那次拜佛下山时,在山脚下遇见的那个小道士对他们的提醒。
所以李漾返回学校之后,她就去了观清宫,请回了这两位道长。
上次她打电话喊李漾回家吃饭时,人已经在山上了。
“……我丈夫和儿子,就是被阿漾身上那东西害的吗?”李青晚眼中泛起泪花,既恐惧又暗恨。
“多半是,这孩子身上的鬼气和你还有你儿子身上的气息,确实是同一道。”
李漾脸色惨白,双眼瞪大,转头去看李青晚,李青晚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讷讷地往前,无措地喊了一声:“姑姑……”
李青晚反而来拍他的手:“别怕别怕,姑在呢,都怪我,当时我没有听小道长的话,我以为是江湖骗子,如果我上点心,也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着说着她又落下泪来。
那个年轻的小道士聂子坤也一脸愧色地安慰她。
“那现在那个东西是不是还在我侄子身上?他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现在暂时不在。”谷智子指了指门窗上自己画的符说,“这房子它暂时进不来。”
“不过,”谷智子眯着眼睛又看了看李漾,“这孩子阴阳失衡,鬼气入体,阳气外泄,那东西要再跟着他,他命不久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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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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