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周弦柱的电话打了过来,他也不接。
还狠狠心挂断了好几次。
傍晚放学刮起了风。
像闷热的罩笼被掀开一个口子,凉爽的空气从口子里钻进来,土地的泥腥气被扬起,漂浮在天地之间。
李漾回家时往后瞟了好几眼,周弦柱今天又跟在他身后。
他装没看到,埋着头加快脚步。
真缠人,他真有点怕见到他。
他说不过他。
而且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定力,恐怕周弦柱再游说两句,他就要被他说动了。
加快脚步回到家,进家门前,他收到周弦柱的短信。
“就这么怕我?别躲着我了,跟我聊聊。”
李漾不回复。
打开院门快速爬上了楼。
李凯还没回家,姑姑李青晚在厨房里做晚饭。
李漾洗了手去帮忙。
闷热了一下午的天空终于落下了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厨房外的铁皮雨棚上。
李青晚说:“不用你帮忙,你去把阳台的衣服收起来吧。”
“哎。”李漾应了一声就往阳台走去。
阳台和他房间的那个小窗户是一个朝向,都能看得到外面的院子和通往他们家的那条小巷。
收衣服时他无意中往下一瞥,竟然看到了周弦柱就站在那条小巷里,直勾勾地看着这边。
李漾手一抖,一件衣服掉在地上。
他赶紧蹲下来捡。
周弦柱怎么没回家,跟到了他家外面站着。
他摸出手机给他回了条:“你在外面站着干嘛,赶紧回去。”
周弦柱秒回:“你下来我们聊聊,你不下来我不回去。”
豆大的雨点斜着砸在阳台上,厚厚的积灰被砸出一个个小窝。
李漾瞥一眼。
回复:“不回就不回,我怕你啊。”
都下雨了,他不信他不回去。
看架势这雨小不了,不回去就等着被淋成落汤鸡|吧。
周弦柱没有再发短信过来,他也没有再看手机,抱着衣服回了客厅,把衣服挨个屋分好送回,又帮着李青晚把饭菜端上了桌,去喊李子扬出来吃饭。
经过窗边,他倾听外面的雨势,起先只是炮弹一样噼里啪啦的雨珠没一会儿就连成了一片,哗啦啦的,风也变得凉爽,裹挟着雨丝从没关紧的窗户吹进来。
这种天气待在家里赏雨品茶那是非常地舒适,但在外面通勤的人可就惨了。
李凯还没回来,他们三个人先吃了饭。
李漾一会儿瞄一下窗户,一会儿瞄一下阳台。
心思随着刮进屋里的风到处乱飘。
记挂着外面,周弦柱他回去了吗?
应该回去了吧。
又不是傻子,傻子都知道下雨要往家跑呢。
李漾慢吞吞往嘴里塞着饭,李子扬都吃完第三碗了,他的那一小碗才吃了不到一半。
吃完饭他帮忙洗碗、做家务,李青晚夸他懂事,又跟他念叨起了吃完饭就钻进屋子里的李子扬,他的心思被带跑了,也就忘了这档子事。
晚上十点多,李凯才一身狼狈地回来了。
一进门就不断拍着头发上的水、半湿的衣服。
李青晚去给他拿毛巾和衣服:“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有个饭局推不掉。”
李凯的嗓音嘶哑,似乎是冷得有点哆嗦了:“有热水吗,我得先洗澡,靠,今天这雨真大,差点回不来。”
“打伞都没用,那风刮着雨就往人脸上吹,冷死个人。”
“还是小年轻身体好啊,我在路上还看到有人不撑伞的。”
李漾坐在沙发上,忽地想起什么,愣了会儿。
他扭头往窗外看。
此时夜色已深,窗外一片黑乎乎的,雨还没停,天依旧跟漏了似的。
他回房,心想姑父说的应该不是周弦柱吧?
都这么晚了,雨也下了这么久,他应该早就回去了。
总不至于一直站在外面。
这么想着,他轻轻拉开窗户。
刚打开一条缝,风就裹着雨水扑了他一脸。
他顶着雨丝往外一看,愣住了。
巷子里雨点连成一片,路上几乎没有人影。
高大的路灯在雨中矗立着,雨点在路灯照明的范围内被连成一根根银丝,像漫天银河倾泻而下,周弦柱就站在那些雨丝中,形单影只地、抬着头静静地看着他的窗户。
他身上的白色校服紧紧地贴在他身上,总是毛茸茸的脑袋也变得**,发丝一缕一缕地贴着他的额头,他整个人像一只被雨淋湿的小狗。
李漾的心蓦地提了起来,他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这、这个笨蛋一直没走?!
他在干嘛啊!!!
他等在外面干嘛!!
他赶紧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但是响了半天,那边一直都没接,这回轮到周弦柱不接他电话了。
他又赶紧扒在窗户上朝他挥挥手。
示意他赶紧回去。
他很确定他看到了,因为他一直都在直勾勾地看着他。
但是他却没有任何动作,依旧站在那儿,纹丝不动。
李漾气死了,倏地关上窗。
让他淋。
淋死算了。
他又没让他在外面等。
更没让他不回家。
他懂周弦柱,这家伙不就是想玩苦肉计吗。
小时候这一招他就见过了,周弦柱常用来对付他妈妈,设计要零花钱。
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只会玩这招,还用得越发炉火纯青了。
他打开书包打算写作业。
但是摊开试卷,看了两秒钟,字根本进不去他脑子里。
心烦意乱,他又拿出手机,给周弦柱打了个电话。
他还是不接。
李漾复又站起,打开窗,看见周弦柱依旧站在那儿,这回靠在了路灯的杆子上,看见他开窗,轻轻地勾了勾唇角。
李漾简直想大喊大叫。
这个人怎么这么烦人!
受不了。
在屋里转了一圈,他最终还是打开房门。
往外看了看,李凯和李青晚已经不在客厅里了,估计是回房洗澡了。
他拿了一把伞,蹑手蹑脚地出了门。
直奔院门外的路灯。
院门在大雨中吱呀一声打开,露出路灯下周弦柱高挑的身影。
周弦柱终于站直了身体,勾着嘴角露出一丝笑容。
“我以为你舍得让我在这里淋一晚上呢。”
“你、你这个笨蛋,下雨不知道往家跑吗,站这干嘛!”李漾踮着脚把伞往他头上倾,着急地小声道。
“等你啊,不是说了吗,你不下来我不走,我倒要看看你要躲我多久。”
“不是,你、你傻逼啊。”李漾终于忍不住骂道,“怎么不淋死你算了。”
周弦柱朝他呲牙笑,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
李漾一摸他胳膊,冰死了,简直跟死人一样冰。
“你赶紧跟我回去洗个热水澡。”
“回你姑姑家?”
“嗯,难不成还回你家,你家那么远。”李漾道。
“可以吗?”周弦柱幽幽地看着他。
李漾从不曾带同学朋友回姑姑家,一来那不是他的家,他只是个寄人篱下的,自己都不受李凯待见,带别人回去那就更加越距了,二来他平时也没什么要好到能带回家的朋友。
但此时周弦柱这情况,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这傻逼,他忍不住在心里骂。
“不可以还能怎么办,不要让他们发现就好了,我们偷偷地回去。”李漾说。
院门又吱呀一声打开,李漾带着周弦柱蹑手蹑脚上楼。
雨夜的楼道冷飕飕的,他湿了水的拖鞋在楼道里发出咕啾咕啾的水声。
上了楼,他打开门探头进去,发现客厅没人,他招招手,又蹑手蹑脚地将他带进了自己的房间。
门关上,周弦柱呲着牙站在门后对他乐。
“哎哟……”李漾踮着脚拍着他身上的水,已经淋透了,根本没用,“还笑。”
他转身去开衣柜:“你先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
周弦柱在他身后说:“漾儿,是不是心疼我了?”
“你就承认吧,我都看出来了,不如就答应做我男朋友得了,我上周说让你考虑一个周末,今天可都周四了。”
“哎……”
李漾倏地回身朝他比了个“嘘”。
拿了一条小毛巾被,他又拉开房间门,偷偷摸摸地往外看。
李凯和李青晚的主卧有独立的浴室,他和李子扬的就没有,要用客卫。李青晚和李凯房间里传出来隐隐约约的体己话,李子扬的房间里传出来动感的音乐声。
“趁现在没人,你快去洗澡。”
“我话还没说完呢。”周弦柱说。
“一会儿再说。”
李漾把周弦柱推进浴室,叮嘱道:“快洗,李子扬还没洗澡呢,别被他发现了。”
刚要走开,手被人一扯。
周弦柱冰凉的手拉着他的手腕不放。
李漾:“干嘛。”
周弦柱:“你也一起啊。”
李漾疑惑地挑起眉:“我干嘛要一起?”
“你不一起,待会儿李子扬出来发现浴室里有人,我怎么说?”周弦柱说。
李漾愣住了。
也是。
但是……
周弦柱没让他“但是”完,一把就把他拉进浴室,关上了门。
“你洗过澡没有?”
“洗过了,你快洗。”李漾坐在马桶上,背着对淋浴间。
幸好浴室干湿分离,他不用再跟着淋湿一次。
背后很快传来哗哗的水声,热气氤氲开来。
李漾面朝门口,时刻竖着耳朵,防止李子扬突然来敲门。
他的后背没长眼睛,否则此刻定要吓得跳起来。
氤氲水雾中,周弦柱直挺挺站在热水下,勾着唇,鬼魅一般的视线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李漾纤薄的后背,他白皙纤细的脖子、有点发红的耳尖、因紧张而变得圆圆的眼睛、挺翘的睫毛……
“漾儿,哪条是你的毛巾?”
李漾听到后面的人问。
“天蓝色那条。”
“哪条?没看到啊。”
“哎呀你小声点,就挂在架子上啊……”李漾忍不住了,站起来,准备去拿给他,但刚一站起来就被一只手拉进了淋浴间。
热水一淋,他身上顷刻间就湿透了。
“你——”他瞪眼,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低下来的唇舌堵回去了。
周弦柱站在水中搂着他的腰,把他按在怀里,低头吻他。
“唔唔!”
话音都被堵住了,周弦柱的唇舌又冰又凉,换气间温热的水流灌进他的口鼻,又冰又烫,令他有种溺水的错觉。
李漾喘不上气,拼命锤他的胸膛。
“你放——”
周弦柱松开了他的唇,却没放开他的腰,依旧搂着轻轻晃了晃,就着热水时不时啄吻几下他唇瓣,语气邪佞又轻佻:“漾儿,要不要做我男朋友,嗯?”
鼻尖抵着鼻尖,五官在眼前放大,周弦柱**的眉眼在水中显得更加英俊。
李漾纤细的手指抓在他结实的赤膊上,面红耳赤:“你、你乘人之危……”
“你语文学得不好,我光着你穿着,怎么看都是你乘我之危吧。”
李漾:“你、你……”
“嗯?要不要,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出去。”
李漾瞠目结舌:“你怎么这么臭不要脸?”
“我就是臭不要脸,你第一天知道?”
李漾气死了,拼命挣扎,就在这时忽然听到有人敲了敲门。
“笃笃”。
周弦柱按住了他:“嘘。”
“有人来了。”
“谁在里面,李漾?”外面果然传来李子扬的声音。
惊吓令李漾整个人都静止了,他回过神赶紧出声:“咳,是、是我,我洗澡呢。”
“又洗澡,你刚不是洗过了吗?”
“我……有点热,还想再洗一遍。”
“答应做我男朋友,要不然我就喊了,让李子扬进来瞧瞧。”周弦柱在这时候在他耳边悄声说。
李漾不可置信地扭过头,睁大眼。
“答不答应?”
“赶紧出来!我要尿尿!”李子扬同步在外面说。
李漾高声喊:“马、马上。”
周弦柱危险地眯着眼:“三……”
“二……”
李漾压低声音:“别闹。”
“一……”
“wei——”
李漾去捂他的嘴巴:“嘘!嘘!!答、答应,我答应你!”
他压低声音急声道。
周弦柱在他手掌里勾了勾唇,眼睛弯起来。
同时,门外的李子扬咕哝着骂了几声,走开了。
趿拉着拖鞋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随着一声门响终于完全消失无声。
李漾才终于不再盯着浴室门,松了一口气,他脱力了一般,浑身瘫软下来。
“嘻嘻。”听到一声笑。
他扭头怒瞪过去。
看到罪魁祸首周弦柱亲了一下他的手,呲着大牙露出得逞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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