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不想我回去。”

“你玩电脑这么久，你妈说你两句都不行了？”

“我不回，回去她又打我。”

竺杨挂下电话。房间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她在寒冷的黑暗中裹紧被子，安心踏实。她愿意一直这样下去。

沐宿的声音带着惺忪睡意：“几点了？”

竺杨用方言说“十三点”，既是一个时间又是一句骂人的话。

沐宿反击：“阿木林（白痴）。”

两人在黑暗中讨论每日话题。

竺杨：“吃什么？”

沐宿哼哼了两声：“肯德基？”

竺杨：“早上吃这个不舒服。”

沐宿：“下午了。”

竺杨：“地锅鸡？”

沐宿：“太油。”

竺杨：“我想喝粥。”

沐宿的被子动了动，“你去买。”

竺杨：“……石头剪子布。”

沐宿：“肯德基能直接送上门。”

竺杨：“囊中羞涩。”

沐宿打开床头灯，裹着被子坐起来，像套了个麻袋的美人鱼。他说：“算了，有泡面。”

竺杨朝他砸抱枕：“你请我一次会死啊。”

热水壶呜呜呜烧起来。

两人在卫生间洗漱，一样的头发凌乱睡眼惺忪。沐宿拿毛巾擦脸。

竺杨说：“这是我的。”

“哦。”他一顿，继续擦，“你又没红眼病。”

竺杨警惕道：“浴巾没乱用吧。”

沐宿皱眉想了想，“不知道。”

两人坐在地上吃泡面。沐宿随便开了一个电影，是周星驰的《大话西游》。他喜欢港星。他谈过的女朋友个人风格都很强。他对清纯挂的不太感兴趣，觉得太寡淡。

沐宿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按免提。

橙子问：“宿哥，你哪儿呢？要不要唱歌？”

“在，你来208。”

“我带%……&*”

免提的音效不好，声音很杂。沐宿嗦面：“什么？”

“*&#李京文……”

竺杨：“你关下免提会死啊。”

“吃面，没手。”沐宿对橙子说，“好的。”

两人坐电梯，竺杨说：“他刚刚是不是说带李京文来？”

“啊？草。”沐宿把头发往后一捋。这个动作代表，有点烦。

李京文挺崇拜沐宿。崇拜到什么地步呢？比如沐宿买了某款球鞋，隔几天李京文必买一双。他倒不是想膈应沐宿，是真觉得大哥眼光好，要向大哥看齐。沐宿看着啥都无所谓，其实很在意别人跟他撞鞋。为了不撞鞋，他咬牙买了双几千块的鞋。结果李京文买了双一模一样的山寨。买山寨就买山寨吧，有天橙子看到了觉得挺好看：“京文你这鞋不错啊，多少钱，我也买双。”

李京文曰：我不知道，别人送的。你问宿哥啊，他也买了双一样的。

这事儿把沐宿气的哟。

沐宿爹虽然有钱，但人是干实业的，看不得儿子这么造作，放话沐宿再糟蹋钱就光着脚出门。干实业的说得出做得到，沐宿不敢和老爹对刚。

竺杨说：“把阿宝叫来，打他。”

沐宿：“行，就这么办。”

阿宝和李京文的缘分是这样的。两人高一时做过一段时间同桌。阿宝家里挺穷，总穿起球的旧衣和绿色胶鞋。李京文老说阿宝不洗澡，身上有股怪味。有次阿宝穿了件polo衫来，李京文直接问是不是他爸的。竺杨坐他俩前面，听多了觉得烦。

某节早自习上，李京文又抱怨“丁来保你能不能洗个澡啊”，竺杨直接怼回去了：

“李京文你是不是狗鼻子啊，别人都闻不到就你能。”

所以说最能怼李京文的其实是竺杨。但竺杨不想在他身上耗精力。虽然竺杨把李京文怼了，但李京文一点都不讨厌她，甚至奉承得更用力了，第二天还给她带了支钢笔。为什么呢？因为竺杨和沐宿的关系好。说到这，好像李京文爱上沐宿似的。

李京文的脑回路有点神奇。他的思路是，沐宿是二中的风云人物，他的朋友圈就是风云朋友圈。李京文觉得只要自己进入沐宿的圈子，也能变成风云人物。以上是竺杨不负责任的猜测。种种迹象表明，这个猜测**不离十。

说回阿宝和李京文的恩怨情仇。阿宝渐渐发现李京文在针对自己。他从李京文的行为推出一个谚语——“狗眼看人低”，又从这个谚语推出“李狗”这个绰号。班上同学都觉得这绰号挺亲切，于是都叫李京文“李二狗”。一心想成为风云人物的李京文怎么能接受这么土嗨的绰号，于某日和阿宝打了一架。李二狗同志完全没还手之力，被打得鼻血横飞。

全班震惊。

橙子差点拜师学艺：“保哥，你是不是练过拳击？”

阿宝说：“我家卖鱼的，我小时候要帮我爸收网捞鱼，练出来的。”

橙子问：“卖鱼？哪儿卖鱼？”

阿宝：“南街菜市场。”

不知别人作何感想，但竺杨突然对阿宝起了一种钦佩之情。她小时候家里还没发达，竺爹在街上卖柜子。她回家都绕道走。而阿宝却能坦然说出“我家在南街菜市场卖鱼”这句话。

从此竺杨经常会分零食给他，有时问各种鱼怎么做好吃。阿宝都会耐心回答，跟讲题一样认真。他成绩一直在班上前五。

走出电梯，竺杨给阿宝打电话：“阿宝，来唱歌吗？”

手机那头很吵，竺杨似乎能闻到闷热的咸腥味。

阿宝笑着说：“哈哈来不了啊。我现在忙着，这样，回学校我给你带鱿鱼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