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宿头一歪，酒瓶擦着他的脸颊过去。他回过头，脸上浮起一片红色。

他放下大衣，手背慢慢抹过脸颊，目光幽黑冷然。琼琼环顾四周，哎妈呀，对方三个人，叶湘战斗力又那么强，不行，不能硬刚。她想溜出去叫服务员，黑皮看到了，指着门暴喝道，“大文，把门拦住，今天老子非得教训他！不想死的就别吭声！”

橙子拿过啤酒瓶，握住细口，在墙上狠狠一砸，锋利的缺口对着黑皮：“来啊！”

一罐饮料飞过来，正中黑皮的颧骨。黑皮全身心都在沐宿身上，没躲过这暗枪。他吃痛捂住脸，暴怒道，“草，敢黑老子！”

他抬头一看，没想到是竺杨。竺杨一进门就软软萌萌像个孩子，现在脸色阴沉得像要杀人。

众人都惊呆了。

琼琼一把摁住她：“姑奶奶你添什么乱。”

黑皮气得大骂，“草，贱人。”

沐宿一拳挥过去，“你他妈说什么。”

包厢里乱成一团，几个人都拦不住，不知谁踩到了桌布，杯碗茶碟摔了一地。宓佳美坐在桌边哭，方婕在她身边安慰。琼琼抱着竺杨，扯着嗓子大喊“服务员”。

包厢里的动静吸引了一群围观群众，几个热心的中年男人过来拦架，人太多施展不开，越来越多人涌进来，把小包厢挤得跟大卖场似的。酒店经理冲进来：“阿宿，不要打了，你爸来了。”

沐宿从黑皮身上起来，靠在墙上，把额前的碎发往后一捋，鬓间一道血痕。黑皮从地上起来，脸上污迹斑斑，又是血又是泥，“老子弄死你！畜生！别走！来啊！”

沐宿不理他，拿上大衣就往外挤，“走，我不想见我爸。”

几个中年人拉他，“别走，等警察。”

“滚开！”沐宿眉宇间全是戾气，他甩开众人的手，“边呆着去！”

橙子连忙追出去。宓佳美吓得哭不出来，她从来没见过沐宿这么凶狠的样子。竺杨想跟过去，琼琼拉住她，“你添什么乱，让他一个人待会儿，橙子在呢。”

沐叔过来了，穿着西装，肚子微微发福。他和沐宿撞了个正着。沐叔甩手就是一巴掌：“畜生！就知道给老子惹事！”

“我是畜生，你是什么。”沐宿冷笑，挤开人群走了。

沐叔看着他的背影，吼道：“畜生！你给老子站住！”

经理拦住他，“老板，消消气。”

沐叔追上几步，“妈的！狗东西！除了糟蹋钱什么都不会！天天要老子给你擦屁股！”

沐宿理都没理，头也不回地走了。

沐叔走进包厢，琼琼和竺杨小声叫了声“沐叔”。沐叔冷着脸点头，看向黑皮。黑皮被打得看不清脸。沐叔火起，踹翻椅子：“反了天了！”

竺杨看着沐叔暴怒的脸，想起沐宿匆匆离开的身影，心里突然委屈极了。她指着黑皮说：“阿宿没有错，是他先骂人的！”

沐叔喝道，“他骂人，那畜生就能打人吗！还在我地盘上惹事，他心里有没有我这个爸！”

“那你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儿子！”竺杨的眼泪下来了，“他不是畜生，他是你儿子！”

“竺杨……”琼琼拉她，“你不要说话了，你安静点。”

“我不要！”竺杨推开琼琼，继续对沐叔吼，“沐宿以前那么好，那么乖，大家都喜欢他，但你们就是不要他！是你们把他害成这样的！你们不配做他爸妈！”

沐叔看着她，她的眼睛被泪水洗得清亮。他微微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什么都反驳不了。

竺杨冲出人群。

“杨杨！”琼琼连忙追出去。

竺杨给沐宿打电话，没人接。琼琼打橙子的，橙子说沐宿打的走了，不要他跟。琼琼说：“不要找他了，他就是想一个人待会儿，我们明天去他家。”

竺杨用力抹了把眼泪：“不行，他一定很难过。”

琼琼柔声安慰：“好吧，那我们分头去找他，找到了我给你打电话。”

竺杨沿路找过去，小学旁的河，书店旁的小巷，初中旁的田野。她在沐宿家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她想到沐宿这时候一定不在家，他在躲他爸。她往白梅山跑，想起沐宿小时候背着她走过这条小路。视野又模糊了。小时候的沐宿又温柔又可爱，笑起来眉眼弯弯。

什么时候不见了呢。他温柔的眉眼逐渐冷淡，他的笑容越来越少了，就算笑起来也是惫怠敷衍。她有时候会梦到沐宿，他侧头看了她一眼，慢慢走向远方。她一直追，但是追不上。他的背影离她越来越远，最后消失在黑暗的尽头。

她跑上白梅山，她难过时会来这，沐宿总能找到她。刚下过雨，山路湿滑，山上没有人。她累了，由跑变成走，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她开始犹豫，她给沐宿打电话。对方还是没接。

她发信息：我在白梅山，你在吗？

对方一直没回。

她往上爬，爬到半山腰的亭子，冬雨又缠缠绵绵落下来。

她发信息：我到半山腰了。

不一会儿，沐宿回：下雨了。

她回：我有帽子。

她戴上兜帽，继续往上爬。白梅山不高，两个钟头可以走来回。她走到炮台，雨已经挺大了，浸湿了她的兜帽。她抹了把脸。沐宿不在炮台上。他们小时候常在炮台玩，沐宿妈还给他们拍照。再过去就是最高的亭子了。

沐宿坐在亭子里，靠着亭柱，呆呆看着不远处的天线塔。他的嘴角有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