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城市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沈墨言房间的窗帘紧闭，只有电脑屏幕发出的幽蓝光芒映亮他毫无表情的脸。屏幕上，数据流如瀑布般滚动，复杂的代码和网络拓扑图交错闪烁。
苏久发来的匿名音频文件，像一个精准的坐标，将他之前零散的调查碎片瞬间串联起来。他没有询问来源，甚至没有回复苏久的消息，只是在那段音频抵达的瞬间，他敲击键盘的手指停顿了零点五秒，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冰层裂痕般的波动。
他不需要问。在他独自潜入学校服务器日志的深海，追踪那些被巧妙抹去的访问痕迹时，他就已经察觉到，除了他自己，还有另一股力量在黑暗中并行追踪。那股力量的操作风格更加大胆、路径更加刁钻，带着某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气息——是江尽野。
他们依旧没有交流，却在同一片战场上，用各自的方式，搜寻着同一个目标。
现在，苏久送来的音频，提供了最关键的声音证据。但正如林澈所料，这还不够。音频需要验证真伪，需要锁定对话者的身份，需要找到伪造证据的实质性材料，更需要一个能让校方无法回避的、公开的突破口。
沈墨言的指尖在键盘上快速飞舞。他调出了王烁以及他所有核心跟班的公开信息、社交网络痕迹、甚至是通过非正常渠道获取的部分消费记录。他将音频中那个陌生男生的声音特征进行采样，与所有可能对象的网络语音片段进行声纹比对。
同时，他重新梳理了之前发现的、那个伪造“内部模拟题”的电子文档的元数据。之前他苦于无法定位来源，现在，结合音频中提到的“网上找高手”这一线索，他将搜索范围锁定在几个特定的、提供此类灰色服务的海外论坛。
这是一个庞大而精细的工程，需要极强的耐心、顶尖的技术和一点运气。
与此同时，在城市另一端的某个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网咖包厢里，江尽野也在进行着类似的工作。他面前的屏幕上开着多个窗口，一个是暗网交易的追踪界面，一个是学校监控系统的后门（他费了些劲才弄到的临时权限），还有一个是物理竞赛实验数据的模拟还原程序。
他咬着指甲，眼神专注得可怕。他在用他自己的方式，试图还原王烁伪造实验数据的可能手法，并寻找其中的逻辑漏洞。听到苏久发来的音频时，他嗤笑一声，低声骂了句“蠢货”，手上的动作却更快了。他需要找到那个收钱办事的“高手”，以及资金流转的电子路径。
他们像两台高性能的计算机，在各自的终端，并行处理着海量信息，目标高度一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窗外的天色由浓墨转向灰白。
沈墨言这边率先取得了突破。声纹比对锁定了一个高三的男生，是模型社的成员，家境普通，但最近消费记录显示他购买了不少昂贵的电子产品。更重要的是，沈墨言通过交叉比对论坛访问IP和该男生常用的网络节点，找到了高度重合的痕迹，并成功定位了一次关键的、被删除的交易聊天记录缓存——内容正是关于伪造竞赛试题的讨价还价。
几乎是同一时间，江尽野也追踪到了一笔从王烁某个隐蔽账户流出、经过数次中转后汇入一个海外账户的款项，汇款备注极其隐晦，但金额与音频中提到的“奖励”大致吻合。他还通过模拟发现，王烁指控他造假的那个实验数据，在特定、且极其苛刻的条件下，理论上存在实现的可能，只是概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这足以在技术层面质疑“不合常理”的指控。
证据链，在两人无声的、各自独立的努力下，正迅速变得完整。
黎明前夕，沈墨言停下了敲击键盘的手。他看着屏幕上整理完毕的、逻辑清晰、证据确凿的报告——包括音频文件、声纹比对结果、伪造交易的聊天记录截图、资金流向图，以及针对两项指控的技术性反驳说明。
这份报告，足以将王烁和他的帮凶钉在耻辱柱上。
但他没有动。他在等。
几公里外，网咖里的江尽野也做完了最后的数据打包。他伸了个懒腰，关节发出咔哒的轻响，脸上露出一丝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神色。他拿起手机，犹豫了片刻，没有拨打任何电话，而是编写了一条极其简短的短信，收件人是那个他许久未曾联系的名字：
「搞定了。你那？」
发送。
沈墨言的手机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幽光映亮他沉静的眉眼。他点开短信，看了一眼，没有回复。他只是移动鼠标，将那份最终的报告文件，拖进了一个加密的共享云盘文件夹。然后，他将文件夹的访问链接和密码，用同样的匿名方式，发送给了苏久。
他知道，苏久会明白该怎么做。她会联合林澈和赵朝阳，选择一个最合适的时机和方式，将这份决定性的证据，呈递到能够结束这场闹剧的人面前。
做完这一切，沈墨言关掉电脑，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他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长时间高强度运算带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上。
而在网咖里，江尽野看着毫无回应的手机屏幕，撇了撇嘴，却并没有生气。他关掉电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嘴角勾起一抹懒洋洋的、却带着锐气的笑容。
他知道，沈墨言一定也完成了。
不需要确认，不需要交流。
在对抗共同敌人的战场上，他们依然是彼此最锋利的那把刀，最坚固的那面盾。暂时的偏离与隔阂，在更强大的外部威胁和共同的尊严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合纵连横，无需言语。
天，快亮了。
风暴即将过去，而经历过烈火淬炼的轨道，其间的引力，似乎变得更加不可分割。一场完美的、无声的配合，胜过千言万语。接下来的，就是静待黎明到来，看阳光如何驱散阴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