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风带上了凛冽的寒意,卷起满地枯黄的梧桐叶。校园里的气氛,也因为即将到来的全国高中生数学联赛和物理竞赛的校内选拔,而变得有些不同。
这是通往顶尖学府自主招生名额的重要阶梯,也是证明自身价值的绝佳舞台。对于沈墨言和江尽野而言,这更是他们之间一场心照不宣的、必须分个高下的正面战场。
图书馆里,关于流言的窃窃私语似乎被另一种紧张感取代。随处可见埋头演算的学生,空气中弥漫着公式与定理的味道。
沈墨言的桌上,堆叠着《奥数经典》《大学物理竞赛专题精讲》等砖头般的书籍,他解题的速度快得惊人,草稿纸上留下的笔迹却依旧工整清晰,仿佛每一道题都被他拆解成了最优化的程序。
江尽野则显得“悠闲”许多。他有时会翘掉自习课,不知去向,回来时身上可能带着室外清冽的空气,或是实验室里淡淡的化学试剂味。他刷题的方式也更天马行空,常常在标准解法旁边,留下数种更简洁、更匪夷所思的思路,有时甚至会让偶尔过来请教的林澈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之间那种无声的交流似乎更加频繁了。一个眼神,一个敲击桌面的节奏,甚至只是翻动书页的轻重,都可能蕴含着关于某道难题思路的确认、否定或是挑衅。
“这道题,边界条件考虑错了。”沈墨言头也不抬,将一张写满江尽野跳脱思路的草稿纸推回去,声音平淡。
江尽野扫了一眼,嗤笑:“迂腐。只要结果正确,路径是次要的。”但他还是拿起笔,在旁边补上了沈墨言指出的边界分析。
苏久依旧坐在她的老位置,观察着这一切。她在笔记本上记录:
「观测更新:竞赛模式启动。双星系统进入高能耗运转状态。交互频率提升,模式:竞争性协作(或协作性竞争?)。能量场强度影响范围扩大,林澈、赵朝阳均被不同程度卷入(林:请教问题;赵:被拉做体能放松陪练)。」
她停下笔,看着那两人。他们像两把正在相互砥砺的剑,锋芒在碰撞中愈发锐利。这种关系,紧密,危险,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涌动。
这天午休,沈墨言被数学竞赛的负责老师叫到办公室。出来时,他手里多了一份装订好的、显然是内部流传的“精选模拟题集”。这在竞赛圈不算什么秘密,但能得到老师亲自给予的、针对性极强的资料,意义不言而喻。
他回到座位时,江尽野正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当沈墨言将那本题集放在桌上时,那敲击声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江尽野睁开眼,目光扫过那本题集,又落在沈墨言脸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哟,开小灶了?”
沈墨言神色不变:“老师的建议,针对性训练。”
“挺好。”江尽野点点头,重新闭上眼,语气听不出喜怒,“预祝沈同学……得偿所愿。”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微微绷紧了。那是一种极其微妙的、介于玩笑与认真之间的试探。资源的倾斜,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在这种极端竞争的氛围下,也可能被放大成某种信号。
苏久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丝变化,在笔记本上快速补充:
「警告:检测到潜在干扰因子——资源分配不均(竞赛资料)。江尽野反应:表面平静,内部能量波动剧烈(手指节奏紊乱度 15%)。信任度……待观察。」
她不确定这是否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裂痕。对于沈墨言和江尽野这样骄傲到骨子里的人,任何形式的不对等,都可能刺伤他们那看似无坚不摧的自尊。
放学时,天空飘起了细密的冷雨。赵朝阳因为训练先走了,林澈要去医院看望母亲。只剩下沈墨言、江尽野和苏久前后脚走出教学楼。
苏久撑着伞,看着前面那两人。沈墨言撑着一把纯黑色的伞,步伐稳定。江尽野却没打伞,任由细密的雨丝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校服外套,他双手插在口袋里,走得不快,背影在雨幕中显得有些孤峭。
他们没有并肩,也没有交谈,一前一后,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地走在湿漉漉的校园小径上。
苏久看着那两个在雨中显得格外清晰的背影,一个严谨规整,一个落拓不羁,明明走向同一个方向,却仿佛行走在两个平行的世界。
她忽然想起自己之前关于“影子”的演讲,想起沈墨言那句“被自己的影子所困”。
那么,他们呢?他们是否也困于彼此这面过于清晰的“镜子”?在极致的相似与极致的对立中,寻找着自己的边界?
竞赛,只是一个开始。它像一面放大镜,不仅放大了他们的才华,也可能放大他们之间那难以言说的、复杂而脆弱的联结。
苏久收起伞,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车窗上凝结着氤氲的水汽,她伸出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画了两条平行线。
雨还在下,模糊了窗外的世界。
而那两条轨道,在经历了最初的并线、协同之后,似乎正面临着第一次引力的微妙考验。前方的迷雾渐渐散去,露出的,是更复杂的地形,和更不可测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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