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鄂拱手:“听说王爷救了小女,下官在此谢过王爷。”
翟西:“傅大人言重了,谈不上救,本王不过是顺手罢了。”
傅鄂为人圆滑,做事向来沉稳。但傅薇是他的女儿,动了傅薇就是相当于在狠狠地打压傅鄂。
自从傅薇失踪后傅鄂一面因为爱女失踪着急,一面觉得脸上被人掌掴巴掌而觉得狼狈不堪,至此堆积了满心的怒火都没处撒,此时脸上虽没有外露情绪,可那颗心一直被揪着,这会儿子已然是绷不住了。
“王爷,下官想去看看小女伤势如何。”他说。
翟西侧目,“傅大人先别着急,本王已让杨太医全力医治傅小姐,眼下正施针呢,只不过…傅大人还是要先有个心理准备才是。”
傅鄂面显沉重,站在那里沉默不语。
见他一直不接话,翟西暗自冷笑,真是只会藏尾巴的老狐狸。
目光闪烁间,翟西将视线投射到了方才林尧泡的那壶茶上,边倒茶边缓缓道:“傅大人来了这么久也未曾坐下,连杯热茶也没给奉上,是本王招呼不周。”
盈满茶水的青瓷杯悬于空中,傅鄂看着翟西一副神情淡然轻松的样子,一时间心中复杂。
傅鄂躬身接了过去,端坐在一旁,“下官如今并不在宫里当差。”
翟西淡笑,“本王听说傅大人曾是太子的先生,怎么如今调去附院管起了鸡皮琐事?”
他话中有话,傅鄂心中微愣,果然,这人是故意引自己来他府中的,但转念一想,当年先皇立储时,自己并未掺和其中,亦未曾站队,应当没什么——
傅鄂敛去心思,坦然道:“下官惭愧,办事出了差错,惹了陛下不痛快,应该受罚。”
“哦。这话倒是真的,那就是不知傅大人是否还记得二十年前犯下的错呢?”男人嘴边噙笑,细森地眸光瞥向他。
傅鄂垂眸,面色微变,嘴角微妙地向后扯了扯,“二十年前,下官也不过是区区一介进京赶考的穷酸书生,为了赶考顺利,一直谨言慎行,怕是没什么机会犯错,真是有劳王爷探查了。”
听到傅鄂言语中暗里的不悦,翟西晒然一笑,言简意赅道:“窦氏月女。”
此言一出,傅鄂尚坦然含笑的面容上出现一道龟裂,整个人神色大变,他藏在宽袖下的枯手握成拳,青筋络结,平复了好久才把心中滔天的骇然强压制住。
傅鄂轻轻一笑,镇定自若的佯装思索:“王爷这说得是何人?下官为官这么些年还真是没听过。”
“啧”,翟西似是可惜地喟叹一声,过分削瘦的食指轻抹眼尾,动作也不曾言语一二。
外头的风雪还在下,只不过风势有稍渐的势头,庭院里银白一片,反倒称得屋内的烛火淡薄,烛火蓦地啪嗒一声跳响,傅鄂坐在原处,身子略显僵硬但也不敢轻易开口。
眼前这人一身素袍裹着,身子歪倚靠在梨木椅,姿态慵散,可傅鄂多老奸巨猾,一眼就从翟西微阖的眼目和不正常的脸色中看出他在忍耐不适。
不过还是个病胚子!
一个无权无势的虚名王爷又能翻出什么波浪?这样想来傅鄂心中深深舒了口气,整个人从紧绷的状态中松懈出来。
正当他想开口时,门在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敲门声,傅鄂思绪一滞,动作就停了下来。
男人食指微顿,微启薄唇,“进来。”
听到允许,林尧推门而入,面带不忍哀色,但呼之欲出的话语在瞧到傅鄂时又咽了回去,焦灼纠结地看着翟西,细声唤道:“爷——”
女孩嗓音已然恢复如常,低低碎碎得犹如温润流玉滑过耳旁,翟西懒懒睁眼,“无碍,有什么说什么。”
林尧咬唇,即使得了应允她心中还是沉重万分,“傅姑娘——没了。”
翟西抿了口茶,脸上没多大反应,似乎早就知道傅薇不久命绝于世。
而观傅鄂,毕竟是在膝下养了十几年的女儿,父女感情还是有的,人到中年突遭此变,还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心事件,即使是面对朝中勾心斗角也年不改色的傅鄂也不免心中悲戚。
一时之间,他的神情颓然,面上的精神气儿也霎然荡然无存,身形顿挫,傅鄂强壮镇定,一只手颤抖着那起手边的青瓷杯,一口猛灌了进去。
可入口苦涩的茶一下子充斥在整个口腔中,想吐又吐不得,喉中梗着一股子难受,蓦地气血不稳,没忍住,含血带茶的如数都吐了出来。
傅鄂吐完后,嘴边残带血迹,脸色难看,意有所指地忿忿道:“王爷真是好手段,下官见识了!小女下官便领回去了!”
旋即拂袖而去,那股厌恶之色像是这辈子都不愿再见到翟西一样。
林尧对于傅鄂如此行径心中微恼,小声嘀咕:“傅大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爷怎么说也是尽力救了傅小姐。”
这点话都落入了男人耳里,方才傅鄂那只老狐狸被他整得气到吐血,翟西现在心情舒畅,提起茶壶又倒了一杯举起来对林尧别有深意的笑:“丫头,这茶泡得不错。”
林尧楞在原地。
这男人本就生得好看,黑白分明的眸子,双眉浓密,鼻骨挺直,下颌线条流畅,因为生病,皮肤苍白过分。
不说话时,冷清漠然的神色让人不由得寒上几分,可这乍然一笑恍若春风暖寒,叫人神情恍惚。
即使他的笑并未真正抵达。
这人脸上笑意浅淡,眼中无光,骨竹般节节分明的手指点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林尧只觉得心里暖和了不少。
“爷——”
刚叫了一声,花晖便撩开门帘,走了进来,看到主子和这丫头两人气氛有这样微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翟西脸上那点笑意已经被不动声色地敛去,只露出个寡漠脸,问:“有何事?”
“哦,方才宫里传来话,说今晚除夕年夜让爷去宫里团聚。”花晖答。
翟西双眉蹙寒,硬是生生把屋里的暖意冲淡几分,最后他起身,“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音调平平,听不出内里藏着什么心思。
更新。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该来的总会来
点击弹出菜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