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 20 章

“那个。”

她指着被京畿卫围着的女孩:“那是重犯裴世安的女儿,乃是逃犯!她杀了两个狱卒,就是只是一个私自探监的罪名?”

这话一出,就连崔霈都想笑了,她走到了裴褚旁边,一只手就把这孩子跟提鸡崽子似的提了起来:“她?杀人?她蹦起来打你家狱卒的膝盖吗?”

京畿卫有些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而后崔霈又推了把宗思衡,他本就受了伤,摇摇晃晃,连绳子都不用绑,咣当一屁股蹲在了地上。

连演都不用演。

“还是说,这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嫁给八岁小娃娃的童养夫?”

崔霈轻蔑的抱着胳膊,凤眼挑起,说不出来的傲然:“范先生,我看你是太子的幕僚,才跟你好声好气的说两句话。”

“不然光凭你非官非吏,闲的没事干在牢狱乱窜,我就能治你一个私自入监的罪名!牢狱里狱卒怎么死的还不知道,就栽孩子的身上,真以为我崔霈是瞎子?”

原本还一起抓人的两拨人霎时间剑拔弩张了起来,范师傅脸色铁青:“崔霈!你刚才难道没看见他们两个手中有刀。”

崔霈:“那你难道没看到李狱卒轻而易举就将他二人制住?这两个孩子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又是怎么从地下第二层那些武功高强的狱卒手中活下来的?”

范师傅怒极反笑,在太子党中两人都算是中心的人了,有些太子自己不想干的脏活儿就会偷偷的给范师傅,而一些在京城中需要扫尾的,靠的也是崔霈。

以至于谁也奈何不了谁,范师傅敏锐的嗅到了些许不一样的气息:“你难道连太子的命令也不管了?”

崔霈不甘示弱:“我可没接到太子要杀裴世安全家的手谕!”

不管实情怎么样,崔霈的所言都有迹可循,一个秉公办事的名头都能压死人,本来范师傅就已经够僭越得了,再跟两个小孩过不去,就算她再怎么有理,也在先天上矮了一头。

但范师傅又怎能咽下这口气,杀不了裴褚,那就是养虎为患,难保以后这孩子长大之后会成什么样子。

就在她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辆马车驶了过来,所过之处,好似船入泥海,缓缓破开了人流。

那是辆很简朴的马车,外头的陈设简朴到了极致,然而那挂着的“沈”字牌,却叫众人纷纷跪了下去。

“见过沈相姎。”

紧急去搬救兵的察图尔恭敬的掀开了帷幕,露出里面老妪苍白的脸。

沈相姎并没有下车,只是坐在那里,冷淡的脸上叫人看不出喜怒,好似残雪立于枝头。

范师傅眼睛落在她那发间堆叠的白色,眼神暗了暗:“禀相姎,裴世安之子裴褚私自潜入牢狱中,杀死两名狱卒,纵火行凶,请相姎下令将其收押。”

崔霈倒没什么好辩驳的,只是虚虚的行了个不甚恭敬的礼:“相姎,臣与京畿卫已经查到,因狱卒们用火不慎,导致了牢狱失火,而裴褚与其夫郎不过是趁着晚上混进去探望其母,至于那两个狱卒的死因暂未查到。”

京城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显然让动摇的局势越发不安了,不管是京畿卫也好,牢狱也好,都关乎着京城中的稳定。

沈相姎伸出手,察图尔适时扶住她,她并没有纠结于那两个狱卒的死亡,浅淡的瞳仁往下拉了拉:“范恂,裴世安是不是死了?”

范恂身体突然僵硬了。

关于裴世安的事,太子并没有下令杀人,只是叫杨纯撬开她的嘴巴,得到一些东西。

然而她却私自将人处理了,这件事别说沈相姎等人,就是太子自己估计都不甚清楚,不然的话,沈相姎也不会叫裴褚去了。

就在此时,说曹操曹操到,另一辆马车紧随其后,那宝蓝色的马车陡然出现,原本头就低到地上的众人,越发低了下去。

是太子。

“您老人家身体不好,怎么这时候出来了?母皇现在一直在宫中记挂着您,一听说您出了宫这不,赶忙儿的就叫孤过来,生怕您磕着碰着了。”

还没见人便闻其声,太子甫一下马车便笑吟吟的走向了沈相姎,也不在乎什么君臣之别,反而自己处于下位仰视着对方。

云琛年纪并不算轻,少说也有三十岁了,生的圆润丰满,乍一看也很是好相处,跟个富贵人家的官姥姥似的。

她自十来年前做了太子,熬到这年岁也是人间少有。

沈相姎颔首:“谢陛下,殿下关心,臣有身疾,不便下车行礼,还请太子恕罪。”

说罢她又低低的咳嗽了两声,她那白色的脸几乎和白色的发融成了一团,连眉眼都模糊了,倒像是真不太好的样子。

太子眼里有些不易察觉的烦躁,她道:“这儿风大,刚起了火,相姎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她转过身,眼睛落在范恂的身上,脸色便沉了下来:“狗奴才!相姎问你话呢?裴世安到底是怎么回事?”

范恂气的胸口起伏,但是又不得不忍下去,辩解道:“裴世安原本就身有不足,在牢狱中,杨大人便稍稍对他严苛了些,谁知道……谁知道……她忧愤之下,竟在狱中不吃不喝,自绝而死。”

“你胡说!”

裴褚被捆住了手,却还是怒吼了起来,她鬓发散乱,墨似的眼睛在脏污的脸上越发显眼:“你骗人!我去的时候,我娘伤痕累累,身上全是血!分明就是被你们上了酷刑!”

“你这个混蛋!肯定是你们杀了她,我娘她素来性格豁达,身体康健,怎么会身有不足,又怎么会忧愤而亡!”

她像个凄厉的鸟儿,非要声嘶力竭叫到出血才算完,崔霈摁着她手腕,抓鱼似的,才免得这乱扑腾的丫头蹦出去。

再说这些似乎已经没有了什么意义,太子揣着手,做起了和事佬:“丫头,裴世安的罪名,说轻了,也就是些不臣之心的事儿,说差了,那就是真的谋反。”

“看你也是读过书的,总不能连伦理纲常,天地君亲师都看不明白吧?裴世安是你娘,她死了,你心有不满是常事,只是,这是非黑白,你可要清楚。”

裴褚急了,她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我娘才不会谋反!你这样说,分明就是污蔑她!你算个什么太子……”

她那更大不敬的话还没来的及出口,就被崔霈捂住了嘴,崔霈低了头:“殿下,她疯言疯语算不得真,不如这样,先把她关起来,之后再听候处置?”

太子抬起眼看到了眼神始终不离裴褚的沈相姎,轻笑了笑:“那可不行,这丫头好歹也是裴世安的女儿,裴世安虽然有错,但也是为了朝廷矜矜业业这么多年,总不能连个扶灵抬棺的人都没有。”

“就叫这孩子放了吧,连同裴世安的其他家眷也都放出来,至于财物,便小惩大诫,一并充入国库。”

范恂还想说什么,反而被太子拍了拍肩膀,定在了原地,不说话了。

这事做的堪称得体,既不损了沈相姎的面子又压下了裴世安的事情,就连裴褚也保住了。

这已经算是最好的结果了。

崔霈贴近了裴褚的耳边,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想想你爹和你夫郎,别较劲。”

然后她松了束缚着裴褚的手,推了推对方的后脊:“还不快谢恩。”

裴褚踉踉跄跄的站到了前头,她顶着众人的目光,那些人的眼神或怜悯或愤懑亦或者还有些许其它她看不懂的,如同潮水似的都向她涌了过去。

她咬着下唇,嘴唇都隐隐透了几分血色。

憋了许久,还是没吭声。

她抬起头,透过泱泱人海看到了一双琥铂色的眼睛,正在望着她。

“谢殿下。”

裴褚没下跪,近乎板正的直着腰身。

但这样也够了,太子对于这种君臣相得的戏码也演过了,再去为难裴褚反而显得有些下作,见她低了头,便也顺坡下驴:“圣人言:君子怀德,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裴褚木木的站在原地,宗思衡走上前便要扶着她离开。

那范恂见两人想走,便见缝插针的紧跟着太子说了句:“禀太子,相姎,这裴褚的夫郎宗思衡,原本是京城李大成之男,与其无媒无聘,又没有上户籍。”

“既然裴褚无事,那这宗思衡是良家子,是否也该放回家去了?”

她提的很突然,不过在其余人的眼里这不过是两个孩子的事情,崔霈甚至有些意外,这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按照大周律,罪臣的家眷,凡是夫郎男儿都要充入教坊司做官伎,就算裴褚逃得过一死,她的夫郎和父亲也逃不过入教坊司。

太子点了点头:“也是如此,据说宗氏,也是因着冲喜,至于那柳氏……”

崔霈这时候开了腔:“裴世安入牢狱之后,就已经写了封休书,将柳氏休了。”

两个男人而已,兴不起什么风浪,太子对此也没什么好计较的,她深思道:“既然如此,那就让柳氏与宗氏各自回家。”

裴褚这次主动松开了宗思衡的手,她低下了眉眼,破天荒的服了软:“谢殿下”

太子像是被裴褚这副做派取悦到了,她又道:“相姎,这事情也都弄好了,您也回宫里去吧,母皇这几天也是刚醒,您不在边上,到底不合适。”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的交流着,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察图尔放下帘子。

马车滚滚向前,那简单的灰布帘随着动作慢慢的摇晃,乌黑的焦土被车辙碾过,在官道上留下两道深深地黑色印记。

天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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