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宁醉醺醺地就要往树林里面冲,萧北燃薅住要起飞的谢宁,给大黑使了一个眼色,大黑猫着腰,悄无声息地潜进了树林。
谢宁张牙舞爪,全然没有清醒时候多乖顺劲儿,萧北燃把谢宁扛上肩头,带回帐篷里。
*
金日初升,山林中的晨雾还没有散去,狩猎队伍的呼喊声已经响彻天地。以皇帝为首的金甲战士蓄势待发,脚蹬马镫,手握长弓。一旦坐到马背上,属于男人骨子里面的热血都会被激扬出来。
晋国善骑射,开国皇帝以武力得天下,祖宗规矩不可忘本。所以,就算是京城里面最纨绔的公子哥儿,上了马背也有几分人模样。春猎乃军事大典,可演兵,可娱乐。其狩猎形式不拘泥于火攻、围猎、刀箭、网捕,最后获猎最多者,受上赏。
马蹄撼动大地,就连坐在看台上的女眷们都可以感受到震动。
萧北燃和谢宁皆是身量纤长,剑眉星目,如出一辙的冷峻面容。只不过一个是战场杀伐的不可向迩,一个是生来清冷孤洁的拒人千里。两人手搭刻花银腕,脚蹬窄口马靴,一身黑金骑甲,乌黑长发高高束在头顶,发丝飞扬,缠绕在红色发带之中,俊美令人垂涎。
在场的女眷眼神似喉舌,诉说着,舔舐着。嗑着瓜子咬碎一口银牙,怎么这样两个标志人物偏偏自产自销了,外人连下手的机会都没有,真是暴殄天物。
谢宁的发带有些松散,萧北燃让他转过去,解下来,咬在齿间,双手十指翻飞,拢起谢宁的长发,重新束好,用发带绑起一个漂亮的扣子。
萧北燃的领口被骑甲压在里面,谢宁拉住萧北燃,微微垫脚,凑到颈间给他舒展开来。其间萧北燃含笑的目光一直徘徊于谢宁的眉眼之间,站着不动,任由他摆弄。
女眷们瓜子皮在嘴里面嚼得咔嚓咔嚓响,双眼发直,这不比看话本子有意思?了然的目光两两对视,点点头,达成共识——自产自销也不是不可以哈。
美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值得被欣赏的,更何况还是两个美貌不相上下的美人。萧北燃和谢宁坐下了,萧北燃和谢宁凑在一起说话了!谢宁瞪了萧北燃一眼!!萧北燃宠溺地揉揉谢宁的头!!!
但凡世间有美好的事物,就总有贱人想要破坏。一道呕哑嘲哳难为听的公鸭嗓不合时宜地开口破坏气氛,女眷们纷纷投去怨愤的目光。
“往年萧将军可是获猎最多的人,无人能出其右。怎么,今年还不上场吗?”说话的人是恭王麾下的一名官员,近日来在朝中的势头很猛。又见萧北燃这两年内非但没有再带兵,反而缠绵病榻。又或是得到了谁的暗示。起了轻慢之心,对着昔日杀神也敢夹枪带棒。
“萧将军双腿有疾,才好不久,前段日子又遭贼人暗害,要好好休养才好,不必急于一时。”皇后笑着解围,语气里面暗含了警告。
萧北燃执箸夹了一块点心放到谢宁的盘里,然后下一秒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眼前一花,只听见“嗖”的一声,一根细长的筷子就擦着那人的脖子射过去,多半根筷子插|入坚硬的冻土里面。
一道血痕从那人的颈间渗出,他捂着脖子惨叫一声,“腾”地拍案而起,大叫道:“萧北燃,你好大的胆子,要当众行凶吗!”
萧北燃慢条斯理地擦擦指尖,拧了一下脖子,道:“虎毒蜂,人被蜇后必死无疑。我是在救你,你反而怪我,是何道理。”
有人惊呼一声,指着那根插在地上的筷子,道:“果然好大一只蜂。”
那人捂着脖子的指缝之间鲜血流出,脸色又青又白,黑气升腾。他在发抖,他肯定萧北燃是想直接刺穿他的咽喉的。但是萧北燃没有,他精准地控制了筷子的角度,只在自己脖子上留下一道血口。萧北燃在表明,他随时可以杀了他。
萧北燃一根手指松松支着额角,语气从容道:“近两年腿脚不利索,还好,手上功夫没落下。不过还是有点生疏,虽救了你性命,却叫你受伤了。”
致命的攻击被他三言两语美化成手生,偏偏还找不出一丝错处。皇后赞了句好身法,恭王默然坐着,好似这边发生的事情与他无关一样。
那个没长脑子的炮灰咬着牙道了声谢,然后匆匆跑去处理伤口。
谢宁盯着那人消失的方向,眯起眼睛。
“要不要去跑一圈?”萧北燃在他耳边温声问道,是与刚才截然相反的语调。
谢宁看着萧北燃,他也怀念驰骋沙场的时候吧,如今却只能坐在这里任人凌辱,受人欺负。他不自觉地伸手轻轻摸了摸萧北燃的脸颊,我会保护你的。
萧北燃:……
萧北燃搔搔鼻子,弯腰小声道:“这人多,回去再摸哈。”
谢宁甩手就走。
狩猎场辽阔,连绵好几座山丘,白雪皑皑之地有几处已经抽出嫩嫩的小绿草。萧北燃和谢宁各乘一匹,慢悠悠晃悠在山坡上,马蹄哒哒,谢宁注意着,不让它踩到新生的草芽。
忽然,前方有“嚓嚓”的声音,萧北燃反手拉弓搭箭,电光石火之间一箭射出,“嗖”的一声,箭羽钉在目光尽头的地上。萧北燃策马过去,捡起地上一只双耳被射穿的白狐,得意扬扬向谢宁炫耀。
谢宁扫了一眼,又抬头望了望天,恰逢一只白隼盘旋在空中,谢宁双臂伸直,把弓弦拉到极致,破空之声伴随着白隼殒命的嗥叫,连带着箭羽,直直下坠。那隼被一箭射穿喉咙,再无半点生还的可能。
谢宁坐在马上骄傲地仰起头,马尾一甩,鼻子里面哼了一声,不过尔尔。
萧北燃捡起白隼,大赞其箭法精妙。
两人甩开马蹄在山野间飞奔,双手离缰,箭羽一支一支如星矢一般飞出,山中鸟雀走兽纷纷惊动,夺命奔逃。萧北燃和谢宁目光锐利,大笑着扬鞭追逐。
堆积在空地上的猎物越来越多,山林里的两人却越发疯狂,残影穿梭在林间,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马儿也能感受到背上的人滚烫的热血,四蹄腾飞,宛若驾雾。虽非良驹,但得善骑者驾驭,也能呈千里马之态。
人与野兽,文明与原始,生存与死亡,同时交织在这片土地。
白玉秀原本自己策马游荡,却又被神出鬼没的乞颜律缠上,她不堪其扰。心头乱糟糟,有一搭没一搭与他说话,漫无目的驾马,想要甩开这个人。她远远听见有马蹄奔腾之声,双手搭在眉骨一看,正是她表哥那两口子。
那二人正战况胶着,每个人的马背上都挂了四五只猎物。白玉秀想也没有想就冲过去加入战场。乞颜律和后赶来的乞颜日珠也觉得这边的比赛比另一边的花架子要有意思得多,草原儿女看到这种场面更加不可能无动于衷。
活阎王五人组气场强大的角逐把这片猎场变成地狱,野兽们惶惶逃窜,只比谁能活得更久一点。
看台上,皇后远远看见皇帝回来,起身相迎。皇帝身后的小太监抬着猎物放到地上,有人上前道贺:“陛下箭法更胜往昔,微臣叹服。”
四周恭维之声此起彼伏,营造出君安臣乐的和谐氛围。
皇帝把弓抛出去,左右看看,问道:“萧将军呢?”
皇后拿出帕子给他擦手,道:“带着谢公子遛马去了。”
皇帝抽出手来,笑道:“萧将军那里一定有趣,朕去瞧瞧。”
皇后意有所指道:“陛下果然偏爱萧将军。”
皇上看见立在皇后身后给茶炉摇扇道沈春秋,她眼里尽是崇拜,但又小心翼翼不敢作声。
“昭嫔,你随朕同去。”
众大臣低着头不敢出声,也有愤愤不平者要说话,被同行的人死死按住。皇后的笑容僵在脸上,旋即又恢复正常,温婉道:“听见没有,还不快去给昭嫔牵一匹马。”
“不用,昭嫔与朕共乘一骑即可。”
沈春秋从皇后身后越过,站到皇帝跟前。皇帝拉住她的手,把她托上马背,自己也翻身上马,御马飞驰,皇帝丢下一句:“不用人跟着。”人影就慢慢消失不见。
烁王靠在炭盆边上取暖,笑看子侄风流韵事,轻飘飘道:“昭嫔温婉可人,怪不得皇上这般厚爱。”
皇后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五个活阎王暂时休战,猎物累累如同一座小丘,堆在空地中间。
白玉秀解下马背上的水囊,灌了一口,大叹:“痛快!痛快!”
五人均未有疲色,要不是箭囊空空,还能再战。
乞颜律似笑非笑看了看萧北燃和谢宁,那两人坦然望回来。他举起手中酒壶,做了个碰杯的手势,烈酒入喉,胸中滚烫,笑容热烈。
远处传来女子爽朗的娇笑,几人望去,皇帝正在向这边奔来。起身相迎,却在站起来的一瞬间,所有人的脸色骤变。
马背上的两人显然也听见了那恐怖的声音,紧勒缰绳,马儿前蹄高高扬起,鼻子喷出一股白气,堪堪立在原地,驻足不前。
四面八方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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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春猎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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