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上了两周课，今天上午十一点四十学校通知放假一天。

寂绥先回的出租屋，他简单地做了一盘酸辣土豆和一份红烧茄子，又焖了半碗米饭。做完这些后，他躺在床上一边看手机，一边等傅智铧回来。

突然，手机页面的上方跳出两条信息，分别来自傅智铧和张浔。

傅智铧：家里有事，这周末我不过去了。

张浔：该做复查了。

寂绥先回了傅智铧一句好，又跟张浔商量什么时候去，最后敲定明天上午八点医院门口见。他刚要关上手机，看了眼桌子上的菜，鬼使神差地给张浔发了条消息，你现在在学校附近吗？

张浔：在药店这里，怎么了？

寂绥：中午饭做多了，要来吃吗？

寂绥：【图片】

五分钟后，聊天界面依旧毫无动静，寂绥虽然早就料到了他不会轻易答应，可真的遇上这种情况，心里还是有一些不好受。可能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他还是这么冷漠吧。

寂绥熄灭手机屏幕，正准备吃饭，手机突然发出一声清脆的新消息提示音。

张浔：不好意思，刚才接了一个电话，能发下手机定位吗？

寂绥看到他的道歉，没忍住翘了翘餐桌下的脚尖。

寂绥：没事。

寂绥：【对方已向你发起位置共享】

几分钟后，出租屋的门被敲响。

寂绥有些紧张地打开门，门外的男生和一个月前见到的没什么变化。依旧是规规矩矩的一中校服，剪着校园公示栏上的模范发型——露出青皮的寸头。但偏偏张浔的眼睛是单眼皮，没看出乖巧，反而显得痞帅。

寂绥看见他就不要钱地笑，时刻观察张浔的一举一动。当张浔的目光放到衣柜旁的蓝色拖鞋上时，寂绥连忙说，“不用换鞋。”

张浔抬眸看了他一眼，视线从他脚上和闲置的那双一模一样的拖鞋上扫过，没说什么。

“好香啊，这是你自己做的吗？”张浔走进屋里，一眼看见餐桌上的饭菜，很捧场地笑着问寂绥。

寂绥见他的时候，他几乎总是在笑，连打架嘴边都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所以让人觉得，这个人很好亲近，但又谁都走不进他眼里。

“是，你尝尝。”寂绥递给他碗筷，满是期待地盯着他的面部反应。

张浔微微睁大眼睛，咀嚼饭菜的动作稍稍加快，等一口饭下肚，他毫不吝啬地笑着给予寂绥厨艺的肯定，“很好吃，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寂绥见他夸张的反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熟能生巧。”

“你经常一个人做饭吗？”张浔漫不经心地突然发问。

“嗯，总吃外卖不好，而且还贵。”寂绥没什么反应，照实回他，只是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来。

张浔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出租屋里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小半，灿烂的阳光穿过玻璃窗倾斜进昏沉的屋内，一半沐浴在圣光里，一半是人间。他们坐在人间里，坐在两张床之间狭仄的通道中，安静地吃着午饭。

寂绥和张浔的相识很具有戏剧性。

当时是大年初六的晚上，明天就是寂绥十六岁的生日。

人们第二性别的分化一般是在十四岁开始，到十五岁时彻底分化成熟。可寂绥都快进入十六岁的行列了，他的第二性别分化也迟迟没有到来。

寂绥本人是无所谓的，但家里人却很着急，生怕他身体有什么问题，一年里带他去了很多城市，见了无数医生，什么中药的西药的，甚至是各种无科学根据的土方子都在他的身上试过，无一例外地无用。

因为目前二次发育的迟缓并没有对寂绥的身体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所以家里人也逐渐改变态度，随缘就好。

明天开学，寂绥提前一天从博林拼车回到上京。家里本来打算提早两天聚在一起把生日过了，但寂绥又因为过年那几天玩得太疯，发起了高烧，为了能安全返校，他前两天几乎就没下过床。今天已经是退到37度了，才勉强回来。

“阿嚏！”寂绥带着口罩，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紧了紧脖子上围的红围巾，把半张脸埋在里面。

地上很干净，连扫到通道两边的雪堆都化地七七八八了。

寂绥颇有些惆怅地走在小巷里。

突然，他听见某个方向传来激烈的咒骂声，还有邦邦的肉搏声。

小巷前面不到三米的地方有一个岔路口，左边通向大马路。

那样轻柔明亮的光，比晚上的月光还要美，就那样毫无保留地一起洒进这阴暗的巷子里。

然后，寂绥的后颈处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滚烫，像是要将那里生生剜开，滚出热腾腾的鲜血来。

他疼地跪倒在地上，痛苦无助地嘶喊着。

恍惚间，一个人影从光中冲了出来，义无反顾地奔向他。

一中地处偏僻，周边连商店都很少见，别说住户。冬夜里，外面看不到一个人。

那人紧紧地抱着他，冲进公寓里，挨家挨户地拍门求助。终于，有一扇门打开了。

再次醒来时，寂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

张浔就守在他的床边，病房里只有一个小沙发，连板凳都没有，他就那样站着，也不敢碰到他的病床。

“你醒了！”张浔看见寂绥睁眼，连忙走到床头按下呼叫铃。

寂绥的头还是昏昏沉沉的，他环顾了下四周，病房里有三个床位，除了他这一个，其他两个都是空的。

医生和护士很快就过来了，先是问了一些寂绥现在感觉怎么样的问题，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先是二次发育停滞，这次又受到高等级alpha的信息素攻击，在强烈的刺激之下，你在短时间内被强制完成了二次发育，所以，即便你分化成了alpha，对信息素的敏感程度和使用都也只比普通beta强些。但这并不影响你的正常生活，你明白吗？”

我变成了一个残缺的alpha。寂绥在心里对自己这么说。

医生看着还处在恍惚中的寂绥，悄声嘱咐张浔，让他好好给寂绥做下心理疏导，这几天也牢牢看着他，别让寂绥做出什么傻事。

“好。”张浔开口发出声音时，才意识到自己的嗓音有多哑。

他做了一件错事。

他，可能毁了一个人的一辈子。

“对不起。”张浔低头看着寂绥，说着所有人都知道根本无意义的道歉。

寂绥摇摇头，他很清楚张浔不是故意的，可他在公共场合释放信息素，违反了alpha规范原则，甚至让自己也成为了其中的受害者，这不能不让他不怨张浔。

寂绥以为自己对张浔可以像对一个无意中伤害自己的陌生人一样，可当张浔跟他说他要去派出所自首，之后可能不能继续照顾他了的时候，寂绥慌了。但他知道，违反了法律就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他的心软可能成为他下一次违法的推手，到那时候，受害者也就不会只有他一个人了。

“加一下联系方式吧，需要我的话，可以联系我。”寂绥在张浔即将离开病房前，终于说了自他醒来的第一句话。

张浔愣在原地，然后猛地回头，他没有笑，可却是寂绥觉得最真诚地反应，“谢谢。”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