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大雪铺满深夜,山里有座破败的小木屋。
一个人,一盏灯。
寒冷,孤独,寂寞。
难受,想哭。
她本是他的童养媳,既然他不要她了,她便回到这里来。
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心像是被冰封住了,不去想,不去听,才能不那么痛,才能勉强活下去。
一个人捡柴、生火、烧饭,养一条捡来的廋骨嶙峋的瘸腿小白狗。
到了寒夜里,她会抱着小狗,相互取暖。
小狗总是安安静静地偎依在她怀里,偶尔舔舔她脸颊的泪,轻轻呜咽两声,像是在安慰她。
冷,铺天盖地的冷。
不管烧多少炉火都暖和不了,还是止不住的发抖。
他说:“她是世上最耀眼美好的女子,你不要说这些话,玷污了她。”
他说:“我从来没有爱过你,童养媳一事,可有人问过我是否愿意?”
他说:“不过你放心,我保你一世衣食无忧。”
他说:“府上没苛待过你,为什么要走?”
楚知禹说的话一遍遍在她脑海中回放,把她自以的美满姻缘摔得粉碎。
她叫楚玥,她是楚知禹的童养媳,她的名字也是楚知禹给她取的。
楚知禹本是山村里的猎户家的儿子,父亲早逝,好在他有读书的天分,被族学里的先生看中,一路苦读。
后来他科考连中三元,皇帝亲赐官翰林院,被封官后他一路平步青云,现如今才二十一岁已是正三品官员。凡是认识他的人,没有一个不对他的品行交口称赞的。
曾经她以为自己是幸运的,虽然是个童养媳,但夫婿长的如芝兰玉树,清俊雅正,万里挑一的相貌人品。
每日里只是看着他,便让她心动不已,只想对他好些,再好些。
若不是他的童养媳,只怕她这辈子都见不到这般出色的男子吧,更别说做他的娘子了。
虽然他性子疏离,带着读书人的傲骨,平日里不愿多说话,让人有些难以接近。
但他从未像村里的其他人那样打骂媳妇,总是对她以礼相待。
能嫁给这样的夫君,她珍惜极了,惜福极了。
以前她做女红供他读书,现如今他做官了,她每日伺候他的生活起居,衣食住行,桩桩件件,没有一样不是亲力亲为。
她知道她身份低微配不上他,不会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只勉强认得些字。
他出席宴会从来没有带过她,从来不让她在重要场合出现,估计他其他官员只怕还当他没成亲吧。
可她真的是爱极了他,不求别人眼前的风光,只求能与他相守到老,她愿意受些委屈。
可就在半年前,楚知禹入了穆王爷的眼,穆王爷有意将自己的唯一的女儿白凤双许配与他。
她还记得那天她和往常一样在屋里为他缝制鞋袜,而与此同时,前院正在举办宴会。
宴会的主角是谁,当时她并不知道。反正这种场合总是不让她去的,她已经习惯了。
那日直到深夜,楚知禹才回屋。
他身上沾染了一些酒气,混合着他身上原本的清冷松木香,她反而觉得别样的好闻。
她上前帮他宽衣,又跪下为他换鞋。
他斜靠在榻上,冷面薄红,向来清冷的目光也多了一丝迷离,染上几分醉意。
她对他说:“夫君,时候不早了,要上床歇息吗?”
他眼珠缓缓转动,看向她,眉头微蹙,眼中翻滚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楚玥走到他身旁,蹲下身,道:“夫君,我扶你起来吧。”
她比他大两岁,早就习惯了照顾他,唯恐自己哪里做的不周全。
她蹲下以后,两人的目光平视,楚知禹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楚玥看到他眼底浮动的欲色,不由面色一红。
两人几年前就在她婆母王氏的要求下有了夫妻之实,那也是楚玥少有的能感受到楚知禹爱她的时候。
她爱极了他,自然也愿意与他共度鱼水之欢。
她的相貌不是顶尖的,只能算是清秀。一副身子却是玲珑有致,纤腰不盈一握,胸脯饱满圆润,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瘦。
她知道楚知禹是爱她这副身子的,唯有在床上,他的清冷不再,像是饿极了的狼,需索无度。
于是她缓缓起身,主动脱下外衣,一寸寸地展露她如雪的肌肤。
楚知禹眼中欲色更浓,要是以前,他早就抱着她入账了。
可今日,他却没动。
他闭上眼,声音喑哑:“你去床上睡,我今日睡在榻上。”
楚玥呆住了,她**着身子站在他面前,他竟然说这话。
她的眼眶瞬间红了,半响,她咬着唇道:“夫君可是身子不适?还是玥儿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
楚知禹睁开了眼,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他道:“与你无关,时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
说完,他转过身去,不再看她。
楚玥一声不吭地捡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到底是觉得丢人又委屈,落了几滴泪。
但她不敢再多说什么,怕打扰楚知禹休息,抱来被子为他盖上,然后熄灭了蜡烛,便躺倒了床边的脚踏上,准备对付一晚上。
毕竟夫君不睡床,哪有她睡床的道理。
一晚上她时睡时醒,昏昏沉沉想了一夜,眼泪也断断续续无声地流了一夜。
她不知夫君为何明明动了情,却不要她,还和她分开睡。
她在脑海中想了无数种可能,最终还是自欺欺人地骗自己,定是他公务繁忙,太累了。
到了寅时,她轻手轻脚地起来,先以冷水敷面,让哭肿的眼睛消肿,再去提开热水,为夫君洗漱做准备。
虽然夫君提过这些事不用她做,有下人会做,但她以前在村里早就做习惯了家务活,如今虽然日子好了,有了下人伺候,她也总是想亲自伺候夫君。
其实,她也是藏着小私心的。
她不想丫鬟触碰楚知禹的身子,他的事她不想别人经手,总觉得这样的话楚知禹就完完全全是她一个人的,所以洗漱换衣这些事,她也都自己来。
楚知禹起来以后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洗漱完,换上官服,吃了早饭,他就出门了。没有和楚玥说话,也没多看她一眼,自然也发现不了她的眼睛还有些肿。
楚知禹走后,楚玥和往日一样先去伺候婆母和小姑子用早食。
婆母王氏是山里村妇出身,如今儿子当了大官,她春风得意,在家中摆足了着官家主母的派头。
楚玥按照她的规矩,每日清晨需跪下向她问好。
对于楚玥,王氏向来是看不上的,她眼皮都不抬一下,也不叫她站起来,只当是屋里没这个人,兀自和自己女儿说着话。
“昨日见了郡主,我这把老骨头可算是开了眼了,才知道什么叫大家闺秀,金枝玉叶。”
楚知禹的妹妹楚芳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楚玥,也道:“是啊,白姐姐长得又好看性子又好,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哪是有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能比的。”
王氏道:“郡主知书达理,自小就受王妃管教。禹儿若是真能娶到郡主,我真是晚上睡觉都能笑醒。”
楚玥闻言一惊,不知王氏为何忽然这么说,她一时忘了规矩,抬起头看向王氏。
王氏见她忽然看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瞪她一眼,怒道:“你看什么看?”
楚玥向来怕她,张了张嘴,不知该如何说,只能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王氏不耐烦地打断她:“我什么我?你滚回去抄十遍女诫,我们家可是书香门第,别整天狗屁不通的丢我楚家的脸!”
楚玥不敢忤逆王氏,只好把心里的疑问压下,低头应是。
她一路心神不宁地回到萃玉轩,她的贴身丫鬟暮雪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食。
暮雪见了楚玥,面带愁容地走到她身边,低声对她道:“夫人,昨天晚上穆王爷家的郡主来和大人一起吃饭了,奴婢听说王爷有意将郡主许配给大人呢。”
楚玥听暮雪这样一说,心中巨震,再想到昨天夜里楚知禹的行为,竟然是要为郡主守身不再碰她了。
这不是第一次有官员想把女儿许配给楚知禹,可上门吃饭还是第一次,楚知禹这样异常也是第一次。
难道他真的要娶郡主?
想到这里,她心里犹如有成百上千只蚂蚁在爬,不知该如何是好,眼泪不住地往下流。
暮雪见她这样也是鼻头一酸,忍住眼泪劝道:“夫人,您也宽宽心,大人如今仕途亨通,咱们府上进人也是早晚的事。奴婢听说别的大人家里都有好几房夫人呢。只要大人不苛待于您就好了。”
楚玥低头不语,在椅子上呆坐流泪良久,暮雪的安慰也一点都没听进去。
忽然,她起身取来昨日做到一半的鞋,继续缝起来。
可她的手指却止不住地发抖,手里的针一抖,扎破了手指,一滴血珠溢了出来,她忙把手指移开,不让血珠落到靴子上。
暮雪拿帕子为她擦血,却被她躲过,她把流血的手指放入口中舔了舔,就继续缝起来。
她口里囔囔道:“这双鞋子夫君过几日就要穿了,天气越来越冷,得快些为他做好才行。”
暮雪见她这样,心里也跟着难过,却也不知该怎么劝,只能道:“夫人,您先吃些东西吧,身子要紧。”
楚玥却想没听见一般,专心缝制手里的鞋子,仿佛不去想,不去听,那件事就能不发生一般。
接下来几日,楚知禹都没来萃玉轩住,而是宿在了书房里。
直到楚知禹休沐日的早晨,楚玥才在王氏屋里再次见到了他。
他一袭月白长袍,黑发如瀑,窗外晨曦的微光落在他的发梢,在他身周渡上一层光晕,更显他神色清冷,气质出尘。
楚玥跪在地上,对着他们三人问好。
因为楚知禹在这里,王氏没有为难她,而是直接让她回房去。
楚玥几日没见他,如今只见了一面,就要离开,心中不舍。
可有心多留,又没缘由,只能低头退下。
可她退了没两步,楚芳颖就叫住了她。
“等等。昨日我的金钏不见了,到处都查了也没有,不会是你拿了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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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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