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衔音盯着他,那眼神让言怀青遍体生寒,他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但好像已经大错特错。
言怀青整个人像是在混沌中被撕扯,他听见她一字一顿警告他,“我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东西。”
那是她头一回用堪称尖锐的态度面对他。
言怀青说不出自己当时最多的是什么感觉,他在那时那地那一刻,只能怔在原地,然后点头——他希望这件事早点翻过去。
希望楼衔音不要生他的气。
不要这样看着他。
不要对他用这幅表情。
当天的夜里。
楼衔音问言怀青:“宝宝,你认识厉害的画像师吗?”
她的语气太过自然亲昵,仿佛白天的事没有发生过一样。
听到她跟他说话,言怀青送了一口气。
他本人就是个画家,可他不怎么画人像,可他当然认识这样的人。
言怀青给了她画像师的联系方式,楼衔音捧着他的侧脸,笑着亲了他一下:“谢啦,宝宝你真是帮了我大忙!”
“跟我还说什么谢,”因着她又恢复了素日的样子,言怀青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帮完了,才想到问:“你要找画像师做什么?”
“我爸说朋友过世了,也没留下个照片,想帮帮他们家,弄个画像代替一下,多少算是个慰藉。”楼衔音一边将联系电话存进手机,一边有条不紊地说道。
“是这样啊。”言怀青点点头,“交给这位就好了。”
他说,“他会画得跟照片一模一样的。”
……
……
楼衔音这段时间没怎么做力气活,做上了坐办公室的工作,却感觉比以往都要费力气,她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她许久没有梦到过往事。
和言怀青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梦的频率却变高了起来。
饭桌上,楼衔音的父母还都很年轻,而她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你成天板着个脸,老子欠你的不成?”父母这辈的人,在饭桌上要花的时间,远远超过楼衔音的理解。
就比如现在,她爸爸拿着筷子,却并不吃饭,粗着嗓音指指点点,先是骂她妈妈。
“个杀千刀的!吃饭还堵不住你这臭嘴!”妈妈恶狠狠瞪他,毫不示弱骂回去。
爸爸冷哼一声,眼睛扫到低头刨饭的楼衔音,声音震天响:“还有你这个女儿!天天好的不学,学你沉着个脸,见了老子同事,连声叔叔都不叫!老子面子都要被你们两个娘们丢光了!”
“你同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孩子不想叫就不叫!又怎么了?!这点子事都要拿回家说,老娘当初是瞎了眼了才会嫁给你!”
两方愈加拔高的争吵声像是每日必将上演的一出好戏。
楼衔音的亲生父母,像是两根相遇就会点燃的引线,日复一复地为着琐碎荒唐的小事争吵。
幼年的她,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他们每一句足可以穿透天花板的叫喊谩骂,都像是她眼泪的催化剂。
她几乎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
眼泪下饭,真的很难吃。
对于那时候的楼衔音来说,她唯一可以得到喘息的方式,就是猛地搁下筷子,跑出去!
她跑下楼,直到再也听不到父母的争吵声。
找了个偏僻角落,躲起来。
她看起来太乖了,头发梳出两个小啾啾,安静地流着泪,好多的眼泪,让人疑惑小小的人儿,哪里会有这样流不尽的忧愁。
楼衔音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她没有注意到远处看着她的少年。
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里,下巴挂出沉甸甸的泪坠,两只小手偶尔抬起来在粉嘟嘟的脸上抹两把。
让人一下子就心软了。
“别哭了。”
男孩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楼衔音泪眼婆娑抬起头,模糊的眼前先看到修长手掌在她面前摊开,上面有一把水果硬糖。
她又抬高头,面前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
虽然嗓音还很稚嫩,可身体抽条,有了半个大人的样子。
他穿着暗红色卫衣开衫,单手揣在口袋里,兜帽下俊丽的脸小而精致,像是画里人走出来似的。
他正皱眉看她。
楼衔音根本没吃几口饭,哭了一会又累又饿。
小心从他手里拿过糖,“谢谢。”
她拆开糖衣,把糖果放到嘴里。
清新的甜味化到舌尖,被这么一打断,楼衔音的伤心冲淡了许多。
她侧头看他,发觉自己的身高只到少年肩膀。
“哥哥,你也住在这里吗?”楼衔音问,“我没有见过你。”
男孩不说话,兜帽下的脸四处望,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楼衔音站累了,往前走了几步,找了级楼梯坐下。
几步外,是那个陌生男孩。
他们在楼下,一站一坐。
她没有再出言打扰他。
风静静流淌,远处行人来去,汽车远远的行驶声混杂在人声中,混合成连绵不绝的烟火气息。
夜色渐浓,月上中天。
楼衔音以为他们会这样相安无事下去。
“你该回家了。”少年突然朝她道。
楼衔音一愣,她该回家了,可是她不想回家。
可是要再不回去,妈妈也该出来找了。
她慢慢站起身,向楼梯上走去。
走上两级阶梯,她两只玛丽珍皮鞋在水泥地上不安地划了好几下。
最后转回头来问少年,“哥哥,我以后还能再找你玩吗?”
他沉默。
楼衔音脸色黯然,发红的眸底浮现出失落,脚步沉重转头回家。
在她要拐进楼梯转角的前一刻,听到身后少年扬声:“有空的话。”
她转过头,惊喜看向他,“真的吗?”
少年桀骜冷酷的唇边露出一丝笑意。
“哥哥,我还没有问你,”楼衔音脆声问:“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少年回答:“时尽南。”
时尽南。
梦总是会醒的。
楼衔音的睡眠很好,等第二天醒来时,梦境就像是前世的讯号,迅速抽离遗忘殆尽了。
偶尔,楼衔音会梦呓。
短促而模糊的几个字,同床共枕的言怀青聚精会神地去听,却听不真切。
第二天特意去买了诗经回来,送到楼衔音面前。
楼衔音很吃惊,“这是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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