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了口酒，平复着心绪，迟清淮尽量让自己不多想。而旁边的季云思余光瞥到她绷紧的身子，轻轻笑了一下，点了播放。片子名叫I Can’t Think Straight. 迟清淮没看过，不过她看电影向来认真，也就老老实实的盯着屏幕。而季云思看过这电影，所以并不好奇，她更好奇的是迟清淮的反应。

可迟清淮的点有点奇怪，当第一个镜头出现，硕大的豪宅，成群的仆人，迟清淮指着屏幕问，“云思，这类人……真的存在吗？”

季云思笑，“这个国家有贵族，而那些但凡有皇室的国家，跟这或多或少都有联系，所以这类人有。而房子一大，你自己肯定打扫不过来，得有人帮忙。不过在一战之后，平民的地位提升，就不叫仆人了，现在的学名叫……工作人员。而且，这些所谓的贵族，长得通常也没这么好看。”

迟清淮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接着盯屏幕。

舞会，女主角登场，深眼窝高鼻梁，栗色的头发，十足的异域长相，美且张扬。但是迟清淮莫名觉得这个人眼熟，她看看屏幕，又转头看看季云思，又看看屏幕。

“那个……云思……你认识这人？“

季云思觉得这问题有点莫名其妙，“Lisa Ray，演员嘛，看过她演的东西，算认识吗？“

“啊……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你们长得有点……像。”迟清淮挠了挠头，笑了一下。

被她一说，季云思也把目光放到了屏幕上，打量了一下这个演员。毕竟人种不同，虽然神似，但中国人的五官总不可能深邃成她们那样。季云思笑了一下，“她是印度裔和波兰裔的混血，我是妥妥的中国人，怎么可能像呢。”

迟清淮又看了看屏幕，再看看季云思。除了季云思比这人多了笑起来的酒窝，真的挺像的。

“怎么？你喜欢人家？”季云思看着迟清淮，坏笑着问道。

“啊，不是……”迟清淮一愣，“以为她是你亲戚，所以你才特意找这电影看的。”

季云思觉得这人脑子有问题，谁会因为自己亲戚是演员，就特意找电影作品出来么？要是自己是演员还可以理解。不过她不想驳了迟清淮的面子，还是顺着她的话说，“不过我爷爷长得确实不太像中国人，他皮肤白轮廓深，倒像有点像中亚那边的白人。不过后来娶了我奶奶，一个北京老太太，到我这第三代，也就没那么明显了。”

“那……你爷爷不是北京人？”迟清淮问。

“不是，听我父亲说，我爷爷当年是从甘肃新疆那边，随着家人搬过来的。”季云思想了想。

“怪不得……”迟清淮嘟囔。

“怪不得什么？”季云思看着旁边这人，心里觉得好笑。这电影刚看个开头就这么多问题，得看到什么时候去。

“没什么……”迟清淮笑笑。其实她想说，怪不得季云思长得好看，五官立体呢，但是这话太直白，她说不出口，只好把脸转回屏幕，又接着看起电影来。

影片接着播放，女主角跟男友跳着舞。而画面一转，是伦敦，熟悉的桥。季云思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酒，想着些有的没得。她长得确实有点像外国人，以至于从小惹了不少麻烦。女孩都视她为强力的竞争对手，因为她好看。而男孩，总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追着她跑。

长大这一路，麻烦不少，危险也不少。所以女孩漂亮不见得是好事儿，好在，她智商超群，有几次都化险为夷。只是可惜，没什么女性朋友。女人对她的敌意，像是天生的，化解不掉。迟清淮倒是头一个，对她不报敌意的。只不过又偏向了另一端，抱有好感，这倒是挺新鲜的。

电影在继续，两个女主角相遇，从那贴面礼和眼神，迟清淮莫名其妙的觉得不太对。正常的直人……看同性的时候，不会在一开始就下意识的躲闪或垂眸，而那种定定的凝眸，仿佛要把对方刻进骨子里，也太熟悉了。

一眼，有时候一个人沦陷只需要一眼，而错过可能也只是需要一个擦肩。

镜头转到网球场，两个人打的挺认真，不过迟清淮思考的是，这样挥拍，准保受伤。

“清淮。”季云思看她一动不动的盯着屏幕，莫名的想打断她的投入，“这片子好看吗？”

“还可以……剧情比较跳，而且吧，她们这打网球的姿势，镜头感挺好，近景拉的面部表情捕捉的到位，就是……可能容易肌肉拉伤。”迟清淮认真的回答。

“你是做电影解析的？”季云思觉得好笑，这人怎么什么时候都跟个老学究似的。

“啊？”迟清淮愣了一下，“不是……这不是学的文学，也涉及电影剧本什么的，就习惯分析这些细节，好的借鉴，不好的去掉。”

说完，迟清淮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这酒带着淡香，不涩，却有一丝丝甜，极好入口。

季云思也拿起酒杯喝了一口，两个人没再说话，盯着屏幕。马球场，高头大马挥汗如雨，季云思有过会打马球的男朋友，也去过几次现场。看上去是荷尔蒙飙升的地儿，但说实话，草地混合着马粑粑，一个让她过敏，一个让她感觉不悦，她不太适合这样的户外运动。

尤其是，对方打完球，带着汗还想要一个拥抱，那心里就更别扭了。季云思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洁癖，还是人不对。反正后来那些热爱攀岩的、赛车的，又或者是其他运动的好小伙子，都被她一一放弃，总是感觉差了点什么。她后来反思，差的似乎是说母语的亲切，又或者是那一点点的灵魂触动。

“清淮啊，你会骑马吗？”季云思问。

“会……”迟清淮老实回答。

“真会假会？”季云思挑了眉毛，表示不信。

“嗯……小时候我爸带我去过，家附近有马场。”迟清淮看了看季云思，可目光又回到电视屏幕上。一个女主角把马球帽扣在了另一个头上，这事儿亲密又暧昧，不过季云思这种直女，肯定感觉不到。

“其他运动呢？”季云思问。

“比如？”迟清淮一边看着电影，一边回答问题，有点分身乏术。

“网球、羽毛球之类的。”季云思故意要跟她说话，想让她的目光从屏幕上收回来，看着自己。她有点不开心迟清淮盯着屏幕里的人，也不知道她喜欢哪个，这么入迷。

“网球会一点，羽毛球也会一点，能玩，打的都一般。”迟清淮也明白，季云思这是找茬儿跟她说话，于是收回视线，看着季云思。

“哦，这样啊。”季云思笑了笑，倒没下文了。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非得求这一秒两秒的关注，每次迟清淮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季云思就想给她叫醒，也是奇了怪了，算是……恶趣味吗。

电影还在演，迟清淮才意识到，这女主角的其中一位好死不死是个作家。不同的是，另一位愿意读她的书，来了解她。而迟清淮身边坐着的这位，看见字就跑。有什么可比较的，迟清淮觉得自己好笑，电影情节，还能是真的不成？

自己天天写这些文字，能不明白所谓情节曲折，莫名巧合，都是为了给两个人的感情增加一些合理性。而人生里，哪那么多时机恰好的推波助澜，都是幻想出来的。

本来迟清淮不明白这部片子到底想讲什么，而当镜头落在女主角的那些书籍上，她一瞬间瞪大了眼，里面的好几本她都有，而内容……都是同性。她默默的喝了口酒，余光扫了下季云思。要么季云思也不知道这电影讲的什么，要么，就是她又是故意的，选了这么一部片子。

她猜不透，也看不清。

牛津的建筑倒是挺好看的，活像哈利波特的翻版。而到了英国这么久，迟清淮除了伦敦这点地儿，其实哪都没去过，所以看的入神。毕竟是高等学府，人人都想沾点才学喜气，不是么？

“清淮，你还……没去吧牛津吧？”季云思若无其事的问。

“没……还没时间去。可能等不忙的时候，会去看看吧。”迟清淮笑了下，“云思有什么推荐吗？”

“推荐……倒是没有，毕竟牛津和剑桥不对付，我是剑桥毕业的，所以对牛津没什么好感情。”季云思笑着回答。

“你不是……我们学校毕业的吗？”迟清淮有点迷糊。

“本科是剑桥的，后来硕士在国王学院，所以跟你算半个校友。”

“高材生啊……”迟清淮嘀咕了一下。剑桥的本科是出了名的难进，跟那些杂七杂八花钱刷名头的大学不一样。每个系招生不多，除了报名还得面试，足以证明季云思有多优秀。而她毕了业，做着建筑设计师的工作，人生一路高开。不像自己，这作家的路走不通，跟家里也会分道扬镳，估计是低走。

不合适啊，迟清淮，你们不合适的。

喝了一大口酒，酒杯空了。

“还要吗？”季云思也仰头喝了自己的，晃着杯子问。

“嗯……谢谢。”迟清淮点点头。

斑驳的墙，干净的街道，叹息桥下曾经留下无数学子的身影。季云思看着画面，思绪也有点飘忽，她想到了自己的大学生涯。草地，图书馆，那个时候挺简单，她有一个大她几岁的男朋友。两个人曾经挺好，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可对于很多事儿他们认知不到一起，比如，季云思不想要小孩，而对方期待有家庭。再比如，季云思喜欢管好自己的事儿，而对方不知是不是教育的问题，总有悲天悯人的性格，在大街上看个流浪狗也想带回家，看到流浪汉就想帮助。

因为这事儿两人也吵过很多架，对方一个一米九的老爷们，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可季云思做决定从来不拖泥带水，决定分开就分开了，也是几年的感情。

季云思的沉默，让迟清淮有时间能看电影。镜头转到旅馆，一个在跳舞，一个在看书。这种场景下，关系一般都会有实质性进步，烂桥段，但经典好用。果不其然，单人舞变成双人舞，一个随性扭动，一个扶住腰身。画面唯美，却火色迷离，那不经意的靠近，都是挑逗。

没有删减，这画面拍的很细。两个女人的床戏拍的总是会跟男女间不同，多了细节的描写，而那吻，眼神，都有故事在流动。头发缠绕的缠绵，那温情化作绕指柔。迟清淮自己体验过，所以她知道其中滋味。呼吸有点乱，可心里却酸酸的。

画面里的人是心心相印，可画面外的人……不说各怀鬼胎吧，最起码，季云思的思绪没在电影里头。

喝着酒，迟清淮沉默，她不知道季云思看到刚才这段，又有什么反应。而季云思的思绪，在两人跳舞的时候就被拉进了电影里，她想起那个夜晚，荒唐，但让人沉沦。落在屏幕上的吻，她却似能在身上感应。

蜡烛跳耀着，催生着屋里的温度，又或者是酒精。迟清淮有点热，解开了衬衫的扣子。她肩膀结实，所以锁骨莫名的好看。说来，她其实不怎么运动，可天生肌肉比例高，看上去匀称。而她本身生的又白，配上黑色衬衫，那肌肤，在火光下莫名的有点，性感。

季云思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好笑，明明这人平日里，挺普通的。

事后的缠绵，这两个人没体会过。而日出，带来新一天的黎明。说来，季云思和迟清淮睡过同一张床，却没一起醒。那份尴尬被小心翼翼的避开，剩下空阔。而屏幕里也提醒着，一个弯，一个直，能有什么好结果呢？

迟清淮听着电视里人叫讲述着经过，那跟季云思相似的脸。而这人为了怕世俗而放弃了刻骨铭心的爱，迟清淮不确定，季云思是不是也会这样。而她，不太能承受再一次面对这事儿。

她也曾有过真心，可这真心却终究错付。

你珍惜的时光，那些念念不忘和小心翼翼，对别人来说可能一文不值。她的矫揉造作，孤芳自赏，放在腐烂发酵的心里，已经不再能开出花来了。

她喜欢季云思，不假，但她没对这感情抱什么希望。她们差的太多，不是么？一段建立在攀附上的关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一个自尊心受挫，一个厌倦了付出，最后都是要散的。

写了开头，就看到结局了。

突然出现的正牌男友，肆无忌惮的亲密，都在提醒着电视剧里的女主角，这人不是她的。而缺少了勇气，见不得光的爱情，又真的会幸福吗？

迟清淮的酒喝的很急，一会儿，这一杯也喝完了。她心里有点烦乱，起身，拿了一瓶自己的酒，打开，倒进杯子，随后又是一饮而尽。

季云思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她能清晰的看出迟清淮情绪的变化。不过她反应慢，还以为这人看个电影入戏太深，因为人物情节而烦忧。

五分钟，只能握手，而拥有一晚，和日日夜夜的陪伴当然不同。而在感情里，谁先动心，谁就输了，这个道理迟清淮明白。而旁边这个人如此洒脱的性格，大概不懂。

有钱，有地位，又自信的人，从来不会在感情里患得患失。因为对于她们来说，感情不过是生活的调味，不会放在最重要的地方。而迟清淮一无所有，她把感情当救命稻草，这显然是不健康的。

两位女主角亲吻后分了手，而一方回家出了柜，另一方假装开心，依旧为了婚宴忙碌。

出柜的场景迟清淮也经历过，连台词都相同。酒杯有点多余，她直接对瓶子喝。写书的人无情，最怕的是，看客动了真心，就万劫不复。可惜，迟爸迟妈不会有这种开明，迟清淮笑着，眼泪落下来。好在，是右边，季云思看不见。

“云思，这电影，是个好结局吗？”迟清淮嗓子有点哑，她不确定还想不想继续看下去。

“是。”季云思声音很轻，“相爱的人，怎么会有不好的结局呢？”

听到这话，迟清淮转过头，看着季云思的眼睛。她那好看的眸子清澈，带着真诚。而唇角那酒窝浅浅的，唇依旧好看。

“那就好。”迟清淮笑笑，又喝了口酒。

拒绝总是容易，可再追回来就难。再次相见物是人非，一个单身，另一个已经有了新的女友。人啊，总是错过了才知道珍惜。迟清淮喝着酒，就像她那前女友，结婚后，有了孩子，生活的不如意，辗转着托朋友给迟清淮带话，说很想念她。

想念她什么？招之即来挥之即去？还是那傻了吧唧的付出和温情。如果自己不付出，那么就不会有人喜欢自己，这或许是迟清淮的命。她笑的苦涩，可这不就是大多数人的人生。

两位女主角重逢，在餐馆里，打扮精致，言语挑逗。喜欢一个人的眼神藏不住，哪怕字里行间，都带着小勾。而坦诚，却横在中间，你是选择爱，还是世俗。

“云思，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迟清淮知道自己问的突兀，可酒精的作用下，她还是问了。

“我？”季云思愣了一下，笑道，“我父母不会在乎我跟谁在一起，对他们来说，有人能照顾我，是最重要的，这样就够了。”

这个答案迟清淮没想过，她愣在沙发上。

电视里传来那磨人的情诗，丝丝念念，句句入扣。

眼泪一滴滴的落下来，是女主角终于想明白出柜的桥段。而另一位也成了作家，功成名就。两个人在伦敦眼下互诉衷肠，畅谈着未来的生活，确实是好结局。

可不知道为什么，迟清淮的眼泪就是停不住。

看过这部电影的举个手，来，谈谈感想！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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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I Can’t Think Stra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