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那时候,一二年级的课业量不多,一般从七点半开始,就会陆续有家长来接人。
这天外面下起了雨,家长们来得比平时迟一些,到八点半的时候岑家还剩着几个小孩。
岑令美让谈显带他们去楼上客厅看电视,虞汀白也在其中。
虞汀白已经和喊完“我再也不理你”的周宁儿和好,二人共同对抗男生,把持着遥控器看《美少女战士》。
几个小人挤挤挨挨、吵吵闹闹地坐在长沙发上,谈显给他们拿了夏威夷果和花生吃,然后搬一把小椅子坐在沙发旁边,一边看顾他们,一边看课外书,一不小心入了迷,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周宁儿拿着一个奖杯哐哐砸夏威夷果,奖杯上写着“薛致远”的名字。
薛致远是岑令美的独生子,在省城上中学,几乎不回来,但岑令美还是会把他的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
谈显一直明白,岑老师对自己再好,自己终究是外人,所以他恪守做客人的本分,不该说话的时候不说,不属于他的地方不进,住在岑老师家的这两年,他一次也没有进过薛致远的房间。
不知道周宁儿是什么时候溜进的薛致远房间,谈显心下不安,担心岑令美责怪他没有看顾好小孩,更害怕岑令美嫌弃他不懂事,觉得他是个麻烦,让他离开。
所以几乎是一刹那的反应,谈显一把将奖杯抢了回来:“你别乱动别人的东西!”
周宁儿被谈显的反应吓了一跳,哇地哭了出来。
虞汀白本来在专心看动画片,听到动静跑过来,一边哄周宁儿一边问谈显发生了什么。
谈显没顾上理会她,转身跑进薛致远的房间,将奖杯放了回去。他不想被岑老师发现他没有完成她交代给他的事。
快速放好奖杯,关上了薛致远房间的门,谈显的一颗心才放回肚子里。
他回到客厅,周宁儿还在哇哇大哭。
虞汀白被周宁儿哭得手足无措,见谈显回来,小短腿慌乱地哒哒跑到谈显面前:“你刚才是不是欺负宁宁了呀,你应该跟她说声对不起。”
谈显冷静下来,也觉得自己刚才反应太过。他走回周宁儿面前,刚想说什么,岑令美听到哭声赶了上来,和她一起上来的还有来接周宁儿的母亲。
“怎么回事?”岑老师问。
周宁儿一下子扑进周妈妈的怀里。
谈显看着埋在妈妈怀里的周宁儿,对她的歉意一下子消散得无影无踪。
谈显一直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好人,他装在一个温顺的、善良的、懂事的好孩子外壳里,这样他才不会被人讨厌、才有可能回家,不会像一个皮球一样被人踢来踢去。
可这世上的大部分人,她们天生拥有无私的、不需要算计的父母的爱。
“谈显,谁欺负宁儿了,你来说说?”岑老师习惯性地向谈显、她最信任的好孩子询问情况。
谈显沉默了几秒,垂下眼眸,藏住自己眸中的恶意:“是我的错。”
他看上去很愧疚自责:“我刚才看书太专注,没有发现她进了致远哥哥的房间,拿走了致远哥哥的奖杯,一时着急凶了她。”
谈显走到周宁儿面前:“对不起。”
周宁儿把脑袋埋在妈妈的怀里,不愿意理谈显。
“没事没事,”周妈妈替女儿回应,“是宁儿的错,她不该乱动别人的东西。”
“嗨,小远的房门开着,她进去也正常,”岑令美跟着打圆场,“这点事儿啊,没什么的。宁宁别往心里去,谈显,你也别太在意,下次对妹妹温柔点儿。”
谈显一副很自责的模样,乖巧地点了点头。
楼下又来了两个家长,岑令美一边喊上那两个孩子,一边和周妈妈哄着周宁儿下楼,二楼很快安静下来。
只剩下谈显和虞汀白。
谈显已经习惯目送所有小朋友被他们的父母开开心心地接走,屋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场景。
他估摸着虞汀白的父母很快就到,今天忽然有些不想又做那个最后被落下的人,于是上楼回了自己的房间。那是一间储藏室改造出来的房间,岑令美特地打扫出来给他用的。
刚回到房间,就发现身后有一个小白团子哼哧哼哧地跟着爬了上来。
谈显问:“你怎么上来了?”
“我陪着你呀。”好朋友黏在一起是多正常的事呀,虞汀白回答得理所应当。
虞汀白被窗外的大雨吸引,跑到窗边往外瞧,“外面雨好大。”
谈显走过来把窗户关上,以防雨水把她打湿。
“你听。”虞汀白把耳朵贴在窗户上,像在玩什么有趣游戏似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谈显。
“听什么?”谈显也学着她,把耳朵贴在了窗户上。
风在外面啸叫着,雨水哐哐砸在玻璃上,路边的招牌剧烈地摇晃,绿树被吹得东倒西歪,脆弱的塑料棚顶被强风掀飞。
路上有淋着雨开电动车赶回家的夫妻,打着伞快速从街边踩水跑过的母女,躲在桥洞下瑟瑟发抖的野狗……风雨挟着寒意无孔不入。
而这间小小的屋子,安静,温暖,亮着黄色的灯光,还有一个人陪伴着他。
谈显望着虞汀白稚嫩的小脸,她贴着窗玻璃仰头望着自己,脸颊边有细微的绒毛,微微翘起的嘴角像永远带着善意。
谈显心里奇异地涌流出一股暖暖的幸福和满足。
他再次意识到自己有多恶劣,外面愈是狂风骤雨,他愈是感到安逸幸福——好像只有这样强烈的对比,才能令他感觉到自己的处境是“好”的;只有他人的狼狈和不幸,才能让他觉得他是幸福的。
“虞汀白,”谈显轻声问,“你想把雨声录下来吗?”
虞汀白一脸疑惑,不懂谈显在说什么。
谈显从抽屉里翻出一个作业本大小的方形机器。
“这是什么?”虞汀白像第一次看见月野兔变身时一样新奇。
谈显说:“这是复读机。”
这个复读机是他在北京上幼儿园时,父亲谈维中配合学校的英语教学课给他买的。但宁屿的小学不把英语当成主课,他回宁屿以后就用不到复读机了。
谈显告诉虞汀白这个机器可以把雨声录进去。
虞汀白:“我的声音也能录进去吗?”
“可以,”谈显说,“你不要说话。”
虞汀白连忙捂住嘴,用这个动作保证自己绝对不会出声。
谈显将一卷空白磁带放进复读机里,走到窗边按下按钮,磁带吱呀地转了起来。
他在窗边站了许久,站得手都酸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按下停止键,再按播放,确定自己把雨声录了下来。
谈显高兴地回头想与虞汀白分享,却发现虞汀白已经躺在他的床边睡了过去,她的手从嘴上滑落,垂落在脸颊边。
现在是九点半,大概已超过虞汀白平时的入睡时间。
谈显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一边守着熟睡的虞汀白一边听自己录下来的雨声。
雨声的后半段,忽然响起一阵细细的鼾声。
谈显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
一直到晚上十点,被雨耽误了工作的杨艺清才赶到岑令美家接人。
虞汀白已经睡熟,怎么叫也叫不醒。
杨艺清无奈,一边不好意思地向岑令美表示感谢,一边把小不点抱了起来。
望着被杨艺清小心抱在臂弯里的虞汀白,谈显心里那股奇异的幸福和满足消失了。
他忽然觉得,她和他也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
宁屿的雨季提前到来,一连几日都是阴雨连绵,杨艺清也连续几日迟到。
每天晚上八点多,虞汀白就在岑老师的安排下,和几个小朋友一起跟着谈显到楼上客厅边看电视边等家长。
有了先前的教训,谈显不再分神做别的事,而是专心地看顾着他们。
周宁儿等几个小女生和男生抢遥控器,嚷嚷着要看《情深深雨濛濛》。
虞汀白不知道这是什么电视剧,只知道这剧很火,班上的所有女同学都在看,于是也声援着要看《情深深雨濛濛》。
片头曲出来,女主角与男主角在大雨中热烈地拥吻,虞汀白直接看傻了眼。
虽然看不懂,但是莫名觉得很害羞,她转过去,红着脸问旁边的谈显:“他们在干什么呀?”
谈显是在场表现得最为淡定的人。
他在小朋友们的惊呼和害羞中强装镇定,面无表情地盯着屏幕。
听到虞汀白的问题,谈显面不改色地说:“他们在吵架。”
原来吵架也可以这样用嘴的。
虞汀白感觉自己又学到了新知识。
她还想跟谈显说说话,可是谈显已经别过脸,不再理她。
虞汀白有些失落,这几天谈显对她好冷漠。
她分他大大卷口香糖,他说他不吃;她帮他削好铅笔,他也不用;她跟他分享她新买的电子宠物机,他把她的宠物养死了……总之,他好像一点也不想理她。
虞汀白苦恼地把这件事告诉周宁儿,周宁儿疑惑:“你为什么想和他做朋友?”
“他长得好看,”虞汀白说,“他比香妃还漂亮!”
周宁儿:“我不喜欢香妃,我喜欢晴儿。”
虞汀白据理力争:“可是香妃又白又香,她还是公主,她还能吸引蝴蝶!”
“香妃和小燕子不是一伙儿的,她和蒙丹跑了,”周宁儿喊道,“谈显不是宁屿人,他以后也会跑的,他和你不是一伙的!”
“我们为什么不是一伙儿的!”虞汀白急了。
“他是年级第一,你数学才考七十分!他是好学生,你天天被老师批评!”
“可是我妈妈说我很乐观,每次考差了都不难过,”虞汀白急得舌头打结,“我、我也不差的!你们根本不懂我!”
当天晚上虞汀白做了一个可怕的梦,她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小金鱼,辛辛苦苦地在鱼缸里种出一颗大白兔奶糖,结果大白兔奶糖被人绑上气球,**地从鱼缸里飞走了,她怎么追啊追都追不上。
根本来不及思考鱼缸里为什么会种出大白兔奶糖,虞汀白一头冷汗地醒过来,可不能让她的香妃跟蒙丹跑了呀!
因为超出预料地上了一个好榜,感觉自己是差生混进了尖子班,每天被凌迟[竖耳兔头]
但是没办法呀,真的很喜欢小鱼和阿显[吃瓜]那就埋头跑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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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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