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舫上,珠帘半卷。长公主斜倚在软榻上,身旁站着几位贵女。其中那位帮过云卿的缂丝衣裙的女子格外醒目。她是户部尚书家的嫡次女柳如萱。
宋远霖也在,他正与柳如萱搭讪,但她态度平淡,似乎对他不感兴趣。
像她这样身份的女子,就算是嫁给皇亲贵族也是够格的,宋远霖只是一个礼部侍郎的儿子,母族也并不出众,自然引不起她的兴趣。
不过,她身旁的女子看向宋远霖的目光却并不清白。她的面容与柳如萱有几分相似,只是衣服没有那么华美,看起来应该是柳府的庶女。
云卿收回了目光,别人家的私事与他无关。
"长庚,孟公子,这边来。"长公主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的兴味。
长公主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云卿身上,她手中描金的团扇轻摇,扇面上绣着的金凤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然后她又看向了李长庚。
“长庚,说说你是怎么遇袭的?"她刻意提高了声音,引得周围贵女公子们纷纷侧目。
李长庚拱手道:"回殿下,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不足挂齿。"
"哦?"长公主扇面半掩,眼中却闪着猎奇的光,"本宫倒想听听,光天化日之下,什么人敢对靖安卫的人动手?"
李长庚只得如实道:"那天夜里,我正在巡夜,突然听到异响,就过去看看。追过去后,发现有贼人抓走了乞丐……"
"天呐!"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贵女惊呼出声,"竟有这等事?"
"乞丐罢了,"旁边一位锦衣公子不以为然地摇着折扇,"也值得李世子亲自过问?"
长公主突然"啪"地合上团扇,声音陡然转冷:"糊涂!今日能劫乞丐,明日就敢劫良家女子。"她环视众人,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近来京城不太平,诸位出门务必带上护卫,切莫掉以轻心。"
众人连忙应是,那位锦衣公子更是涨红了脸。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转向云卿,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慵懒:"孟公子以为呢?"
云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神色有异的宋远霖,温声道:"殿下明鉴。只是下臣不解,贼人为何专挑乞丐下手?莫非...乞丐身上有什么特别的价值?"
长公主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团扇又轻轻摇动起来:"孟公子果然心思缜密。"
她意味深长地说,"不如改日到府上,与本宫细细分说?"
画舫上顿时安静了几分,几位贵女交换着惊讶的眼神。这样的邀请,在京城权贵圈中意味着什么,众人心知肚明。
正在这时,旁边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之后是有人落水的声音。接着便有人尖叫起来。
"有人落水了!"
云卿看过去,却发现那落水的正是柳如萱。
宋远霖脸上显出一个得意的笑容,立刻纵身跃入湖中。云卿眼神一凛,迅速扯下船上的轻纱帘幔,手腕一抖,白练般的水袖精准卷住柳如萱的腰肢,轻轻一带便将她拉回船上。整个过程行云流水,甚至没有碰到她一片衣角。
"小姐!"丫鬟们慌忙围上来,用披风将湿透的柳如萱裹住。
柳如萱还有些懵,似乎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赶紧带她下去吧。”长公主说:“可怜的孩子,吓坏了吧。”
柳如萱这才反应过来,匆匆道了谢,在丫鬟的搀扶下朝舱内走去。她不经意地回头,看了一眼与她相像的女子,眼中划过一丝阴霾。
这时宋远霖才在他人的帮助下浮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刚才他正要英雄救美,人却突然飞起来了,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看了一眼柳清月,见她神色紧张,也知道这件事怕是泡汤了。而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有点奇怪。
似乎在怀疑,也像是在讥笑。
"孟公子这手功夫当真俊得很。"长公主红唇微启,看向云卿 。
云卿垂眸,唇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把式,让殿下见笑了。"
长公主轻笑一声,忽然转向李长庚:“你们两个谁更厉害些?”
云卿微笑,“自然是李兄更厉害。”
“那可不见得哦。”长公主微微一笑,巧笑嫣然,只是这种少女感的表情让她做起来总有些怪异。
长公主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游移,忽然意味深长地笑了:"那改日,本宫可要好好看看二位的'校场切磋'了。想必会很精彩。”
云卿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恰好掩去了眼中闪过的冷意。
此时宋远霖也明白了怎么回事,怨毒的目光狠狠盯着云卿,仿佛要把他撕成碎片。
云卿当然感觉到了他的目光,但也并不在意。
画舫缓缓靠岸,船身轻触码头的声响惊飞了几只水鸟。众人三三两两地下船,绫罗绸缎的裙摆拂过甲板,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
"柳小姐怎么突然就落水了呢?"一位穿着杏色襦裙的小姐压低声音道。
旁边戴着珍珠发钗的姑娘意味深长地瞥了眼宋远霖远去的背影:"谁知道呢,许是...被看上了吧。"
她故意拖长了声调,引得周围几个贵女交换了心照不宣的眼神。
几位世家公子聚在柳树下,其中一人摇着折扇冷笑道:"宋家这次做得太明显了。"
云卿站在船舷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整理着袖口,实则将众人的低语尽收耳中。他注意到几位年长些的夫人已经不动声色地带着自家女儿避开了宋远霖所在的方向,其中一位甚至刻意绕了远路。
李长庚走到云卿身侧,压低声音道:"宋家野心有点大啊。不过,宋公子的算盘被你摔碎了,怕是要恨死你了。"
云卿轻笑一声,“害人者终会自食恶果,他恨我,我也没有办法。”
“你倒是洒脱。”李长庚看看他,又说:“不过,你刚才说的,我不能赞同。”
“哦?”
李长庚望着远山,声音低沉而坚定:"你有自己的行事准则,我不会妄加评论。但作为靖安卫,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遵循律法。"
云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转头看向李长庚,嘴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李兄,你当真觉得,这大周的律法能还所有人一个公道?"
李长庚没有立即回答。远处传来宋远霖怒气冲冲的脚步声,夹杂着侍从们小心翼翼的劝慰声。
"至少,"李长庚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律法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准绳。若人人都按自己的准则行事,这世道只会更乱。"
这样的说法果然很李长庚。
他笑了,伸手轻轻捶了他的肩膀一下,笑道:“你可真严肃啊,我也不是法外狂徒,你不用这么紧张。”
他那原本冷硬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眼角泛起几道浅浅的笑纹:"明明是你说着最危险的话,偏又笑得最无辜。"
"我何时说过危险的话?分明是李兄你太过紧张。"
"是么?"李长庚摇头失笑,下意识伸手想如小时候那般揉乱他的头发,却在半途停住,转而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可得记住今日说过的话。"
长公主在宫女的搀扶下最后下船,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云卿,又望了望宋远霖离去的方向,红唇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团扇轻摇间,她对着身旁的嬷嬷低语了几句,那嬷嬷立刻会意地朝宋远霖离开的方向跟去。
岸边柳枝轻拂,几片柳叶飘落在水面上,荡起细微的涟漪,很快又归于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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