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钟响了一遍又一遍,**着上半身躺在床上的人只懒懒地翻了个身,然后又睡去。一个小时后,闹钟再次响过五次之后,郑时宇才慢悠悠起床,看了眼时间,手机差点给甩出去。
“天啊,怎么十点四十五啦!”
今天是去他爸的玻璃公司上班的第一天,结果就迟到了。
郑时宇下楼的时候正巧碰见奶奶洛梅,74岁的老人精神很好,才从花园溜达回来。
“小宇,今天怎么这么早就起床了?”
“我今天要去老爸的公司。”
“哦,现在去是不是有些晚了?”
“确实晚了。”
“那就好好把早饭吃了。”
郑时宇吃完早饭,再收拾出门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他很注重自己的穿着打扮,头发不弄好、衣服没搭对,是坚决不能出门的。
司机老黄在外面等出了瞌睡,郑时宇看见他,下意识对他说了句“good morning”。
之所以说“good morning”,是因为年轻人才从英国留学回来,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不免还带着点西洋作风。郑明最讨厌这一点,因此给郑时宇下过命令,今后不准在他面前拽洋文。他不敢在郑明前说,但还是会在其他人面前脱口而出。
“少爷,今天是你去公司上班的第一天,迟到三个小时郑董骂不死你。”
老黄在前面语重心长,但郑时宇并没有放在心上。
“怕什么,又没什么要紧的事,我去了还不是跟在他屁股后面瞎转。”
倒在保姆车的后座上睡回笼觉,等到了公司后,郑时宇潇洒地叫前台给他泡一杯咖啡,然后去到郑明的办公室外。
一路上,贴在走廊两侧的玻璃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客人,这是一家玻璃公司。琳琅满目的玻璃反射出五彩的颜色,显得办公区域像是艺术空间。
郑时宇看见玻璃并不感冒,因为家里到处都是玻璃工艺品,花里胡哨的,眼睛看着累。
郑明正在办公室里与人聊天,年轻人稍微在外面等了一会儿。但过了十分钟没见说完,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门一打开,俩中年男人立刻看向年轻人。
站在郑明对面的是一个高挑但有点瘦的男人,年龄大约四十岁,上身一件浅蓝色衬衣,下身一条低调的黑色西裤,和绝大部分职场精英的打扮类似。这样无功无过的打扮在郑时宇看来可以说是乏味、老土。
郑明瞪了郑时宇一眼,怒斥道:“进来为什么不敲门?没规没矩。”
郑时宇轻松地笑笑,走到男人身边怀着敌意地瞟了他一眼,又看向郑明,道:“我不是在外面等太久了吗,爸。”
“等再久也得敲门,今天我不骂你了,下次你再这样,就算当着老季的面,我也得给你一巴掌。”
郑时宇频频点头,和郑明没大没小的对话是他们父子俩的日常。
男人站在一旁一言不发,郑时宇这才注意到他戴着眼镜,镜片下的眼睛不知透着什么神色。
男人表现得太规规矩矩,一举一动都谨慎,像是一棵没有半点伤口的树,让啄木鸟都没机会啄。
郑明走到郑时宇面前,介绍起来:“这是你季叔叔,还记得吗?”
“没多少印象。”
男人转过头冲郑时宇浅浅一笑,眼角的细纹显示出淡然平和的性格。
年轻人有些疑惑,盯着男人看了一会儿,依旧没想起来是谁。
“我和你妈还有老季是大学同学,你小的时候他还抱过你呢。”
“是吗?呵呵呵,估计抱得不够久。”
瞧着郑时宇吊儿郎当的样子郑明就想骂人:“滚滚滚,你小时候老尿裤子,没人想抱你。从今往后你在公司就跟着老季学——老季,我把这小子交给你,一定要把他那些坏习惯给他纠正喽。”
男人转过身,扶住眼镜轻轻点点头,嘴角出现一抹笑意。
郑时宇对男人这一套动作嗤之以鼻,但还是友好地伸出了手,“老季,拜托你了。”
年轻人感觉脑袋一痛,回头一看家里老头正怒目圆睁。
“老子刚刚才跟你说过就忘了,没大没小,叫季叔叔。”
郑时宇有些恼火,郑明打人不知轻重,常常弄得他鼻青脸肿的。如果他妈还在世的话,今晚回去一定向她告状。
“季叔叔,以后请多多指教。”
“合作愉快。”
季千帆握住郑时宇的手,看着面前跋扈、顽劣的小孩,心里起了涟漪。虽然两人的性格截然不同,但长相却有五分的相似,他渐渐把郑时宇和内心深处念着的人挂起钩。
他的初恋是郑时宇的母亲,郑明的妻子,黄雅雯。他们仨在大学时是好朋友,要说认识,还是他先认识了雅雯,在大学里三人密不可分,什么活动都结伴而行。他和郑明都喜欢黄雅雯,郑明的性格比他热烈积极,早早向黄雅雯表了白,于是女人选择了郑明,大学毕业就结了婚。
婚后,郑明和黄雅雯做起玻璃生意,等到有了一定规模后,黄雅雯给他打电话,希望他能来帮帮他们。为了能离她近一些,他放弃原来的工作加入郑明的公司,尽心尽力为二人工作。本想一辈子这样陪在那人身边,但世事总不遂人愿不过,黄雅雯在三十五岁那年因意外去世,留下十三岁的孩子,也就是郑时宇。
郑时宇见季千帆一直握着自己的手,有些焦躁,把手抽出来后,嫌弃地撇撇嘴,立马告辞了。
等到郑时宇走后,郑明露出一脸愁苦的表情,语重心长地对季千帆说道:“老季,你也算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他之前在国外留学,我疏于管教,为人处世方面的事儿,你这个当叔叔的,还得多教育他一下。”
季千帆知道郑明的意思,不外乎把郑时宇的教育工作分给了他一部分,但他能教的不多,只看郑时宇自己接不接受了。
郑时宇出了办公室,郑明的秘书艾源立刻迎上去。
“少爷,你工位在这边,跟我来吧。”
“工位?我爸没给我安排办公室吗?”年轻人嘴角一撇。
艾源有些尴尬:“还没有,郑董说让你从普通员工做起。”
“他!”郑时宇知道郑明就是想整治他的懒惰,再叫苦,估计得滚到工厂去了,想了想还是屈服了。
“算了,你带我去我的工位吧。”
到了给他安排的工位上,周围的同事都盯着电脑,大大的框架眼镜戴在脸上显得呆头呆脑的。郑时宇站在原地暗暗嘲笑了他们一会儿,刚想坐下,季千帆就走了过来。
“换一下你的工位,换到我办公室外面。”
“我是你的秘书吗?”
“不是。”
“那我干嘛去你办公室外面。”
“因为坐那儿更方便我指导你。”
季千帆说完就走了,也不跟郑时宇多言。郑时宇咒骂着提起自己的包,跟着男人去到办公室外的工位上。
“这个位置正对着你的办公室诶?”看着眼前蒙一层灰的位置,不知道多久没人坐过了,年轻人打心里不愿意坐这里。
“就是这样才好。”季千帆说完就进了办公室。刚才,郑明千叮咛万嘱咐说要把郑时宇教育好,他受到老朋友的嘱托,自然不能懈怠。同时,他对郑时宇的第一映象不太好。年轻人不喜欢被束缚,所以吊儿郎当的,这些他都可以接受,但郑时宇没有礼貌,这一点令他火大。好歹他比郑时宇年长二十岁,在他面前得有起码的尊重吧。
郑时宇对着季千帆在心里狠狠咒骂了一句,然后乖乖去到了“盘丝洞”般的工位。他打扫了一下,最后索性把键盘砸了不干了。
一旁的同事经过,像看疯子一样看着郑时宇。
“气死了。”正当年轻人发泄情绪的时候,季千帆的短信通过内部软件给郑时宇发了过来。
“打印一份我发给你的文件。”
“靠,才坐下不到十分钟就让我工作。”咒骂完,郑时宇还是乖乖地把电脑打开,虽然开机用了一分半,但好在电脑和打印机是连好的。
打印机离工位不远,郑时宇走过去拿打印出来的文件。刚一回头,就撞上什么东西,刚想怒吼,结果发现撞上的是季千帆。
像鬼一样就出现了,年轻人在心里狠狠咒骂着。
季千帆拿过郑时宇手上的文件,弯腰拉开打印机的纸盒看了看,严肃道:“以后打完东西记得看一看纸盒,没纸了要加纸进去,方便下一个人打印。”
男人说完就拿着文件回办公室了,年轻人朝指挥他的男人翻了个白眼,心里越发讨厌起他。他是老板的儿子,不是什么卑微的打工仔,这些事情明明能有其他人来帮他做,却要他亲力亲为,真是烦死了。
回到工位上,郑时宇又收到了季千帆发给他的消息,短短半个小时,就接到两件工作,气得他手机都拿不稳了。
在他还没进入工作状态的时候,季千帆要他把一个文件按他的要求改好。
直接摆烂似地倒在椅子上,发给季千帆一个“改不来”。
没过多久,男人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一个哆嗦。
“你进来,我教你。”
说完这话,季千帆就进了办公室,郑时宇知道这下不做也得做了。
季千帆教得认真,郑时宇听得马虎,他根本不愿意做这些琐碎的事,就算给他讲八百遍,他也不会放在心上。
“听懂了吗?”男人讲完,抬头看了眼郑时宇,看人正在发呆,咳嗽一声。
郑时宇回过神,讪笑道:“听懂了。”
季千帆没多追究,他看得出面前这小孩儿一点学习的心思也没有。
“今天是你来的第一天,我并不想给你什么下马威,你今后在公司里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有什么不懂的问我就行。”
得到季千帆的赦免后,郑时宇有些惊讶,刚刚咄咄逼人的男人竟然放过他了?但他不会向季千帆说一句谢谢,让男人以为他是个软柿子很好拿捏,今后的日子可就遭罪咯。
看着郑时宇活泼离去的背影,季千帆有些恍惚。黄雅雯在23岁的时候就生下郑时宇,那人出生的时候,他也在产房外等着。郑时宇在襁褓里的时候皱皱巴巴的,他怎么不愿意相信这坨丑丑的东西就是黄雅雯的孩子。
后来,他也经常在公司里见到郑时宇,但小孩估计没印象了。那时黄雅雯教他叫叔叔,他便甜甜地叫。如今,却是大变样,没礼貌、狂妄自大,得到帮助连句“谢谢”也不说。
前几天郑明说儿子要来公司时,他还浅浅地期待了一下,如今却觉得郑时宇没有遗传到黄雅雯一丁点的优点,她生下的这个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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