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瑶的床面向的是一整面的落地窗，一把吉他靠在窗户底下。往外看是被蓝色灰色高楼包围的社区公园，公园的中心区域有片人造湖。她本该觉得新奇的，可外面的一切看起来冰冷而无趣，也许到了夜晚“华灯初上”才会显示出这个落地窗的用处吧。宋佳韵这样想，不过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自己晚上又不睡这里。

不能在房间里待太久，那两个人…大概率是不想让别人窥探太多吧。宋佳韵快步走进浴室，然而还是瞥见了摆在床上的四个枕头和分散在地板和床头柜上的两套睡衣，她们果然是睡在一起的。

浴室装修的风格和客房是一致的，只不过宽敞了许多，特别是梳妆台的面积。长方形的梳妆台左右两边都摆放着牙刷杯子和护肤品，左边只有两三瓶，都是同一个品牌的。右边的瓶瓶罐罐却快堆满了，吹风机也放在右边。两个洗手池中间摆放着大约二三十瓶香水，从瓶子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根据品牌分了类，真是夸张。

宋佳韵走到梳妆台的右边，取走了吹风机。这才看清吹风机旁边放着的那几瓶东西是不同味道的护发精油，其中一瓶是柑橘香味的，看来右边的梳妆台是属于林释月的。林释月一看就是那种很在乎自己外表的人，但是她确实可以在乎吧，那张脸，她靠它吃饭也有可能。

脚尖踢到了什么东西，宋佳韵低下头。梳妆台的下面还有个小型冰箱？浴室里放冰箱？别再想了，宋佳韵拿着吹风机走出浴室。

离开佟瑶的卧室前，宋佳韵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床，只有一床被子。宋佳韵摇了摇头，好奇心这么过剩，不如高考志愿报警校好了，完全没可能的，自己身高都达不了标。

佟瑶看见宋佳韵唉声叹气地走出自己的房间，想起乱糟糟的床和脱在地板上的脏衣服，呵，看来自己的形象已经彻底完了。

宋佳韵拿着吹风机走到客厅，坐到了沙发的另一侧。其实在家的时候都是等头发自己风干的，举着吹风机不仅累还吵，所以干脆剪了短头发。

佟瑶看着宋佳韵吹头发的样子，刘海被风吹了起来。把额头露出来的话，看起来会成熟一些啊。

“你一直是这个发型吗？”

“以前会更短一点，刘海是这几个月才剪的。”宋佳韵把吹风机的风力调到了最小的一档。

“真的？为什么想剪？”

宋佳韵居然能感受到佟瑶没话找话的痛苦。

“宋佳音给我剪的，说肯定很适合什么的，我就让她剪了。”

“她还会这个啊。”

“说是网上学的。”

“很适合你。”

“谢谢。”宋佳韵的语气不咸不淡。

“你周末待在学校一般干嘛呢？”佟瑶想从兴趣爱好下手聊天。

“写作业，整理错题，复习，预习，睡觉。”宋佳韵的嘴里蹦出了几个词组，高度概括，极致浓缩。

“你给我一种expresso的感觉。”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宋佳韵垂下眼，把吹风机的风力调了回去。

佟瑶只能拿起手机，思考是否应该给林释月发条消息。吹风机的声音只让她的脑子一片混乱，佟瑶叹了口气，把手机丢到沙发上，没想到力气大了些，手机直接滑到了宋佳韵的腿边。

宋佳韵看了手机一眼，又抬头看向佟瑶。宋佳韵将吹风机关掉，拔掉插头，拿着佟瑶的手机站起身子走到佟瑶面前，将手机递给了她。

“我们一会儿要去哪里？”宋佳韵俯视着佟瑶，佟瑶的睫毛纤长，顺着她眼眶的轮廓形状下垂着。

“都行啊，你有什么要买的吗？你喜欢吃什么？”

“我…没什么想要的，也没什么想吃的。”宋佳韵实话实说，她吃饭只是为了维持生命。

“衣服鞋子？中餐？西餐？还是日料什么的？你吃得惯生鱼片吗？”

宋佳韵察觉到佟瑶会对自己在意的选项描述得更加详细一些，她就是想吃日料而已。

“我没吃过。”宋佳韵回答，又是巧克力又是生的鱼，本来坐了车就想吐。

“没关系，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啊，我知道你要买什么了。”

“我对衣服之类的东西不感兴趣。”宋佳韵想要打消佟瑶去逛街的念头。

“你需要护肤品，上次我看你脸上都起皮了。哦对，还有文具。总之我们先逛一下再去吃饭，吃什么到时候再说，行吗？”佟瑶绝不会让自己的妆白化。

“好吧。”宋佳韵只能松了口。

佟瑶看着宋佳韵，仿佛在等待些什么。

“怎么了？”宋佳韵不明白佟瑶怎么还不从沙发上起来。

“你不用收拾一下什么的吗？我反正已经好了。”佟瑶指着自己化着全妆的脸。

“我不会。”宋佳韵低下头，看到了茶几地毯上摆得乱七八糟的化妆品。

“我可以帮你化，如果你想的话。”佟瑶看着宋佳韵的脸，这么大的眼睛，打个底就行。

“不用了。”宋佳韵想象着佟瑶在很近的距离用手触碰自己的脸…果然还是算了吧。

“…也是，女人本来就应该是不化妆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出个门会这么麻烦。”佟瑶站起来，抻了下腰。

宋佳韵以为佟瑶只是在给她台阶下。

“我去放一下这个和吹风机。”宋佳韵取下垫在肩膀上的毛巾。

“就扔沙发上呗。”佟瑶才懒得等宋佳韵走回浴室去，反正明早阿姨就会来。

“可以吗？”宋佳韵再次确认。

“在这个家没什么不可以的。”佟瑶自顾自地往家门的方向走。

宋佳韵走到电梯间时，发现沙发上的那个包已经不见了，地板上的靴子却还在，佟瑶看起来不会穿这种风格的鞋子，那林释月是穿谁的鞋子走的？佟瑶的吗？

佟瑶叉着腰站在玄关的柜子前，抬头朝外看了宋佳韵一眼，但并没有和宋佳韵说话，继续盯着打开的抽屉发呆。

宋佳韵坐到沙发上，穿好了鞋子。

见佟瑶久久没有动静，宋佳韵打开手机。

“见到瑶瑶了吗？”宋佳音在四十分钟前给妹妹发了一条消息。

“嗯。”宋佳韵回复了一个字。

紧接着是宋佳音打来的视频电话，被宋佳韵一秒挂断。

见到瑶瑶了吗？她为什么不直接给佟瑶发消息？

“你喜欢日本还是德国？”佟瑶忽然提问。

“日本？”宋佳韵凭借着对于佟瑶想要吃日料的猜想给出了答案。

“好吧，那还是这个吧。”佟瑶从抽屉里拿出一把车钥匙。

宋佳韵跟随佟瑶走进电梯，佟瑶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

“停车场都有两层吗？”宋佳韵替佟瑶打破了过于安静的氛围。

“地下一层是给访客和租户停的。”佟瑶撇撇嘴，“林释月家楼上就是租户，周五周六吵得不行。”

“这个小区每一层都只有一家人吗？”

“一梯一户是这样的。”

“一梯一户。”宋佳韵在嘴里重复了一下稍显陌生的名词。“这种房子很贵，对吧？”

“这…是也不是吧，这样的户型是比其他的要贵上一些，但这里并不是这个区最贵的楼盘。”佟瑶话说得很直接。

“大城市的房这么贵，找工作留下来很难吧。”宋佳韵这句话说得很小声，几乎是自言自语。

“不用担心，实在找不到的话可以来给我工作。”

“给你工作？你以后要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如果真到了那种情况，我会给你找点事做的。”佟瑶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林释月没给她发消息，“反正这种事我爸也没少干。”

“…谢谢。”宋佳韵心情复杂地应下来，她知道佟瑶说的是她父母。

和佟瑶走在停车场的时候，宋佳韵每见到一辆车就会偷偷打量佟瑶的表情，迟早会在其中一辆面前停下吧。

佟瑶停下了脚步。

宋佳韵看向车标，是一辆宝马。

“今天不开那辆。”佟瑶发现宋佳韵和自己之间落下了一段距离，“这车子我改了很多开出去容易被1087。我平时都开旁边这个，家里的旧车，你别介意。”佟瑶拿出车钥匙，停在旁边的车车灯亮起，全黑的四门轿车，看起来正经许多。

“没关系的。”宋佳韵的声音被汽车解锁的声音掩盖住了。

二人坐上车，宋佳韵一上车就系好了安全带。

“你上回真没事？”佟瑶捆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什么？”

“你的头。”佟瑶指指自己的脑袋。

“真没事。”

“婚礼没结束我就没看到你了，我以为你不舒服走了。”

“没有不舒服，我只是不想再待在那里了。”宋佳韵躲开佟瑶的视线，看了眼手机时间。

“和叔叔阿姨吵架了？”

“释月姐是模特吗？”宋佳韵转移话题转移得相当生硬。

“啊？是啊。”佟瑶并不想逼迫宋佳韵什么，于是也就顺着话往下说了，“她社媒粉丝还挺多的，你没刷到过她吗？”

“我平时不怎么玩手机。”

“那你平常玩些什么？”

“平时不怎么玩。”

“…那你和学校同学都聊些什么呢？”

“我觉得没有什么必要和他们聊天。”宋佳韵看向佟瑶，她或许应该编一个爱好的，佟瑶只是想要找点话题。

“你…哈哈哈哈。”佟瑶突然笑起来。

“怎，怎么了？”宋佳韵不理解佟瑶爆笑的原因，但她知道这不是嘲笑。

“你真的很朋克你知道吗？”佟瑶压制住上扬的嘴角，“你知道朋克是什么意思，对吧？”

“是一种音乐类型，但具体是什么我不知道。”

“还是一种态度，至于是什么样的态度，你自己感受一下吧。”佟瑶拿起了手机，车内音响的声浪差点没震破宋佳韵的耳膜。

“This is a public service announcement with guitar！”佟瑶跟着音乐里的主唱一起叫起来，她深知自己行为的无厘头，所以才在和宋佳韵对上眼神后露出为尴尬开脱的笑容。

笑得有点可爱。宋佳韵后知后觉。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宋佳音发来的消息：“现在在干嘛？”

宋佳韵拿起手机想要偷偷拍一张佟瑶开车的照片直接发给宋佳音，反正她忙着开车也不会注意。可在按下快门的瞬间，闪光灯却自动打开了，闪光灯照亮了佟瑶的侧脸。

佟瑶转过头看向宋佳韵。

“呃，我，这个…宋佳音她…”宋佳韵举着手机的手僵在半空，慌乱地组织着语言。

“啊，在拍我吗？等光线好了再拍嘛。”佟瑶倒是毫不在意的样子。

车子不久就驶出了停车场。

“好了，现在拍吧！”佟瑶左手握住方向盘，右手朝宋佳韵比了个金属礼。

“行。”宋佳韵拍下一张发给了宋佳音，并附上一条看图说话一般的说明：“开车出去。”

“这么快？”佟瑶把手放回到方向盘上。

“嗯。”宋佳韵回答，不过是发给宋佳音而已啊，自己在心虚什么？

“拍得如何？”

“…和你本人一模一样。”

“那还挺漂亮的。”

宋佳韵被逗笑了， “今天的你和婚礼上的你完全不同。”

“那你喜欢哪一个我？呃，我的意思是，单纯对比一下。”佟瑶看向宋佳韵。

“今天的你。不过婚礼那天你穿的那条裙子很漂亮，是吃饭的时候的那条，不是伴娘裙。”

“那条裙子是外婆买给我的，我平时不会穿那种裙子。”佟瑶转过头，“社交场合的我不是真正的我，我说的每句话，每个动作表情，都像是，都像是条件反射。总之…谢谢你。”

“条件反射？”手机又一次的震动打断了宋佳韵，姐姐又发来一条消息：“玩得开心。”

宋佳韵没再回复宋佳音的消息，她看了眼刚刚发过去的照片，确实挺漂亮的…宋佳韵长按图片，鬼迷心窍般点了下保存。

打开相册，是两张相同的佟瑶侧脸。

“噗。”在干什么啊，发过去的照片本来就是会自动保存的啊。宋佳韵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无语，无语到甚至开始觉得好笑的程度了。

“你喜欢吗？这种歌？”

“呃，挺喜欢的。”

“真的假的？我其实很少听这种，我甚至不确定我刚刚那个手势比对没有。”

“啊？不喜欢为什么要放？”

“就像我说的啊，让你自己感受一下。”佟瑶摁下方向盘上的切歌键，“好了，趁我耳朵还没聋…啊，这首好听，你肯定会唱。”

汽车的中控屏幕上显示着《月亮代表我的心》——邓丽君。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佟瑶瞥了宋佳韵一眼，果然还在笑，于是满意地回头开车。

佟瑶也笑得很开心。

好漂亮。

歌唱得还挺好听。

宋佳韵又拿起了手机，这次她提前关了闪光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