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起了什么名字?”
穿戴好装备,排队等候入场时,周钰溪用手肘戳了戳身旁的陆清羽,小声问她。
之所以要求每个人设置昵称,是因为在镭射枪对战游戏中,每当有玩家被敌方击中,“凶手”的昵称便会显示在玩家感应夹克的手腕屏幕上。
此外,赛后计分板上的排名也会以昵称代替真名。
这样既能避免积分垫底的玩家感到尴尬,也能防止两队人马在现实中因为游戏里的矛盾起冲突。
“我不想说。”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队友之间不该有秘密。”周钰溪咧嘴一笑,大大方方地自爆,“我叫‘元首别开枪是我’。”
陆清羽无奈坦白:“我叫‘国家一级不保护废物’”。
“我是‘虾仁猪心’!” 付昭麟也八卦地把头伸了过来。
随着工作人员一声令下,等待室一侧的金属门隆隆打开,比赛正式开始。
陆清羽跟随其他人小跑着进入迷宫似的游戏场。
里面一片黑暗,只能依赖头顶微弱的光源和迷宫墙面上的引路光带。
她跑跑停停,还没找到合适的掩体,就感觉背上一麻。
很不幸,开场不过三十秒,她就被击中了。
「虾仁猪心」。
她看着腕带上即时显示的名字,瞬间产生了一种想揍付昭麟的冲动。
……大哥!我们可都是蓝队的啊!射到自己人可是要倒扣一百分的啊啊啊啊啊啊!
虽然是第一次玩镭射枪,但胜负心强的陆清羽很快进入了角色。
她压低重心,尽量把握枪的右侧肩膀平举。这么一来,红队枪手在地形复杂的迷宫里就无法轻易击中她肩部和背部的感应器。
三个,五个,十个……
她射中的人越来越多,能听见远处有人懊恼地大喊:“谁他妈是‘国家一级不保护废物’啊!”
陆清羽躲在迷宫高处的角落,暗笑着再次瞄准那个倒霉鬼,耐心等待了八秒。
然后在对方的感应器重新启动时,她又对着他的肩膀补上一枪。
第一局终,蓝队的分数遥遥领先于红队。
“你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啊。”中场休息期间,所有人去吧台接饮料。周钰溪瞥了眼记分牌上高居前列的‘国家一级不保护废物’,揶揄陆清羽,“我猜红队有很多人都想来找你寻仇。”
“知道我昵称的只有你和付昭麟,只要你们俩别出卖我就行了。”
陆清羽给自己倒了杯可乐,又额外多要了冰块和柠檬片,加进去一口气喝完。
暖气充足的室内,冰凉的饮料滑过喉咙,浑身上下都觉得很清爽。
“我怎么可能出卖你?罩着你还差不多。”
周钰溪顺手帮她把杯子续满,目光落到了红队积分榜最上方,“我倒是挺想知道那个「幕后煮屎」是谁的,我被他打中了很多次,光看名字就觉得好猥琐。”
“不好意思,那是我女朋友……”付昭麟羞耻地捂住脸,“她最喜欢玩镭射枪了。”
休息时间很快结束,红蓝两队各自归位,第二局对战拉开序幕。
补充完体力和水分的陆清羽越战越勇,很快就甩开了跟班周钰溪,独自穿梭在黑暗的迷宫中,不时举枪瞄准沿途出现在视线范围内的红色指示灯。
她才不是那种需要异性保护的柔弱角色。
他未免太小看她了。
当她再次对着墙上的镜子开枪,精准击中倒影中背上闪烁着红灯的付昭麟的女朋友时,姗姗来迟的周钰溪恍然明白,刚才是陆清羽在替他报仇。
“你玩得不错嘛。”
他兴高采烈地上前与她击掌。
理所当然地,在主动攻击的同时,陆清羽偶尔也会被敌人击中。
起初她并没有特别在意显示屏上一闪而过的昵称,但渐渐地,她意识到有个名字从这局游戏开始到现在,已经在她眼前反复出现了五、六次。
「今晚争取九点睡」。
还真够欲盖弥彰的,陆清羽想,这一看就是个只有夜猫子才会取的名字。
“你们知不知道红队的「今晚争取九点睡」是谁?”
二度中场休息时,她悄悄向队友们打探,“我好像被他盯上了,但我不记得上一局有这个人啊。难道有人改名了吗?”
“……红队有这个人吗?”周钰溪一脸茫然,仰头去看记分牌。
「今晚争取九点睡」位于排行榜中下游,从数据上看表现平平,完全不是陆清羽口中描述的积极玩家。
付昭麟也摇头:“我没印象,要不你等下,我去问问我女朋友?”
“不用问了,那个人是我。”
从背后传来的声音让三个人齐刷刷地回过头去。
站在不远处的高个男人身穿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角,脸色也略微泛红,显然刚结束一场运动。
“……柳圣川!”付昭麟眼睛一亮,激动地喊出了他的全名,“你真的来了啊!”
“我今晚有事来不了,但下午正好有空,就想过来露个面,顺便把礼物给你。”柳圣川随手将垂在额前的头发往后捋,长舒一口气道,“但在来的路上我开错了道口,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这里,没能赶上第一局,真是不好意思。”
“唉呀没事,我刚才也走错了,下高架的时候导航说……”
与眼前热情寒暄着的两个人形成鲜明对比的,是站在一旁面面相觑的陆清羽和周钰溪。
“那个人……是不是我们上次在宠物店碰到的?”
周钰溪率先开口,刻意压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惊讶和不确定。
“……对。”
陆清羽的心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头也跟着晕了。
一次巧遇可以说是偶然,两次勉强算缘分,那么第三次……
这种概率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
付昭麟和柳圣川,这两个照理说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扯上关系?他们是怎么认识的?镜海市也不至于小到这种地步吧!?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些情绪,柳圣川已经将目光投向他们,脸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是你们啊,我们又见面了。”
落落大方的态度,自然得体的问候。他早已对在陆清羽面前扮演陌生人这件事驾轻就熟。
“……你们认识?”付昭麟愣了一下,忍不住插嘴,“你不是说我的朋友里你一个都不认识吗?”
“其实也算不上认识。”柳圣川向他解释,“前两天我带狗去做美容,刚好在店里遇到他们,当时聊过几句。但我不知道他们是你的朋友。”
“噢,原来如此,怎么那么巧。”
工作人员突然出现,打断了这场交谈,宣布下一轮游戏即将在三分钟后开始。
“我先走了,过会儿有机会再聊。”
柳圣川的目光在陆清羽和周钰溪身上轻轻掠过,随即快步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到吧台前接了杯水,一饮而尽。
然后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红队准备室。
之后的几轮游戏,随着玩家们对规则和地形的熟悉,战斗变得愈发激烈。
人们互相追逐,展开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对敌方进行穷追猛打,黑暗中的红蓝指示灯不断亮起熄灭,气氛紧张得像上了弦的弓。
原本陌生的队友们之间也逐渐培养出了默契,开始在行动中运用战术。
陆清羽与另几位身手敏捷的蓝队成员迅速占据了新开启的二楼高地,各自守住一个出口或一条空中走道。
接下去的十几分钟里,他们充分利用地形优势隐藏自己,对着被困在楼下、毫无藏身之处的红队成员逐一点射。
柳圣川的白色上衣在昏暗的环境中格外显眼,陆清羽毫不费力地找到了他。
正在瞄准付昭麟的他像是感应到视线似地抬起头,在与陆清羽四目相对的瞬间将枪口对准了她。
与此同时,离他不远的另一位红队成员也举枪将她锁定。
陆清羽的心跳骤然加速。
她知道自己的位置已经暴露,注定会被眼前两人中的一个射中,这一枪无论如何都逃不掉。
而她只能解决他们中的一个。
她定神,毫不犹豫地对着柳圣川扣动扳机。
红色激光线划过空气,精准地落在他的肩膀上。
感应灯闪烁两下后熄灭,确认击中。
加两百分。
但就在灯光消失的前一秒,陆清羽分明看见柳圣川迅速把枪口往下压,故意打中了那位把她当作目标的红队队友。
——“「今晚争取九点睡」,你怎么又打自己人啊!你不懂规则吗!?”
队友的埋怨声很快传到了楼上。
再看柳圣川刚才站的位置,那里早就没了人影。
*
晚上聚餐时,柳圣川果然没有出现。
确切来说,早在镭射枪比赛结束,所有人聚在一起等候结果和奖励时,他就已经悄然离开了。
所谓的“有空再聊”,显然只是一句客套话。
人不在场不代表没有存在感。付昭麟不出意外地成为了女性朋友们盘问柳圣川信息的目标。
“刚才红队的那个帅哥怎么没来?
“他说他家里有事。”
“他不是我们学校的吧?我以前好像没见过他。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他妈以前在我亲戚家的店里工作,我跟他挺熟的,但出国后就没什么联系了。这次纯粹是在路上偶然碰到,随口邀请了一下,我也没想到他真的会来。”
“你有他的微信吗?推我一下,我来加他。”
“行啊,我过会儿给你。不过他那个号好像挺久不用了,我就没见他发过朋友圈。”
“说不定人家对你分组不可见了,哈哈哈。”
“别胡说,再说我不给你了啊。”
……
陆清羽站在取餐台前,将发生在背后的这段对话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吭声,只是面无表情地将眼前的生蚝和金枪鱼刺身装进盘子里,转身去看别的菜。
这里是柏丽湾假日酒店旗下的自助餐厅。
明明几天前她才和母亲一起来过这里,在顶楼宴会厅参加尚雅集团的年终晚宴。如今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却仿佛过了很久。
也不知道收购的事谈得怎么样了……
陆清羽心不在焉地回到桌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座位被一个陌生人占了。
她记得这个女生——游戏中和她同属蓝队的「老板同事在天堂」。
此刻对方正一边剥着虾壳,一边和边上的人聊得热火朝天,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抢了别人的位置。
陆清羽没有介意,顺势在她隔壁坐下。
那是周钰溪的座位,他陪几个老同学出去抽烟了,多半要聊上一阵子,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哎,姐姐,你坐这里呀?”
女生听见动静,回头看到陆清羽,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换上了热情的笑容,“你镭射枪玩得真厉害,听说你刚刚帮我们队赚了不少分呢。”
虽然两人素不相识,但她似乎很确定陆清羽比她年长,特地用了“姐姐”这个称呼。
陆清羽朝她笑笑,道了声谢,然后低头给生蚝挤柠檬汁。
不知道为什么,她不太擅长应付这个类型的人。
“你叫什么名字?”女生依旧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继续打探,“你是跟周钰溪一起来的对吧?你们很熟吗?”
“我们是高中校友。我和他,还有付昭麟以前都认识。”陆清羽大概猜中了她的心思,抬头迎上她的视线,反问道,“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许艺然。”
“你也是我们学校的吗?”
“我不是,但我朋友是。”许艺然抬手朝远处指了指,但陆清羽并没有看清她具体指的是谁,“今天是我朋友带我一起来的。我去年才搬来镜海读书,除了同学几乎没什么认识的人,平时挺无聊的。能有像今天这样的机会出来结交新朋友,我真的特别开心。”
她的口音的确不像本地人,咬字习惯和说话的语调都不一样。
“姐姐你又是哪里人呢?”许艺然语气亲昵地将话题引回到了陆清羽身上,“你说你是周钰溪的老同学,但你其实也不是镜海本地人对吧?我能听出来。”
“我出生在恒江,但七岁就搬来镜海了,按时间算,我其实在这里生活得更久。”
“噢,这样啊。那么你工作了吗?”
“还没有,我还在上大学,明年夏天毕业。”
“毕业以后呢?”
陆清羽略微皱了下眉,心里感觉有些不舒服,她并不喜欢被陌生人刨根问底。
还没等她开口,原本坐在许艺然左侧,自从陆清羽到来后便被她忽略的男生突然伸出头来,强行加入了她们的对话。
“她是霜月山居的大小姐,周钰溪老板的女儿,毕业以后肯定是要回来继承家业的啊!”
“……真的吗,你是说山上的那个霜月山居!?”许艺然的眼睛瞬间瞪大,嘴里发出羡慕的感叹:“天哪,你也太幸福了吧,这辈子都不用拼死拼活奋斗,只要在家享福就行了,光是想想就觉得好爽,我也好想有你这样的家庭背景!”
陆清羽尴尬地看了一眼那位出卖了她个人信息的男校友,勉强扯扯嘴角,“其实也没那么轻松啦……”
“嗨,你就别谦虚了,跟我这种被迫背井离乡的人相比,你的命还不够好?”许艺然自嘲地笑了笑,“我是栗港人,那个地方你们应该听说过吧,极端重男轻女,不生儿子不罢休。我是家里的老大,下面有四个妹妹和一个弟弟。像我这样的人为了不被家里吸血,长大后只能想尽办法逃得远远的。所以我跑了大半个中国才来到这里。自由是自由了,可有时候我还是会觉得很难过。谁不想留在家人身边,有个依靠和帮衬呢?可我现在只能一个人孤苦伶仃地活着,什么都只能靠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的表情也跟着黯淡下来。
“既然都跑出来了,以前的事就别多想啦。”男校友举杯和许艺然碰了一下,“你已经很勇敢了,以后你一定会有很好的人生。”
“祝你的未来一切顺利!”陆清羽连忙跟着照做。
她不禁感到有些愧疚,自己一开始对许艺然的判断,似乎太过片面和刻薄了。
“是的,我一定要有很多钱和爱。”许艺然一口气喝光杯里的酒,许下愿望:“原生家庭不是我能选择的,但从今往后,我会为自己而活。等哪天我有了属于我自己的家庭,我会把自己重新养一遍。”
这番话让陆清羽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
她那看似光鲜的家庭,其实并不像旁人以为的那样幸福,有太多难以启齿的往事和秘密。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许也藏着类似的愿望。
她不知道,也不敢去想。
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显示有一条新信息。
她并没有保存那个号码,更没有刻意去背。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要看到那串数字就能认出来,似乎大脑已经把它烙印在了记忆里。
柳圣川发来的是一张照片。
穿戴保暖的他坐在一间支在黑暗冰湖上的帐篷里,脚边是一个清晰可见的冰洞,显然在进行夜钓。
被拍到的瞬间,他正探出头看向外面的镜头,帐篷里昏黄的灯光在他的脸上雕琢出光影的轮廓。
外面雪花纷飞,无边夜色和闪光灯交织在一起,曝光后的画面显得有些模糊,连带着他的笑容也变得若隐若现。
『今晚好冷。』
和照片一起发来的,只有这四个字。
陆清羽没有回复。
她只好奇一件事——到底是谁给他拍的照片?
*
“兄弟,过来说句话。”
不远处,付昭麟拦住了刚刚回到餐厅的周钰溪,一脸神秘兮兮地把他带到一旁。
“怎么了?”
“你和陆清羽,到底成没成啊?”
“……”
周钰溪错愕地盯着他的脸,似乎没听懂这句话的意思。
“不说话就是没有咯?”
“……”
“你就别装了,我们认识那么久,你对她的想法我早几百年就知道了。”付昭麟斜睨他,“我当年给她送情书的时候不是问你要了她家的地址嘛,当时你那个表情,我能记一辈子。”
“……”
“算了,我就随便一提,没别的意思。”见周钰溪仍旧保持沉默,付昭麟也不打算逼他,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提醒:“听我一句劝,你要是再不主动点,以后可就没机会了。”
或许周钰溪没有意识到,但作为过来人的付昭麟可没有那么迟钝。
柳圣川和陆清羽互相看向对方的眼神,可完全不像两个刚认识的陌生人,一点也不清白。
本来想凌晨更新的
想想还是加了一部分
除了三位主角外的其他人都是工具人,不会参与感情纠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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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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