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象中高。”黎泊用手抻了抻，发现自己只能够到第三只猫，离最顶上的鸡还有一截。

而夏长安踮起脚来，离猫猫都还有一点距离。

“这设计师是不是故意的。”夏长安不爽道。

他也不算矮，实打实的脱鞋181.5cm，逢年过节不熟的亲戚见到了都要客套一句“孩子长这么大啦。”

他哪里在身高上栽过跟头？

一些莫名其妙的胜负心起来，夏长安四下看了一眼，很好，没什么人。

他退后，小小助跑了两步，蹦起来，终于堪堪摸到了猫鼻子。

夏长安满意地掸了掸手。

“只有百分之七十五的好运够吗？”黎泊带笑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夏长安回：“是我不想够到百分百嘛……诶，诶你等等……”

夏长安感觉到一只有力的胳膊钳着自己的腰，然后自己就双脚离地了。

“现在呢？”黎泊说话吐气的动作带动了夏长安的衣服，夏长安觉得自己被这气息蹭着痒得厉害。

终于，夏长安取得了百分百的好运——虽然借助了黎泊的力。

“好了好了，快放我下来，勒得慌。”夏长安感觉周围好像有人在看他们，心里直打鼓。

他一恢复自由便拽着黎泊往艾尔伯特街走，不敢回看一眼这个“是非”之地。

黎泊也任由他拉着。

一到这新艺术街区，街道好像全都换了一种风格。

五彩斑斓的小房子上是精致的浮雕，粉色和蓝色成为了这条街的主调。

像复古蛋糕上的奶油花边，明明是石材却从眼里渗入甜腻的味道。

亮蓝色的外墙在日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给这片街区蒙上一层模糊的滤镜，瓷白色的人面装饰在滤镜下显得庄重又典雅。

在这还遇到了老熟人——早上那支旅游团。

在伊丽莎白街的某个拐角，一位阿姨兴奋地喊：“这不早上那俩小伙子吗，这么巧呀！”

然后黎泊又被抓了壮丁。

这次，既拍出过大荧幕商业电影，又拍出过高质量文艺微电影的黎泊导演，转型给叔叔阿姨们拍起了短视频。

阿姨指导黎泊走位的样子实在是过于好笑，夏长安顾不上形象，笑得那叫一个开心。

然后夏长安也被盯上了。

“来来来，小伙子要不要一起啊，相逢就是缘。”

夏长安百般推脱，在几番拉锯之后，被分到的任务是帮剩下几位先把合照拍了。

不得不说叔叔阿姨们准备非常充分，台词、动作和bgm配合得天衣无缝，甚至还拍了好几条当保底，颇为专业。

这一遭把黎泊和夏长安都折腾累了，阿姨们大气地说要请他们喝饮料，黎泊和夏长安想走，但被一句“都是中国人”给噎了回去。

黎泊能隐隐猜到这门一旦进去了，就要面对阿姨们亲切的问候了，但夏长安还浑然没察觉危险的逼近。

旅行团的规模不算大，但里加临街的店面都小巧，大家往店里一坐，基本上就把店坐满了。

看起来倒有几分在国内聚餐的味道。

阿姨问他俩要喝啥。

夏长安刚回了句“咖啡”，黎泊眉心一皱，问：“不担心晚上失眠？”

夏长安回忆了下中午那杯寡淡的咖啡，觉得还是喝得开心最重要，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餐一上，黎泊的猜想就得到了验证。

“小伙子你多大啦？”开始了。

夏长安差点被咖啡呛了一口，尴尬地揩着嘴回：“25。”

“哟看不出来，看起来还像个大学生哩。你嘞？”阿姨的目光转向黎泊。

“我28了。”

“都很年轻么，你们老家哪的呀？来这里旅游的？”

夏长安求救似的在桌下挠了挠黎泊的手背，黎泊接过话：“我北京的，他上海人。在网上刷到拉脱维亚了，就来看看。”

阿姨的眼神更亮了，尤其是听到夏长安是上海人之后。

“上海人呀，我们也是呀，这不巧了嘛。侬是在上海读的书伐……”

“阿姨，阿姨，我那个上海话说得不是特别好。”夏长安觉得无比局促。

阿姨表示理解：“晓得的，现在年轻人都不大会讲。”

终于，在一系列铺垫之后，对话进入了正题。

“有女朋友了伐？”

要是黎泊不在，夏长安觉得自己可以心安理得地信口胡诌一个对象出来，但现在他就在旁边。

他有点不想在他面前胡编。

可如果老实说没有的话，那接下来很可能又是新一轮狂轰滥炸。

夏长安为难的表情落在阿姨和黎泊眼里，黎泊在一边看好戏，阿姨则是灵光一闪，善解人意道：“哦哦哦，那是有男朋友了呀？”

夏长安觉得脑袋里“轰隆”一声。

时髦的阿姨还安抚着脸都快憋红了的夏长安：“不要害羞嘛，这个没什么的呀。”

夏长安沉默了。

阿姨话锋一转，问了黎泊：“你嘞你嘞？”

黎泊倒是自然，意味悠长地说：“还在追呢。”

“哟，你肯定行的，阿姨看好你。”

分别时，阿姨语重心长地拍着黎泊的肩膀说：“小伙子加油啊，相信你一定能很快抱得美人归的哈。”

“好嘞，借阿姨吉言。”黎泊用余光去瞅夏长安的耳朵，感觉夏长安都快熟透了。

等旅行团的身影消失，夏长安才苦笑着感慨：“没想到阿姨他们还挺开放的。”

黎泊显然是有些意外，问：“上海这样的城市，开放才是常态吧？”

夏长安没有正面回答，低头沉思了片刻。

“分人吧。”

哪怕在同一座城市里，人和人之间的思想差距可能也有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夏长安不敢说也不敢想。

回到正轨的生活会是什么样的？

而自己那些离经叛道的、见不得光的心思，又会落得什么下场。

*

今天的中央市场有点冷清，夏长安趁着商家还没关门挑了些莓果，提着塑料袋找了个空位等黎泊。

没一会儿，黎泊也拎着吃的来了。

里加的炸鸡肉饺很好吃，尤其是蘸上香浓绵密的酸奶。平常在学校想不到吃什么的时候，夏长安总是点这个。

不过最好吃的还是这家。

“这个牛肉饼看着也还行，你尝尝。”

夏长安接过肉饼，把在嘴里迸汁的饺子咽下去，又咬了一口肉饼。

他眼睛微眯，嘴角微扬。

黎泊知道这个是买到夏长安心坎上了。

“今天咱拍的素材够吗？”夏长安垫了垫肚子后开始谈起正事。

相机被端正地摆到面前，里面的视频正倍速播放。

黎泊心里有数，大概过了一遍后说：“差不多，我回去挑一挑，可以先把老城的部分剪起来。”

“也不用这么着急吧。”

“反正也没什么事干啊，”黎泊感叹，“夏老师明天又得上班，留我一个人在家，我这不得给自己找点事做。”

“不上班没饭吃啊，”夏长安突然戏瘾上来，叹了口气，“放心，我下班回家来给你做饭。”

“你确定？”黎泊不可置信地看着夏长安，想起了某一天夏长安心血来潮要做饭，把一堆食材丢进锅里大乱炖的景象。

一般来说，土豆，是一种很难做得难吃的食物。

但夏老师那是一般人嘛。

夏长安睁着眼睛说瞎话：“养家糊口嘛，能把口糊上不就差不多了。”

这时相机里传出了熟悉的声线，夏长安一惊，伸手就要拿，被黎泊眼疾手快地抢了起来。

“黎泊！你都拍了些什么！”

黎泊迅速地把相机关机，安抚道：“不会剪到宣传片里去的，就当留个纪念嘛。”

虽然只出现了几秒钟，但夏长安认出了那是自己被阿姨们拉着去表演的画面。

即便夏长安百般不从，阿姨们还是驾着他摆了好几个pose。

黎泊当时不是在录像吗？怎么还有闲工夫拍自己啊！

更何况，有句老话说的好，当你发现屋内有一只蟑螂的时候……

当然，夏长安没有把自己比作蟑螂的意思，但同理可得，黎泊录的自己很可能不只这一段。

人和人之间的信任猝然消失。

夏长安咬着后牙：“交出来。”

“我删，我删。”黎泊紧紧抓着相机，完全没有放手的意思。

“我不信，我要自己检查。”夏长安把右手往前一伸，掌心向上，五指摊开，眼神犀利。

黎泊无奈地投降。

夏长安如愿拿到了罪证，但新的问题出现了——他不会用。

这要是自己旅游拍照的相机也就算了，现在里面可装着扬尼斯心心念念的宣传片素材，他这要是随便乱按，把素材给全清空了，那岂不是今天一天白干。

气呼呼地开机，翻了两段视频，看了几十张照片。

今天拍得实在太多，一眼都翻不到头。最后，夏长安又气呼呼地把相机丢到了黎泊怀里。

“你自查吧。”夏长安撂下了这句话。

黎泊笑了出来，“好，好，我查。”

“要是有些影像资料被流露出来，你当心……”夏长安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措辞，“我告你侵犯肖像权。”

“放心，那些照片和视频都不会商用。”

“废话，我的照片有什么好商用的……”

黎泊笑着，就像捋炸毛的铃铛一样，缓着调子。

“当然是自留啊，给别人看我可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