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明虽然目前是在休学中,但是显然他的硕导和博导都不打算让他安心地休学,隔两天就电话轰炸,每天消息没断过,祝明虽然从不接电话,但文章还是老老实实都看了,每隔一周会整理自己的思路发给导师。其实祝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想退学,还是只是觉得上学上班太苦了,导师让他先休学休息一段时间他也就坡下驴地接受了。
这是他休学后的第三周。
祝明坐在酒店外面的长椅上,等着前台小妹上厕所回来。
和前台说好了明早的送餐时间,又自己掏腰包给纪昭的房间加了两瓶氧气让前台给她送去,祝明这才慢吞吞往回走。先前一时冲动答应了纪昭让纪云开住进来,半晌了才反应过来这样纪云开会不会觉得尴尬,因此才找了个由头出门给纪云开一点适应的时间。
也可能是给他自己一点适应的时间。
纪云开应该是真的不舒服,纪昭又显然是个不会照顾人的小姑娘,祝明答应纪云开住进来是就坡下驴,但又何尝不是一种得偿所愿。
轻轻推开门进去,纪云开已经睡了,浅栗色的毛乱糟糟地趴在枕头上,他睡在离门近的那张床,睡得很端正。祝明靠在门口欣赏了一下美人入睡,准备重新刷个牙换件衣服,上床躺着看文献。
刚躺上床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响了一声,捞起来看了眼居然既不是导师也不是他想的那个人,而是一条好友申请。
【纪昭:打扰啦祝哥,我哥是睡了吗我给他发消息他没回】
祝明躺着看了眼隔壁毫无动静的床,顺手回了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纪昭:那就行,不好意思哈祝哥,我找桑吉姐要的你联系方式你不介意吧,我哥很少生病我有点不习惯/可怜】
【祝明:没事,我看着呢,你们明天去哪】
【纪昭:去爬山!】
【祝明:噢那你早点休息吧,明天会挺累的】
纪昭回了个兔子ok的表情。
这附近能爬的山也就那几座,唯一没什么风险的是个景区,山挺高的但基本有旅游车代步,不过......祝明往旁边看了眼,睡美人还是没动静,就是不知道睡美人今晚能恢复多少。刚才饭桌上他们也聊了几句纪云开的眼睛,刚做了视力矫正手术还不到一周,暂时不能做剧烈运动,虽然爬山也不算什么剧烈运动,但他高反如果今晚没得到缓解的话明天大概率也爬不了山。
这样想着祝明算了算纪云开吃药的时间给自己定了个闹钟,想着明早再把他弄起来吃一顿药。
都出门旅游了,可不能让人白来。
不知不觉到了半夜,祝明合上了笔记本揉了下酸胀的眼睛。
老师老当益壮大晚上抓着他改文章,要不是他说室友睡了估计还要给他打电话,临了不忘追问他什么时候回港城复学。祝明打马虎眼忽悠了过去,这么一看纪云开的存在也不仅让他的眼睛得到了好处。
可惜还来不及多想点什么,隔壁床的睡美人突然痛哼了一声,整个人蜷缩成了虾米。祝明吓了一跳赶紧下床去看,床头灯亮着昏暗的光,一个不小心祝明的伤腿就又撞到了床角,一阵钻心的疼直冲天灵盖。晚饭或许真的不该吃那倒霉的牦牛,感觉霉运还是围绕着他。
纪云开发烧了,都不用量,他床边的温度都明显比祝明手的温度高。祝明一时间很难抉择是自己比较倒霉还是纪云开这个集术后恢复高原反应急性高热的人比较倒霉。
不过好消息是,纪云开不用去医院,因为他的临时室友就是急诊医生。
也算是一种不幸中的万幸。
把纪云开从被子里刨出来的时候他虽然醒了但显然脑子还没醒,迷迷瞪瞪让干什么就干什么。祝明找了好几种常用药给他吃,他也不问是什么,乖乖地就吃了,让再喝一口水也喝了,祝明感觉自己像是在养什么精灵小宠物,不过是promax加大号。
但这错觉很快就破灭了。
因为药吃下去还没半小时,纪云开就把药给吐出来了,连带着今晚吃的那遭瘟的牦牛汤,一滴不剩,纪云开的美人脸又白了至少两个色号。出发高原之前纪云开看过一些旅游攻略,有人说,高原反应大家多少都会有,但较为神奇的一点是,身体越好越喜欢健身的人越容易反应过度。纪云开虽然对此不屑一顾但犹豫之下还是背着纪昭偷偷吃了三天的预防药物,可惜高原反应来势汹汹,根本不听他叽歪。
想过会高反,没想过会高反地这么严重,想过会有人高反,却没想过高反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还好吗?”
等他吐干净了,脑子可以运转,可以有意识地思考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整个人半靠在祝明的肩膀上,头靠在他的脖子上。没办法,他刚对着床边的垃圾桶吐过,要是祝明不抓着他,他得整个人栽桶里去。
已经不知道多久没和人这么亲近地贴着了,纪云开皱着眉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头上顶的好像不是个脑袋而是个浆糊,而且眼眶烫得厉害,于是只好又趴回祝明身上无力地说:“不太好。”
祝明哭笑不得地把人稳住了。
“要扎头发。”发丝糊在脸上很难受,纪云开在祝明肩膀上蹭了蹭。
“你躺着,我给你弄个降温的。”祝明没搭理他,直接把人塞进被子里,从床头柜拿了两个东西出来,“降温贴,额头上一个眼睛上一个,感觉你眼压有点高,缓缓再重新吃药吧。”
纪云开于是老实地躺下,回到熟悉的黑暗中,祝明撕开了退热贴给他贴上,额头上冰凉的触感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炎炎夏日浸在了水池里。
他一贯怕热,而祝明的体温偏高,即便他在发烧,也能感觉到祝明的体温是温热地包裹着他的,让人很安心,于是此刻独自浸在水里,纪云开难得的有些失望。
人的视力被限制的时候,其他的感官会变得敏感起来,纪云开前两天没觉得闭着眼怎么了,反正出来旅游,也不算什么正事,他怀疑自己连脑子都没带出门。可是此刻他躺在床上,额头和眼眶一样发烫,耳边传来的细碎的声音却让他更为在意。
“祝明?”
“怎么了。”
正在翻医药箱的祝明一愣,这还是纪云开第一次叫他的名字。
“是哪个明,明天的明吗?”
虽然两人已经有过更亲密的接触,但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的对话,就像这才是他们第一次真正地认识。
“嗯,明天的明。”
祝明拿着药站起来想去烧个热水,才发现自己的脚踝似乎是肿起来了,比下午摔的那一跤要更严重,大概是刚才在床脚磕得那一下加重了,但他想了想还是没吭声,也没什么别的意思,是祝明自己不小心碰的,让纪云开知道了难免多想。
想到这祝明又低头看了眼床脚。
“唔?”
只见,床头柜边的地上有个手机,捡起来一看手机自动亮了起来,屏保是一个开满花的小阳台。
而屏幕上的两条未读消息让祝明猝不及防地看了个一清二楚。
“祝明?”
纪云开的呢喃让祝明惊醒,他顺手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低头去看纪云开,“胃里好点了吗,起来把药吃了。”
很难得的,在纪云开先前睡的那一会儿,他居然做了一个梦。纪云开很少做梦,但这次他居然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还梦见了祝明,他有心想跟祝明说一下,但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做梦了?”祝明惊讶道:“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这话纪云开没说,只是默默坐了起来,撕掉了眼睛上的降温贴,感觉自己的眼睛回到了正常的体温。
“没什么。”
祝明笑笑没再追问,“那把药吃了。”
纪云开就着昏暗的床头灯看面前的素白手掌,手掌长但不宽,手指细长指节分明,是一双容易勾起人绮念的手,梦里就是这双手勾住了他,让他在梦里兜兜转转不愿醒来,天地倾倒,神魂颠倒。
他有些看不明白这双手,和这个人,到底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他靠近的时候他远离,他不耐烦的时候他又靠近。
“怎么了?”
纪云开没有回答,和那只手轻轻一触接过了药。
其实纪云开很讨厌吃这种胶囊,但人在屋檐下他也分得清轻重缓急,眼睛一闭就往下吞,温水划过喉管,强势地带走了胶囊,不过吃是吃了,如果某人能哄哄他就更好了。
祝明看着昏暗灯光下病弱美人滚动的喉结潋滟的眸光,被触摸过的手背在背后,指腹轻轻摩挲着掌心,像是刚刚触摸过什么珍宝。
这一晚祝明几乎没怎么睡,纪云开起来吐了两三次,他就醒了两三次,像个训练有素的护卫队长,每次都能准确地再次让纪云开吃下药然后躺下。
不过纪云开还是发现了祝明的脚踝受了伤。
“怎么好像更严重了,你别管我了,我吐几次感觉好多了。”纪云开嗓子都吐哑了,头发散乱着全然不见白天的精致和漂亮。他心里也有点着急,不想被祝明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他捂住了自己的脸,在洗漱台边缓慢地平复着呼吸。
在科室和师门里,祝明都是公认的直男思维,不懂变通不懂欣赏,仿佛能和文献和数据过一辈子,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纪云开挡住自己的那只手想表达的意思。
纪云开的样貌无疑是优越的,漂亮的,令人见之忘俗的,但他自己显然也是精致的,先前纪昭过来帮纪云开放行李还吐槽,大少爷的衣服都是一套套配好的,必须挂在衣柜里,连配饰都是一包包配好的,上到墨镜耳钉,下到皮鞋腕表,每一样都是精细而漂亮的。
祝明突然明白,或许纪云开只是不想让人看到他的狼狈,但......
想了想,他还是走上前去,牵住了冰美人的手,给他洗了一遍,又拿毛巾擦干了,把他手腕上的皮筋拿了下来。
“低头。”
美人微微颔首,细白的脖颈垂了下来,直接把下巴搭在了祝明的肩膀上。
这是他第三次这样亲密地和祝明贴在一起了,这一次,他身上没有了如烟雾般如影随形的香味,只有纪云开自己的味道,那是一种清冽的,像下雨后的草地的味道。
祝明也没管他,伸手顺了顺他的头发,把皮筋一圈圈缠紧,扎了个低低的马尾。
“好了,这样也漂亮,现在能不能去吃药了?”
祝明捧住他的脸,亲昵地蹭了蹭,却没有任何狎昵,只有溢出来的怜爱和心疼,“已经很漂亮了,让人神魂颠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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