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战之前一直住在公司附近的酒店。一是因为回来得着急没找好房子，二是他很清楚自己回来的目的，根本没想到只是职务交接那些琐事就耽搁了两个月。
换句话说，他在酒店已经住了两个月了。王一博早上就让助理联系肖战去酒店给他拿行李，结果中午都没有得到复命，问了才想起来今天还有和经纪公司的事。之前就没谈妥，但他懒得露面，只派了助理去自然要花费更多时间。照这个情形，今晚都未必能把东西送到。
他让杨宁把详细地址发过来，看过之后忍不住叹口气，趁着午休时间单独走了一趟。
酒店离得不远，还是自家开的，往常接待贵客时他也来过几次。前台一见是少主人便直接给了备用房卡，没想到刚出电梯这么巧就在肖战的房间门口遇见个正敲他房门的人。
王一博停在旁边问：“找谁？”
那人看见他仿佛受了什么惊吓似的，瞳孔一缩，王一博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恍惚这张脸见过，但他一时想不起来究竟在哪见过。
“先生，你找谁？”
那人扶了扶黑框眼镜，低头道：“……没谁，我可能敲错房门了。不好意思。”说完匆匆走了，王一博特地看着他离开，却见那人上了电梯，直接去了一楼。
他确定没人了才刷开房门，本以为多少会有点乱，毕竟是住了两个月的地方。没想到东西都是收拾好的，两个不大不小的旅行箱就在门后，一个电脑包躺在床尾，很明显随时准备退房的样子。其他都是临时买的拖鞋洗漱品，不用带走的。
王一博把房间里外都大致看了一遍，有一个剃须刀的充电器落在了洗手间的电源板上，便帮他收了打算放进电脑包里。包拎在手上突然觉得重量不对，打开一看果然没有电脑，只有一个差不多A4纸大小的十分精致的古铜盒子。
盒身的浮雕是梵高的向日葵中的某一幅，看不出什么材质，色彩非常漂亮。他一时好奇，也没多想便试图打开，哪知盒子的四边咬得非常紧，以至于最后硬掰开来里面的纸片都飞了出来，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毯。
王一博穿着高定笔挺的西裤蹲下来一张一张地捡。
全部都是设计图。但是他记得肖战只设计广告logo，文字或者封面，总之跟珠宝首饰的设计八竿子打不着。但是他捡起的图，每一张都是——戒指。
能轻易排列出动笔的先后顺序，因为一开始的设计都很简单，也很粗糙，就像刚开始拿画笔学习画画的学生一样。后来就越来越好，越来越熟练，也越来越繁复。不只是花纹，还有珠宝钻石，甚至玉石，慢慢地还加入了切割的工艺，宝石的产地和品质净度的等级。从一条一条的细节要求，到满篇的注释字迹。
王一博坐在床尾发呆了好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把设计图归了位，带着行李离开。
“王总您要帮这位住客办退房吗？”
“嗯。”
“好的，您稍等。”前台领班毕恭毕敬，后面几个女孩偷偷地盯着人使劲看，有两个胆子大点的互相推搡着走近，隔着前台问：“王总我们都是您的粉丝！您最近好像很少参加活动了？有没有什么安排能跟我们剧透一下的呀？”
王一博勾了一下唇角，道：“最近暂时没有工作，要处理一些事。”
小姑娘们大失所望，看偶像似乎心情还好，便都靠过来叽叽喳喳的，一时有些吵。领班是老员工了，一看少主不说话了，赶紧把人都支走。
“王总，都办好了。这是肖先生压的卡，还有费用详单。肖先生一共入住了68天，正常出单的费用是七万六千多，您看是否需要免单？”
“不用免，刷我的卡。”
“好的。您稍等。”
王一博一向喜欢这种做事干脆利落地人，想起来便顺口问道：“今天我上去的时候，有人在敲他的房门，问话也不答，有点可疑。你找主管调监控查一下，如果不是住客，酒店的安保就需要整顿了。”
“是，我记住了。”
王一博点头，结算完酒店少爷已经帮他把箱子放在了手车上，转身要帮他拎包，王一博道：“这个我自己来。”他借势看向走廊转角，从前台结算时就感觉到的某个视线，一直到他出了酒店才消失。
回到公司紧锣密鼓地开会，周一惯常有股东大会，会议期间他那个甩手掌柜的爹进去旁听了几分种，会没开完就不见人了。王一博本来以为老爹肯定在办公室等着对他耳提面命一番，没想到人老先生完全没打算跟他聊工作聊理想聊生活，出了会议室直接回家了。
王一博听秘书转述完，内心以及表情：“……”
“我爸什么都没交代？”
秘书道:“哦，有。老总说今年生日请您回家过，呃……那个……”
“后面的不用说了。”
秘书尴尬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点头，简直如释重负，像“敢不回就打断你的腿”这种话，就算他是老员工也不敢对未来的老板说啊！
这一天事情实在多，开完会杨宁就跟他说经纪公司还是没谈拢，虽不意外但很心烦。结果刚挂下电话，铃声又响了。他本来想直接按掉，瞥一眼来电，整理了情绪又接了起来。
“阿姨，最近都没跟您打电话，实在是对不起。”
“没事的一博，我又没什么事，再说有小董呢，小董很好很细心的。”
“那就好，医院那边也还好吗？如果有什么不顺心不满意的，一定要跟我说。”
“没有，你都交待过了，他们哪敢怠慢呢。一博啊，其实我今天打电话是想问问，战战最近怎么样？我刚跟他联系了一下，他好像没去工作？我有点担心他是不是在新公司做得不顺心？你知道他有什么难处就一定不会跟我说了，我……”
王一博一直耐心地听着，电话讲了很久，全是琐碎的叮咛。
以前肖战跟他说过他是私生子，长这么大就没见过亲爹，所以肖母给了他几十倍的爱。那时候的王一博听了只隐约有种心酸的感觉，对“几十倍”这样的说法也只当是夸张。
他当时自以为安慰地跟肖战说，自己有爹跟没爹其实也差不了太多。毕竟他爹眼里只有他妈。比如这个生日一定要回家不回就打断腿的说法，一定是因为他娘说了要给儿子过生日他爹才会想起来跟他讲一声。不然老先生只当这个儿子是多余的，最多算情敌关系，见到儿子跟他妈亲密一点立刻就要扒拉开的那种。
那时肖战笑着摸他的头评价道：“好可怜的狗崽崽。原来父母感情太好也会伤小孩的心啊。那你会不会觉得很委屈？”
“有吧。小的时候，也就三四岁，不敢一个人睡，我妈就来哄我。可是没一会儿就会被我爸拉走，顺带给我一个恶劣的警告。那时候一个人哭唧唧躲在被子里睡还是挺委屈的。其实我小时候很认真地想过，觉得自己多半不是我爸亲生的，我还为此问过我妈呢。”
肖战大笑：“然后呢？”
“然后我妈可能觉得很好笑吧，就讲给我爸了，我爸差点打断我的腿。”
“哈哈哈。你爸妈都好可爱，难怪你能长成王甜甜！那后来呢？你那么小就去当练习生不会也跟这个有关吧？赌气吗？”
“这倒没有，那时候就是真的想学舞。而且那时候很享受在舞台万众瞩目的感觉。”
“是，我也觉得。”
“觉得什么？”
“觉得王一博同学就应该长在发光的地方，永远都光芒万丈。”
“你恶不恶，干嘛突然开始商业吹捧！”
肖战笑笑，下巴颏支在手背上问：“那你现在跟你、爸爸，关系怎么样了？”
王一博摊手：“其实一直就都那样。小时候讨厌我爸对我妈的独占欲，而且虽然我妈爱我，但其实她更爱我爸。他们送我去做练习生的时候，我妈也哭，哭得我也挺难受的。但是只要我爸在，一哄她，她很快就能接受我可能很多很多年都回不了家这件事。所以我在他们俩那里是真的很多余，啊，也不是，但就是可有可无，可能没有我更好的感觉。”
“……”
“你不用用这种同情的眼光看我。早都过去了。现在我虽然跟他们相处的时间也很少，但是作为一个旁观者的话就不难受了，反倒是，还觉得挺羡慕的。”
肖战想了想，道：“也是。这么纯粹的爱情，恐怕全世界也没几个人能遇上吧。”
“对啊。而且他们真的很幸福，只要有彼此就很幸福。所以作为他们的小孩，我应该要满足了吧。”
“可是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酸啊老王。”
王一博撇嘴：“十九年的狗粮，给你你吃吗？”
“哈哈哈哈……我想告诉你，按照狗的平均寿命，通常是活不到19岁的……”
“我怀疑你内涵我……”
“没有啊没有！”两人又互相野猫打架似的闹腾，肖战先举白旗道：“哎，我也给你讲讲我们家的事吧！我妈是个特别有意思的人……”
现在回想起19岁生日的那个晚上，那个人和他一起坐在屋顶，跟他分享关于最亲近的人的故事，提起父亲的一带而过，提起母亲的滔滔不绝，不停地跟他佐证那个关于几十倍的爱的细节……他只觉得沉重，沉重到难以负荷。
“知道战战跟你住一起我就放心了。不过一博，阿姨的事，你一定不要跟他说哦。这是我们两人的秘密！”
“……我知道阿姨，您放心吧。但是您也要答应我，一定要配合治疗，好吗？”
“阿姨晓得嘞，阿姨还想多活几年呢，一定会配合的！”
“嗯，好。”
“对了一博，你问战战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他为什么突然回来？阿姨到现在也没想出原因……他其实很爱你的，这几年也从来没跟别人在一起过，公司聚会都是早早就先回家了……”
“我知道。”
“那，你还怪他吗？”
“……”他的手下意识地扣进了浮雕的缝隙里。
“好了阿姨不问了……阿姨就是希望，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我知道，阿姨。您放心吧。”
挂了电话扔了手机，他仰面靠在座椅里。
生气，不解，自责，无处发泄，但最可怕的是无力感。
从几天前肖战出现在他眼前他就知道，这个人就算回来了，也完全没有要解决问题的打算。他只是把问题像这盒子里的图纸一样严丝合缝地藏了起来，好像视而不见掩耳盗铃他们总归就可以慢慢回到过去的相处模式。只要不越过那条线，尽可能地亲密仿佛也和真正的情侣没有区别，就这样过下去他就满足了。
难道是他忘了？忘了王一博，从来就不是这样的人。
也许他早该想到，即使是三年后的他，依然不能被信任。
这感觉太难受了，实在是太难受了。
TBC……
差不多写了一半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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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千面 1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