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璐真真被吓到脑海一白，她眼中的王一博虽然清冷却特别注重礼节，即使遇到不顺心的也向来克制，从不狠厉。可此刻这个年纪轻轻的男孩从表情到声音都给她十足的胁迫感，像狮王在守护族群一样地容不得分毫僭越。
王一博走下门台，不过几步就停下，宣璐距离他几米远，还是忍不住退了两步。
“这么多年，我一直告诉自己，就算没有你的协助，他也会走。我早知道那时候他是打定主意要走的，就算不是你来拖住我，也会是别的人。所以他走了这件事，跟你没有多少关系。”
王一博又逼进一步，宣璐莫名地紧张。
“我一直都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一直，一直。”
她从这段话里的确听到了理智和克制，如果男孩没有带着近乎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情绪，她或许也能克服本能的恐惧。
“我是真的没想到，同样的情况下，我们又见面了。”
“一博，这次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的……”
王一博冷笑反问：“我想的是怎样？师姐，其实我想什么，并不重要。现在你们在想什么，才是我好奇的。我就奇了怪了，怎么着，他肖战是被我绑架了还是被我监禁了？需要你一次又一次地帮他逃走吗？”
宣璐醒过神来，赶忙道：“一博你误会了，你先冷静点听我说吗。”
“你说。”王一博定定地看着她：“你说吧，我听着。我误会哪了？你慢慢说？”
宣璐强压着不安，理了理思绪才道：“……对不起一博，我承认，真的对不起，上一次是我不好……可是你要明白，你应该能想得到的不是吗？战战他一定是有苦衷的，他其实并不想离开你啊，那天他也……”
王一博正在气头上，根本不想听到任何可能会让自己心软的话，他打断宣璐：“所以，苦衷是什么？你说清楚，我真的特别想知道。这三年来我一直都在想，他究竟是有什么样的苦衷，一定要选择那样的方式离开。可到现在都没有想明白，你能告诉我？那简直再好不过了。”
“这……我猜他应该是，害怕连累你？” 宣璐也被问住了，关于这点她是真的不知情，她无奈道：“对不起……一博。”
“我要你的对不起？我是需要你的对不起？” 王一博笑了笑，在门台上坐了下来。
他从不跟朋友讲这件事，不是觉得被甩没面子，也不是觉得矫情开不了口，而是他真的自己都没搞懂为什么，肖战会在成千上万种方式里偏偏选择了这一种？在这个问题上他可能用掉了前二十几年都没用过的全部脑细胞，不停地回忆追溯不停地想自己究竟哪里没做好哪里不对哪些就至于让肖战只字不留一走了之。
他这么骄傲，自尊心这么强的人在漫长的日日夜夜里不停地反省，自己挑自己的错处，好几次只是想到这点就足够他沮丧。想他王一博得是多么的无能多么地一无是处多么地无足轻重，才至于为一个人堕落到如此地步？！
万籁俱寂，没人顾得上光亮，庭院里漆黑一片，郊区的夜幕尚可见到寥寥的几颗星忽明忽暗。他想起肖战曾对他说，希望他们像真正的星星一样，有光，有热，有自己，但也能相互照亮。
也许就像杜薇薇所说的那样，谁喜欢得多一点，谁就该妥协卑微地多一点。
大概是他还不够吧。
“或许是应该我说对不起。对不起我这么不可靠，对不起我这么幼稚，这么没经验没阅历没学识。对不起我这么、年纪小。”
宣璐一愣睁大了眼，仿佛被阴霾里的缕缕疲惫感染了，她下意识想上前安抚他，却想不到说什么才合时宜。
王一博抬眼直视她：“就算我一直在努力，努力，努力，拼命的努力，加倍加倍地努力。我让自己变得沉稳成熟努力学各种我不愿意不爱学的东西，不停地妥协妥协再妥协！是我还不够努力吗？可是有什么用吗？能改变我年纪小的事吗？能缩短阅历的差距吗？——哈，只有这件事，你们明明都知道，只有这件事——就算我努力到死，都、没、有、用。你们明明都很清楚，你们明明很清楚。所以这种理由，究竟是搪塞我、还是只是为了离开我而找的借口？！！”
仿佛要撕裂夜幕的声音让宣璐都跟着心痛了一下，发脾气的男人夜色下的脸白得像能发光，带着愠怒的眼睛更是，红得仿佛上了妆。
“一博，这次真的不是……”
“师姐。”
就在王一博视野开始模糊的时候，一个身影挡在了他眼前。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为了不让对方觉得难堪而为他带上的头盔。他微微垂头，慢慢平稳呼吸。
肖战低声道：“师姐，你先走吧。我们就不送你了。不好意思啊。”
宣璐看看他还想看他身后的人，有些担忧，见肖战摇头，犹豫一下最后只好点头沉默着驾车离开了。发动机的声音留下一阵冷风，肖战不禁打了个冷颤。等回头时身后早已没了人影，他进屋关门。
男孩站在客厅里背对着他，肖战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他们错得都太多，可就算道歉也只会让对方觉得更加悲哀罢了。他慢慢走向男孩，想抱一抱他，就像以前自己每次筋疲力竭的时候一样。
却在刚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听到男孩说：“肖战。”
他停下来。
“你想走，就走。我没有禁锢你，也没那个权力。我没有你想象中幼稚，没有那么差的脾气，你也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我刚才说的话，没别的意思，你也不需要自责。你想去哪就去，随意些吧。只有一点，”他顿了顿，“这次走了，就别回来了。”
知道他还在生气，肖战一把拽住他的手，不去计较他话里的凉薄，尽可能冷静地解释：“你真的误会了一博。我真的只是跟师姐去吃了个饭而已，她顺道送我回来的，我们就闲聊了几句什么事都没有。你如果不高兴我以后不会再跟她一起就是了，我保证。你想要我怎么证明？我证明给你看啊，我没有要走，真的。”
男孩始终只给他背影这让他莫名地着急：“如果要走我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对了，你几天前走的时候不是问我要一个答案吗？我想好了，我不会再走了，不会再离开。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重蹈覆辙！……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那时候，都是我的错。”
肖战盯着男孩只能看到一点点的侧脸，印证了之前的想法。今晚好像所有人都在不停地道歉，而道歉之后的沉默，更让人悲哀。
也更加承受不来。
“一博，我不会离开了。如果你想，我甚至……我可以接受，你和、去和别的人，结婚……”肖战垂眼垂头，不想感受此时压抑的情绪，他一鼓作气地道：“你去结婚吧，我接受。”
挺拔的身形好似晃了晃，男孩终于转过身来，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可怕，肖战一下子松了手。
男孩用压抑地嘶哑的声音道：“肖战，我没听错吧？”
肖战避开他的视线点头应声：“……嗯。”
王一博笑了，仿佛听到了世界之最的荒谬笑话，“肖战。”他忽然捏着他的肩将他抵在了墙上，肖战脑后一疼，脑袋里嗡的一声只听到男孩不停地在叫他的名字：“肖战，肖战，肖战！！！你是耍我的吗？你让我去结婚？跟别的人结婚？！这么多年，这么多年！三年前，三年后！你让我跟别人结婚？！你是想玩我玩到什么地步？！你是傻逼吗！耍我很好玩吗？！我他妈真想□□你你知不知道！！！”
肖战被晃得头晕，手撑着额头一时说不上话，昏沉中肩膀上的力道没了，他下意识撑住墙才勉强站住。眼还没睁开就听到王一博又道：“你滚吧。我再不想看见你。肖战，已经够了，我对你，我真的够了。你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见你！”
“王一博！你刚才说了什么？你是认真的吗？！”肖战的火也上来了，看不见男孩的表情他更难受了。
“你转过来看着我，把你刚才说的混账话再给我说一遍！”
男孩没有转身。
肖战走近他，头也痛心也痛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男孩长这么大可能都没说过这么狠的话，居然第一个听到的是自己这个自认为最亲密的人。
肖战的眼也红了：“王一博，你以为我很想说的吗？你觉得我真的想让你去跟别人结婚吗
你知道当我听说原来那女孩真的是你的未婚妻时我是什么心情吗？你知道我每天看微博生怕刷到你对这件事只言片语的回答吗？你以为这三年——我就很好过吗？你这么委屈，你说你等了我三年了，却其实早就有了一个真正有名有分的未婚妻如今全世界都知道了这又算怎么回事呢？！这一个多月来我们几乎天天都在一个屋檐下，可你却什么都没告诉我你能解释得清吗？！”
“你还不是一样什么都不肯告诉我？！从三年前开始从我送给你那枚戒指开始，为什么会冒出这个莫名其妙的杜薇薇难道你想不到吗？！”
剧烈的争吵之后屋子里静得可怕，两双红得好像要流血的眼睛怔怔相对。也许吵下去终究会有一个出口，此时却没有谁敢向谁踏进一步。
餐厅的暖光灯有些许晃动，光与影交替破碎，就像被打破的伪装与平衡。他们之间的问题也许并没有那么复杂，可却没有一个能够在此时被恰当地解答。
良久，肖战道：“可我已经道歉了，也保证不会再离开？”终归还是肖战理亏在先，他不介意示弱，可王一博却在此时又一次感到自己的“幼稚。”
他从来，都不是想要肖战跟他说所谓的，对不起。
他点点头转身：“我接受你的道歉。——你说得也对，我解释不了。”
顿了顿，男孩一步一步向着楼上去。
“就这样吧。”
肖战目送他，直到那卧房的门关上，他阖上眼。
不明白怎么弄成这样。
就像两颗气球的碰撞，两败俱伤。
TB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