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沉昏,点点灯光从古朴的窗户间落出来,勉强照亮了稍显破旧的小巷。
巷尾,一颗李子树根茎粗壮,茂密的枝叶遮住了低矮的红砖瓦房。
瓦房内灯光明亮,室内干净亮堂。白色墙壁上挂着书法和字画。
最中央的红桌上放着正在修复的一张破损的地契。
地契反面已经上过一层纸浆,铺上命纸,等它吸了一遍水后,宋稚宁动作小心地揭掉正面的绢。
她的手指很白、纤细,握着网网绢的动作轻柔。灯光从悬顶处落下来,她的指腹带着水渍,在光下泛着一层柔软的光泽。
将绢揭下后,宋稚宁才不急不慢这份地契放在房内的角落里,等它阴干。
坐在一旁沙发上的林柔妙打了个哈欠,抬手擦掉眼角的泪痕,余光看见宋稚宁终于开始整理桌面上的东西,她才敢开口说话:
“宁宁,忙完了吗?”
林柔妙的语气很轻,宋稚宁在工作的时候从不喜欢别人出声打扰。
“忙完啦。”宋稚宁语气轻快,眉眼弯弯,“等我这么久辛苦了。”
林柔妙认识宋稚宁已经有五年多了,即便这么久,她看到宋稚宁的那张脸时仍然会被惊艳。
宋稚宁的肤质极好,有一种脂玉般的质感。
睫毛细密,柳叶眉入鬓,瞳孔呈现出的一种淡淡的水绿色,眼尾上翘,是一双极为漂亮的狐狸眼,含情脉脉。
唇瓣很薄,是樱花色。白皙的脸上透着水蜜桃般的淡粉色。
她的穿着极为简单,淡色衬衫,下身坠感长裤,白色鞋子。
最普通的衣服在她身上也显得极为矜贵,连她周身的气质都显得有几分贵气。
林柔妙失神了好久,直到宋稚宁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林柔妙终于回过神,连忙回答:“不辛苦不辛苦,走吧,吃饭去。”
她说着,从座位上起身。
宋稚宁带上自己的淡绿色小包,跟着林柔妙一起走了出去。
这个红砖瓦房有些年头了,这是宋稚宁的老师留给她的。
宋稚宁从小对书法、古画的修复有浓重兴趣,宋有安见了便一直支持她去学习。
大学专业宋稚宁学的就是文物修复,她的成绩优异,专业课的老师难得遇到这样的孩子,于是将这座红砖瓦房送给了宋稚宁。
当年,老师在修复一副价值近千万的画作时就是在这个瓦房内,这座房子极有意义。
毕业之后宋稚宁就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接的单大部分是有些损坏的书法、画作,偶尔会接一些地契、族谱的修复。
-
街道上车辆穿行,城市华灯初上,彩色的霓虹灯在上方闪烁。
澜城的夜晚充满了奢靡的繁华气息。
林柔妙带着宋稚宁去了附近的一家火锅店,
点好餐之后,宋稚宁便连续打了几个哈欠,眼尾都变得有些潮红,神色也染上几抹倦意。
林柔妙看着她,有些心疼地说:“昨晚又失眠了?”
宋稚宁点点头:“我都已经习惯了……”
话还没说完,又打了一个哈欠,“明明很困,就是睡不着。”
林柔妙叹了口气,倒了一杯荞麦茶,递到她的面前:“吃药也不行吗?”
“没用。”
宋稚宁摇摇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之前有用,吃多了之后感觉都吃出抗药性了,一点用都没有。”
“哎,这……”林柔妙舔舔唇,嘴唇翕动,不知道说什么。
“叹什么气嘛。”
宋稚宁将手臂搁在桌子上,手心托着自己的下巴,“失眠都是小事了,我现在有一个更糟糕的事情。”
“嗯?”
“小时候我奶奶给我定了一个娃娃亲,我现在想,怎么样才能将这门亲事作废呢?”
“娃娃亲的对象很丑?”林柔妙问。
“不知道。”宋稚宁摇头,“没见过。”
“他叫什么?”
“薄行屿。”宋稚宁回答。
“哦。原来就是……”
话还没说完,林柔妙的话音一转,音调都高了几分,“薄行屿?那个薄家最年轻的掌权人?”
“对啊。”宋稚宁生无可恋地点点头,“就是他。”
“你说啊,二十六岁就坐上那个位置,你说这个人有多么的冷心冷肺,做事多么地果决,我才不要和这样的人结婚。”
“我本来就失眠,要是和这种人结婚,那我晚上还睡得着吗?”
“你说我奶奶当时怎么想的,怎么和薄家定了娃娃亲……”
宋稚宁谈起这个事情便滔滔不绝,林柔妙已经习惯了。
宋稚宁除了在工作的时候是安静的,其余时刻都像是一只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永远不会停歇。
等宋稚宁说累了,喝了一口水,林柔妙才终于有间隙可以开口说话:
“宁宁,你不想结婚,说不定薄行屿也不想结婚呢。”
宋稚宁握着杯子的手顿了一下,她仔细思考了几秒,觉得林柔妙说的似乎有几分道理。
宋家前些年在澜城也算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和薄家不分伯仲。
最近这几年发展太快,很多企业犹如雨后春笋一般涌出,宋家的地位陡转直下,和薄家相比可以说是天壤之别、云泥之差。
像薄行屿这种人结婚肯定是要门当户对,再不济,也得找一个在事业上可以帮助他的人。
宋稚宁这样的人,对他的帮助几乎是没有。
所以,说不定这门娃娃亲薄行屿也不满意呢。
这么一想,宋稚宁心情愉快很多。
服务员推着小车,将食材一盘一盘放在了桌子上。
林柔妙拿着盘子小心地将食材放进火锅里,里面的汤底已经沸腾,热气滚滚。
“别想了。”林柔妙将烫好的薄牛肉卷放进宋稚宁的碗里,“快点吃饭吧。吃完之后回去洗澡,然后躺在床上好好睡觉。”
“嗯嗯,你说的对。”
宋稚宁夹起牛肉卷放进嘴里,“好好吃饭。”
一直预想还没发生的糟糕事情,这和贷款吃屎有什么区别。
-
两个人愉快地吃完火锅,宋稚宁才挽着林柔妙的手腕走出了火锅店。
宋稚宁提前给司机发了消息,或许是路上有些堵车,司机还没有到。
宋稚宁靠着林柔妙的肩膀,打了一个哈欠,“真困呐。”
“你等会一回去就躺床上睡觉,肯定能睡着。”
宋稚宁摇摇头:“得洗澡,不洗澡身上有点臭。”
林柔妙:“……”
林柔妙无奈地笑了一下,动了动唇,正打算说什么,一旁走过来一个男生,步伐小心翼翼,神色有些腼腆。
男生走到宋稚宁面前,样子很年轻,像是大学生。脸很红,说话也不太利索:“你、你好,我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说话时目光没有落点,一直不敢看宋稚宁的脸。
宋稚宁挑了下眉,弯起一个笑:“不好意思呀,已经有未婚夫了。”
她笑起来眼睛亮亮的,路灯泻下的白色光线落进她的眼底,一双眼显得含情脉脉。
男生的脸涨得通红,连连道歉:“不好意思,打扰了。”
说完,飞速地溜走了,显得有些狼狈。
林柔妙对这种情形已经见怪不怪了,轻轻耸了一下肩膀,笑着打趣:“啧啧,又是一个被你伤心的男大。”
“谁让我长这么漂亮。”宋稚宁轻笑。
林柔妙听着她的话笑起来。
两个人说话间,司机的车已经停在了街边。
司机走下车,拉开后座的门,才低下头,语气恭敬地对宋稚宁说:“小姐,可以上车了。”
宋稚宁点点头,握着林柔妙的手腕走上了车。
这辆车走后。
无人注意到的昏暗角落里,一辆黑色的卡宴亮起了白色的车灯。
车窗没有降下,看不清车内的情形。偶尔街边有路过的车,车灯一闪而过,将黑色的玻璃照亮。
只能勉强透过模糊的车窗看见车内坐着的人的身形,姿态矜贵,周身气息漫不经心。
车内。
陈万仁坐在驾驶位上,浑身紧绷,呼吸放得很轻,生怕行差踏错一步。
过了好一会,他才吞了一口唾沫。声音很轻:“薄总,刚刚那位应该就是宋小姐……”
说着,陈万仁顿了几秒,仔细倾听了一会后排的动静,才继续说:“就是薄爷爷给您定下的夫人……”
“夫人?”
后排的薄行屿终于动了动唇,开口说。声线不急不慢,语调平缓,听不出情绪。
陈万仁只觉得后背渗出了一点薄汗,小心地抬头看了一眼车内的安全镜。
镜子里,他看不清薄行屿的神色,光线昏暗,他的神色匿在阴影里,看不太真切。
只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气压,沉沉的,压在人心里仿若有千斤的重量。
他坐着的姿态轻松,搭在内饰板上的手指慢条斯理地敲了敲,声音沉闷。
陈万仁手心已经有了一层薄汗,手指紧捏着方向盘:“薄总,这是薄爷爷的话,不是我说的。”
他的语气格外地紧绷,小心翼翼。
他可不敢惹得薄行屿心情不好。
薄行屿很轻地笑了一声。
“你是谁的助理?”
说话时,他的语气慢条斯理,却听的人莫名脊背发凉。
陈万仁整个人一惊,连忙说:“薄总,我当然是您的助理。您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说这种了。”
说完之后,后座的男人没有再应声,陈万仁才稍微放下心。
轻轻地呼出一口气,擦去额前的细汗。
薄行屿这个人行事淡漠,甚至说话时大多冷淡散漫,却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疏离之感。
久居上位,他身上自上而下的气息总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陈万仁在他身边很久,对他有一种天然的畏惧之感。
“薄总。”陈万仁斟酌许久,终于开口,“薄爷爷还让您等会回老宅一趟。”
“知道了。”
薄行屿答,整个人靠在真皮椅背上,微微阖眼。
像是在小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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