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房子离的远,为了省钱,我坐的公交车,确切地说,那地方压根连地铁站也无。
若不是穷困潦倒,我想我是不会去的。
下了公交,还要步行好几百米,那是一条羊肠小道,环境清幽,远离城市喧嚣,适合隐居,我觉得。
我放下塑料袋,累的大汗淋漓,摊开手掌一看,五根手指勒的呈暗紫色,酸麻酸麻的。
LM大概猜到我快到了,给我发了一条信息:到了么?
我抬头看了看天空,浓云密布,看样子又有大雨来临,回了LM几个字,我便迅速往前赶,离定位的目标大概也就不足百米了。
因为我已经看到了那座房子的全貌,青灰色的瓦,雪白的外墙,以及那扇黝黑的大铁门。
LM并没有在门口等我,我只得倚在大门口的石狮子上,这座房子有些年头了,风格很奇怪,像是古今结合的产物。
我忽然想起那个充满古风味道的餐馆,两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处。
二者看起来都怪怪的。
LM:很抱歉啊,我马上就下楼。
我有些迷惑,难不成LM也住在这里?我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房子的上方,说是楼上,其实不过是个低矮的阁楼。
又过了十分钟,我的双脚都僵直了,忽闻一阵钥匙碰撞的声音,随即那扇沉重的大铁门才徐徐打开,一个身量相当的女人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模样就跟视频里如出一辙,寡淡的五官,不出彩的身材,只是皮肤稍白一点,还化了点淡妆,气色不错,一看就是出生赢在起跑线上的人。
我莫名紧张,大概是有些羞愧和难堪:“你……你好,我是……苏墨。”
LM愣了愣,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陌生,这倒也不奇怪,毕竟不认识,也没见过面。
“你好。”LM的表情转化的很快,她冲我笑了笑:“我带你进去看看房子。”
我绷直了身体,愈发的惶恐,脑海里脑补出各种灵异画面,心里也不由自主地腹诽着,这么急着引我去屋里,莫不是有什么企图?
不得不说LM察言观色的能力很强,她回头看我一眼便知道我心中所想:“是不是我太急了,把你吓着了?”
LM指了指天空解释道:“马上要下大暴雨了,届时还会电闪雷鸣,你看天气预报了吧,所以我才让你先进屋。”
我哪能承认我的小人之心,随后强装淡定地笑了笑:“没有,就是太麻烦你,不太好意思。”
LM拿着那串大钥匙,打开了一楼的一扇猩红色的木门,一边说道:“这房子年代久远,几年前全面修缮了一番,房间不多,也没怎么住人,屋里灰有点多,你别嫌弃。”
灰再多也比睡大马路强吧,我都这样了,哪会挑剔。
况且我曾跟李妍还睡过拆了半边的烂房子。
“你叫什么名字?”我蓦然想起我还不知道她叫什么,总不能喊她LM吧?
不过这话问的挺不对劲的,LM推开门,一股阴凉之气扑面而来,裹挟着淡淡的霉味。
我心头一缩,赶紧改口:“请问你怎么称呼?”
LM依旧没回头,只拿出手机埋头不知在做什么,我正疑惑不解的时候,她才笑道:“我名字挺丑的,一般人都不告诉她。”
还有这原因么?这倒让我尴尬了。
“我叫李梅。”
“啊……”我想了想说:“梅姐……好。”
“就叫李梅好了,我比你就大一岁而已。”李梅拿起窗台上挂着的鸡毛掸子拂了拂桌椅,继而忙开了:“我帮你搞下卫生。”
可她不知道身后的我早就吓蒙了,头顶一麻,冷汗从毛孔唰地一下涌了出来。
李梅怎么会知道我的年纪?我记得我从未跟她提过,她的这个名字也挺蹊跷的,我甚至怀疑她是李妍失散多年的亲姐妹。
我并非胡思乱想,在南方,女生的个子过170的那是极少的,李梅的口音明显就是X州本地人。
当然,李妍的妈妈只生了李妍一个女儿。
难不成是李妍爸爸……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李梅,”我鼓起勇气问:“你有姐妹吗?”
李梅推开窗户,空气顿时清新了不少,她扑哧一声笑:“怎么这么问?”
我如实回答:“我有个好朋友,她叫李妍,你俩有点像。”
李梅未抬眼,只拿起一块抹布擦着窗台:“纯属巧合,我是独生女。”
“抱歉。”我不知该如何接话才合适,想帮忙又无从下手,李妍说的对,我除了工作赚钱,还有读书,我啥也不会。
“这房子多少钱一个月?”我放下塑料袋子,终于问出了关键问题。
“不是说了吗,我朋友的房子,她出国了,空着也是空着,不用给钱,况且就这么个破屋子,嗨,还收什么钱呐。”
原来真的是免费的,那我怎么能让李梅给我搞卫生,我赶紧过去把她手里的抹布抢过来:“我自己打扫,你别忙了,谢谢你。”
李梅怔了一下,随即松了手,还不忘嘲道:“你会么?”
我当然会了,我不服气地拿着抹布擦起了床头,李梅抱着双臂静静地看了一会之后忍不住说道:“床都擦烂啦。”
“哦。”我停下手里的动作,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饿了吧?”李梅拍了拍身上的浅灰:“我去给你拿吃的。”
此话一出,我差点感动哭了。
李梅很快就消失在门外,不过片刻,窗外传来阵阵风声,几棵还不算太粗的树的树枝倒伏在一起,枯了的叶片飘进来,稀稀落落地。
我把床上的白布掀开,床都铺好了,淡蓝色的被子,淡蓝色的枕头,还有一只毛茸茸的玩偶猫。
一切看起来还是刚刚铺好的,我能闻到若有似无的洗衣液的味道,还有些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我弯腰用手掸了掸被面,连一丝尘埃也没有。
我没想到李梅做的这么细致周到,联想起屋里其他地方,我又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大概是太闲,等待的时间总是那么漫长,漫长到我开始思考起人生来。
一些被我忽略的东西慢慢浮出来。
比如李梅是如何加我微信的?我其实有看过,说是通过手机号码搜索加的。
可李梅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码?
我几次都要开口问,可我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我觉得只是个网络上的朋友,问多了就有点别有用心的感觉。
我有想过是李妍的原因,可她真的没必要瞒着我,李妍也不是个藏藏掖掖的人。
有那么一瞬间我认为是喻晓霜,这三个字纠缠了我很久很久,它就像是一把刀子,每当我想起来,就会往心脏处扎深一寸。
我与李梅连萍水相逢都算不得,她的出现似乎过于戏剧化,她对我的照顾也非同寻常。
忽然一个激灵,我想起来李梅说的那句“其实我也玩那个软件”的话来。
实话说,我根本不想展开新的恋情,也没有心情和精力,更无兴趣。
但愿我只是想多了。
强劲的风吹的窗户左右摇晃,豆大的雨滴打在玻璃上,我走过去关好窗,屋里又沉闷起来。
一道白晃晃的闪电从天上狠劈下来,随即惊雷滚滚,仿佛就在我耳边炸响。
我很淡定坐在门口愣愣地看着雨线倾盆而下,有些水气飘进了屋,有点冷。
急风骤雨,雷鸣电闪,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泥土气息,我的脑子里忽然不受控制地想着喻晓霜,她非常惧怕这一幕,她说她总感觉雷会下地,把人给劈糊了。
而彼时的我总会笑她,你不做亏心事,怕什么雷劈啊?
喻晓霜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一边掐着我的脖子,一边骂我。
她骂我说话就跟猪一样笨,还一本正经地教育我说要相信科学,什么被雷劈了就是做了亏心事,都是狗屁儿。
只是此刻她在哪里,又在谁的身边呢?是否还有个傻子任她欺任她骂呢?
可这一切关我什么事?
我叹了口气,哀自己太傻太天真。
“吃饭了,苏墨。”李梅提着个保温盒走了进来,带着一身湿气。
“这么大的雨,你没淋湿吧?”我慌忙起身接过,心里过意不去,甚至在盘算着,我该给她多少生活费合适?
“就在你对面啊,你看,”李梅指着不远处那处透过雨帘有些灰蒙蒙的屋子说道:“这就是厨房,对了,厕所就在你隔壁,还有冲凉的。”
“嗯,谢谢,我记下了。”
“吃吧,热乎呢,可惜厨房太小,否则……”李梅的话戛然而止。
“你吃了吗?”我对她的话并没有去刨根问底,只是打开饭盒,果然热气腾腾,香味扑鼻。
“我当然吃了。”李梅笑道,并递给我一双筷子:“我呀,一边做一边吃,不过我平时都是点外卖的,天气热,不想动,今天破例。”
我拿筷子的时候,多看了一眼,李梅的手白净细嫩,不像是洗手做羹汤的女人。
这么一来,我更是无地自容了,原本养尊处优的人,为了我特地下厨。
“要不再吃点,我们一块?”我将筷子挪到她面前,自己拿起了叉子。
“别,我都120斤了,求放过。”李梅连连摆手,我还想再劝,她却浑身不自在似的走了,我目送着她上了对面阁楼,有些恍然。
待雨停了些,我撑着李梅留给我的雨伞准备出门继续找工作,现在的我一刻也不敢耽搁了,欠人人情实属无奈,我怕我还不起。
李妍不知怎么就知道了这事,她在电话里大骂:“奶奶的,就八楼楼顶搭的那间破屋子,要9000块?刷个石灰就可以了,最多两三千,我都会!”
我心说,给都给了,你难道还能让房东吐出来么?
李妍又开始了老母亲模式:“我说你啊,可真是不识人间烟火,那屋子一个月也就四五百最多了,你给人家八百,这也算了,还让人坑了好几千,现在工作也没了,钱也没了,我说你找的那房子靠谱不?别让人给卖了!”
我捂住胸口,告诉自己有气也要憋着:“当然靠谱。”
李妍语气稍缓:“还有多少钱?不够我给你,可别太委屈自己。”
我深知自己的委屈跟李妍比起来那可真是微不足道,我实在不愿意再拖她的后腿。
“我还有钱,挺多的。”我说。
“是吗?”李妍轻哼了一声:“那给我转一万过来,先借点。”
我真的想当场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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