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宽去农贸市场附近的一家移动代理商那边办了个新号码,跟熟悉的亲友偶尔微信联系,就没提换号的事。他想注销旧号码,可代理商没权限操作,正规营业厅又得坐车去市里,仔细想想还是不折腾了。
换上新卡,他安心不少,开机后给王大夫和刘大夫各发了一条自己换号的短信。了了一桩心事,赵小宽心情舒畅,决定中午吃点好的,给小油条也补补。
买完菜,他路过水果摊,看到纸盒里长着绒毛的一颗颗棕色猕猴桃,突然就馋得走不动道了。盒子上贴着价格,不算贵,但今天买了鱼和鸡腿,已经花掉三十多块钱。
赵小宽原地犹豫了会儿,还是想吃,忍不住买了三个。刚付好钱,听到身后好像有人在喊自己,农贸市场人来人往十分嘈杂,虽然没听清楚,但他却被这道男声吓得不轻,赶紧拉上口罩,拄着拐拼命往前走,头也不敢回。
对方人高腿长,几步就追上他,无奈一笑:“我有这么吓人吗?你跑什么,注意安全。”
“……”赵小宽听出声音,原来是楼上的租客宋延,他停下来撑着拐杖喘了一口气,扯下口罩胡乱解释道,“前头有家烧饼特好吃,这个点抢的人多,我怕买不到。”
“什么烧饼这么好吃,我也弄两个尝尝。”宋延说着,主动拎过赵小宽手里的东西,“正好一起回去,我帮你拿吧。”
赵小宽还没反应过来,菜和水果已经被拎走了。他想自己回去又不好意思拒绝,何况宋延挺照顾他的,帮他收过两次衣服,赶上卫生间和厨房同时要用的情况下,也会让他先用。
前头确实有家烧饼店,不过压根没人排队抢烧饼,宋延转头问赵小宽:“是这家吗?”
“啊,对。”赵小宽没吃过这个烧饼,谎都扯了,只好笑着跟老板打招呼,“老板,给我来五个烧饼。”
“好嘞,要甜的咸的?”
他看见烧饼表面有分黑芝麻和白芝麻,不知道哪个好吃,问宋延想吃什么口味的。
“都尝尝。”宋延让老板咸甜各来三个,抢在赵小宽掏衣兜之前,付了钱。
烧饼一共十二块,要是掏六块钱给宋延,还挺难看的。
赵小宽看了眼他手里拎的一大堆菜,想着算了,如果饼好吃,回头给宋延多带几个,不能老欠人情。
回去的路上,赵小宽能感觉到宋延在迁就自己,几次提出让他先走,正好可以先用厨房。
宋延拒绝了,笑道:“没事,我也好久没出来了,散散步挺好。回去你先用厨房,我不着急。”
幸好身上穿的棉袄宽松肥大,一点都看不出肚子,赵小宽道了声“谢谢”,慢慢地往前走着。他这两天在住处频繁见到宋延,不像之前那般早出晚归,便随口问他是不是在休假。
“我辞职了。”
“……”辞职意味着没有收入,生活会变得困难。赵小宽随口一问,没想到问出这么沉重的话题,尴尬地道了个歉。
“道什么歉,你真不用这么客气。奋斗了这么多年,我也该给自己放个假了。”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对彼此多了些了解。赵小宽以为宋延顶多比自己大两三岁,今天才知道他已经三十二了,之前在附近一家大公司做项目经理,经常加班所以见不着人,而且他特别厉害,凭自己本事在市区买了一套大房子,就等着明年交房装修了。
住处突然多了一个男人,赵小宽除了更谨慎之外,倒也没什么不方便,主要宋延这人太好相处了,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天越来越冷,他出门不是产检就是买菜,其余时间都在屋里待着,宋延偶尔会敲他门,问他要不要一起看电影。
笔记本接上客厅的液晶电视,两人坐在沙发的两端,连着看了好几天,房东老大爷有时也会坐在边上跟着一起看,时不时操着本地方言问他们剧情。
小半个月过去,交了新朋友的赵小宽渐渐地忘了周梁这个人,小日子是过得安逸又自在。
*
回到家已是深夜,周政站在二楼走廊前,看着弟弟书房门缝里透出的微光,走过去轻轻敲了下门,随后打开。
周梁站在画架前抽着烟,他面前那幅画了半个月的油画还是几天前的进度,画中是个没有脸的男人。
“你准备画到什么时候?”周政开口道。
“我连他的照片都没有……”周梁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明知道他长什么样,可就是画不出他的样子。”
周政走过去,直接把画架搬到角落里,画对着墙。周梁立刻掐断香烟跟过去,皱眉道:“谁让你动我东西了?!”
“我知道他在哪里。”
碰画架的手一顿,周梁转身看向他哥,难以置信地疯狂追问:“真的假的?!他在哪里?他现在怎么样了?哥你没认错人吧??”
“你冷静点。”
周梁快急死了:“我很冷静!”
从南州回来,周梁就像变了个人,这副急切到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的架势,哪里有半点冷静的样子。弟弟每天闷在书房里对着那幅油画抽烟发呆,吃饭要保姆三催四请。周政以为他自己会消化,没有过多干涉,情况却越来越糟糕。
他想起今天在农贸市场门口看到的那个跛脚青年,人确实瘦了很多,走路也只能依靠拐杖。不过对方身边已经有了新人,该让自己这不省心的弟弟死心了。
“哥你快说啊!!”
“只知道大概范围,不过不难找。”周政神情严肃了几分,“明天我会跟你一起过去找他,等道完歉,这事就翻篇,听到了吗?”
周梁只想马上找到赵小宽,又怕他哥不说清楚,连连点头敷衍:“行行行,哥你赶紧说吧!”
“公司有个新项目在郊区的苏桥那边——”
“他在苏桥?!”
周政被打断,面无表情地看着弟弟。周梁及时闭嘴,示意他哥接着说。
“苏桥那边有一片老房子,周边配套齐全,也有医院。”周政说,“回来的路上经过一个农贸市场,他在市场门口。”
“他在市场门口?肯定是去买菜了。他瘦了没?!”周梁恨不得现在就去找赵小宽,可大晚上的市场早关门了,赵小宽也不可能半夜出现。
周政只留下一句“还行”,不再多说,叮嘱弟弟洗澡睡觉,明天上午出发去苏桥。周梁没心思再画画,听话地回了卧室洗澡睡觉。
压在他内心深处的那股焦虑,在今晚终于得到了缓解。
早上八点,周政准备去叫弟弟起床出发,走过去一看,卧室门是开着的,房间里空无一人。
早该猜到会是这种情况,他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匆匆下楼去了车库。
弟弟那性子,自己这做哥哥的再不盯着点,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
周梁起得比鸡还早,后半夜难得睡了个好觉,一醒来就马不停蹄往苏桥那边的农贸市场赶。
赵小宽自那次关机之后,再也没开过机,微信更是加不上好友,彻底玩失踪。他后来又给赵小鹏打过两通电话,旁敲侧击地问了好几句,还是毫无线索。
今天或许就能见到赵小宽,周梁握紧把着方向盘的双手,心绪难以平复。
他把车停在农贸市场门口附近,坐在车里静静等着,仿佛能听到时针一秒一分走动的声音。
周梁这一等,就等到了下午三点,赵小宽始终没有出现。周政从农贸市场后门绕出来,走到弟弟车旁敲了敲车窗,说:“回去吧,明天再过来。”
“哥你先走吧,我再等等看。他中午有时候吃面条瞎凑合,可能过会儿就出来买菜了。”
周政看着执迷不悟的弟弟,提醒道:“你要知道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再陪你等一小时。”
周梁环顾四周,想说“不用陪了”,一道拄着拐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马路对面的巷子口。
那人头戴灰色针织帽,裹着围巾,身着宽松肥大的黑色棉袄,穿着运动裤的两条腿在棉袄的衬托下,细得吓人,脚上是一双深灰色的老棉鞋。他拄着拐,微驼着背,步履蹒跚地走进一家名叫“小琴美发”的理发店。
周梁以为他哥说的“还行”是真的还行,说明赵小宽身体还算健康。
短短几个月,那个男人已经不是自己所熟悉的赵小宽,周梁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多次出现在梦里的身影,竟成了现实。
他低喃道:“哥,我看见他了……”
周政抬头看去,没看到人。他问弟弟在哪里,没得到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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