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中的湖面金光跳跃,天地浑然一色。赵小宽难得见到如此漂亮的晚霞,瞬间对近一百平的超大主卧失去了参观的兴趣。
卫生间的浴池很大,他估计周梁要过会儿才出来,索性移动至落地窗前,撑着轮椅扶手勉强站起来,换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来慢慢欣赏。
“赵小宽,快进来。”
没等到回应,周梁关掉水龙头又喊了两遍,心想不会这么快就睡着了吧?走出来一瞧,赵小宽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轮椅上下来了,正惬意地靠着躺椅,目光专注地望向窗外。他双手习惯性托着肚子,不时抚摸两下,余晖映在他身上,构成一幅再美好不过的画面。
驻足欣赏了有半分钟,想把这一幕画下来的冲动抵不过高涨的欲/望,周梁悄悄走过去,趁赵小宽没留神,俯身一把将人抱起。
赵小宽被他出其不意的举动吓出声,慌忙抱住他脖子。
“你没事吓我干什么啊?讨骂是不是?”
“叫了你好几遍,你都不理我。”
意识到自己对周梁的态度好像有点凶,嗓门也有点大,赵小宽立刻放软语气半哄半解释:“没有不理你,你这屋太大了,真没听见。我刚在看日落,你看窗外的景。”
“嗯。以后带你去山上看,视野更好。”周梁抱稳赵小宽,转身往卫生间走,“跟我去泡澡。”
“等会儿,太阳马上下山了,你让我看完行不?”
“不行,我等不了。”周梁停下来,扫了眼赵小宽高高隆起的孕肚,又看着他说,“日落天天有,爱能天天做吗?你看你肚子越来越大,我们做一次少一次,听说很多夫妻有了孩子以后,几乎没有X生活。趁现在还能做,抓紧多做几次,珍惜当下。”
说得振振有词,赵小宽差点就信了,看来前几天把周梁憋坏了,真等日落结束恐怕要疯。他“哦”一声,略微严肃地说:“我让你那什么,没让你胡来啊,就一次。”
“才一次,你打发叫花子呢?”周梁不满地讨价还价,“自己数数,我几天没碰你了?最少两次,不行就三次,你看着办。”
怎么还理直气壮地越要越多了?赵小宽笑骂道:“你说你还是个人吗?有劲没处使去外头跑几圈,别折腾我。”
“不做人了。”周梁笑了两声,“先欠着,等小油条出生了,双倍补给我。”
“补个屁给你还差不多。”
“屁也行,都要。”
“……”
两人你来我往地逗着闷子,刚进卫生间,赵小宽隐约听到哪里在唱歌,仔细一听,是自己手机的来电铃声。现在会找他的除了钟飞白和租客,他想不到别人,兄弟余胜前几天刚微信联络过,应该不是。
“我手机响了,不知道谁打的。”他嘀咕道。
周梁只想跟赵小宽一起舒舒服服地泡个鸳鸯浴,搬家前就一直惦记了,怎么能在关键时刻被打断。他抱着赵小宽坐到浴池边缘,直接上手解他睡衣纽扣,说可能是广告,不用理会。
铃声很快断了,赵小宽没当回事,也主动帮周梁脱衣服。
毛巷新村。
弟弟经营了三年多的油条店怎么换了招牌还换了人?赵小鹏起初没多想,毕竟弟弟之前提过开分店的事。电话没人接,他根据地址找到21号楼,102那户亮着灯,他边敲边喊,没多久门开了,一个陌生男人问他找谁。
得知弟弟将房子出租,赵小鹏又急忙回到油条店,询问店里正在揣面的师傅,发现这家店铺也早在几个月前就转让了。
他心急如焚地掏出手机继续拨打,后悔没早点过来看看,弟弟一向报喜不报忧,肯定遇上了什么事,怪不得今年不回来过年。
直到第三遍,电话终于通了。他等不及对面先开口,激动道:“小宽,你在哪啊?出啥事了?为啥把店和房子都租了?”
“哥你来了?你,你等等啊,我马上过去!”
赵小鹏听到弟弟在那头跟谁着急地说着什么,好像还有水声。他叮嘱赵小宽千万别着急,自己不走。挂断电话后,他找了个角落,坐在编织袋上一边抽烟一边算着老婆本。
小宽肯定是缺钱了,得先把钱取出来帮他渡过眼下的困难。
*
赵小宽的堂哥真会挑时候,但凡晚个十几二十分钟,今天这电话就别指望打通了。周梁心里多少有点不痛快,吻得正来劲呢,突然被打断换谁都不会乐意,赵小宽又一直催他快点,这不是要他命吗?
到了熟悉的士林街,他停好车,无暇顾及周围变化,直奔曾经住过的21号楼。看到花坛边坐着的男人,周梁立刻走上前,亲切地喊了声“赵哥”。
赵小鹏惊讶地抬头:“是你啊,小周。”他站起来,看向周梁身后,没有弟弟的影子。
“赵小宽他没来,我带你过去找他。”周梁顺手拎起地上的编织袋,以为是衣物,结果死沉死沉的,差点没拿稳。他简短地说了下赵小宽的情况,店铺转让和房子出租并不是因为遇上什么棘手的事,具体等上车再说。
“哦哦,你看又给你添麻烦。袋子沉,我来拿吧,里头装的都是红薯,还有一些菜,给你和小宽带的。”
“谢谢赵哥,你别跟我客气,都是一家人。”
弟弟收的这小徒弟是真好啊。赵小鹏不好意思,从裤兜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然而还没发就被婉拒了,他有点尴尬:“不是什么好烟。”
“我已经戒烟了。”周梁笑着解释。
“这样啊。”赵小鹏还是担心弟弟,又问周梁,“小宽他现在住哪啊?”
“跟我一起住。”
“那你们师徒俩也有个照应,挺好。”赵小鹏并未多想。
出门前,赵小宽衣服都没穿利索,就光溜溜地挺着个大肚子,非要一起来。周梁知道他着急,但有自己的考虑,坚决没同意。怀孕一事藏不住,他也没打算继续隐瞒,春节给赵小宽大伯拜年时他就想说了,今天是个合适的机会。
刚上车,赵小宽的微信来了。
-接到我哥了吗?你先别提小油条的事啊。
-他不知道我喜欢男的,我自己跟他说,你别说啊。
周梁回了个“乖巧点头”的憨憨表情包,并没有听赵小宽的。他收起手机,直截了当地跟赵小鹏说:“赵哥,我喜欢你弟弟。”
赵小鹏打量着中控台,内心正感叹小徒弟的车真多啊,还都不便宜,被他冷不丁冒出来的话弄得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是想和他结婚的那种喜欢。”
“……”赵小鹏从未接触过同性恋,周梁说的话远超他的认知,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这,怎么可能?他刚要开口,就被周梁下一句话惊得目瞪口呆。
“他怀孕了,预产期五月十八号。”
*
怀孕的事情瞒不住了,赵小宽心里有点忐忑,怕大伯和堂哥接受不了同性恋。本想等孩子生下来再慢慢说的,现在连个缓冲的时间都没了,虽说是过自己的日子,可面对仅有的两个亲人,他希望能被他们理解、祝福。
他低头看着身上的薄款睡衣,因为是坐着,肚子看起来显得更大更圆,还挺吓人的。回到主卧衣帽间,他没找到平时用的毛毯,只好拽着下摆扯下来一件羽绒服搭在肚子上,又回客厅继续等。
赵小宽在这边左思右想,全然不知周梁在另一边跟自己堂哥说了什么。等他们两个人回来,他冲周梁使眼色,想单独跟堂哥聊聊,哪知赵小鹏先跟他道歉了。
“你们聊,我去做饭。”周梁拎着装满红薯和蔬菜的编织袋,去了厨房,将空间留给兄弟二人。
“都是哥不好,没早点过来看你,拖到现在。你说你出了这么多事,咋不跟家里说啊?唉,怪我……”略带责备的语气里净是心疼,赵小鹏在轮椅前蹲下,抬起弟弟残疾的左腿看了下,问他还能不能动。
赵小宽晃了晃左腿表示能动,又听他哥说想看看肚子,当即明白周梁什么都说了。平时自己看习惯了没什么感觉,周梁晚上还会一直摸着哄他睡觉,现在突然要给堂哥看,怪别扭的。
他拿开羽绒服,撩起睡衣下摆,露出整个肚子,尴尬地解释:“我真不知道会这样,也挺有缘分的,就没舍得弄掉。”
亲眼所见,有心理准备的赵小鹏还是被惊到了。弟弟的肚子大得吓人,皮肤像是被撑开一般,绷得紧紧的,表面看着很光滑,肚脐眼也因为腹部压力造成明显的外凸,下方有一道细细的浅色妊娠线,肚皮左右两侧还有几道浅浅的红色纹路,像受伤过后的疤痕,看着叫人难受。
“小周说你怀孕了我还不信,以为他在说笑。”他替赵小宽理好睡衣,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这才有工夫打量自己一辈子都不会接触到的豪华大平层。他想抽烟,手伸进裤兜刚摸到香烟盒,想起周梁说的已经戒烟,又把手拿了出来。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赵小宽连忙说:“哥,我一直挺好的,没跟你和大伯说是怕你们操心。这几个月都是周梁在照顾我,给我洗衣做饭啥的,我跟他……定下来了,本来想等孩子生下来再告诉你们的。”
“小宽,你手里钱紧张不?”
赵小宽没听明白,见他哥拉开夹克拉链,从内兜里掏出一沓钱又展开,抽出夹在里面的一张绿色银行卡,跟他说:“我这卡里有几万块钱,你先拿去补房贷。我知道小周对你好,他家里又有钱,但你俩现在还没结婚,咱不能什么都靠别人。等我回去跟我爸好好商量商量,其他的事你别考虑,先安心养孩子,哥肯定给你做主。”
“……”
周梁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两个大男人结什么婚啊!他摆手拒绝堂哥递过来的银行卡,直说自己手头有存款,房贷续得上。赵小鹏板着脸,说什么也要让弟弟把卡收着,大不了以后慢慢还。
“哎哟哥,我求你了,我真的不缺钱啊!”赵小宽急了,“你留着自个儿娶媳妇,我要你钱干啥!”
“这不是还没媳妇吗?我平常也不咋花钱,你先拿去用,别逞能啊!赶紧给我收起来!”赵小鹏不信弟弟的话。
兄弟俩嗓门越扯越大,一个喊得比一个高,周梁想不听见都难。
他低头继续给红薯削皮,琢磨着是时候把赵小宽大伯请过来了,还当什么男朋友,必须尽快给自己要个名分,然后名正言顺地给赵小宽花钱。
*
安顿好赵小鹏,周梁回到主卧,看见赵小宽反常地捧着个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灵活地敲击着,显然在跟人聊天。以往这个时间点,赵小宽早就乖乖躺着等他讲故事,此刻却专注得连他进来都没搭理,这像话吗?
“你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啊。”赵小宽头也没抬,继续敲屏幕。
“你哥睡了。”他走过去,“所以你在跟谁聊天?不许背着我偷偷搞网恋。”
“我跟谁搞啊?别胡说八道。”等周梁上床,赵小宽把手机屏幕转给他看了一眼,“你自己看看是谁。”
满屏的对话没来得及细看,周梁捕捉到关键信息,问:“你俩什么时候加的好友?”自己兄弟又什么时候这么多屁话了?
“前两天加的。”赵小宽说,“我不是怕他和延哥吵架嘛,上午给他发过一条微信。怪不得延哥一大早就走,他也跟着去了,现在一个人在村里待着,跟我说睡不着。”
“……”
毕竟以前网恋过,赵小宽担心周梁乱吃飞醋,解释说:“就今天刚聊上,之前没找过我。他头回跟我说这么多,肯定是一个人在那边不好受,延哥又不跟他好,所以我想着安慰安慰他,没瞎聊。”
周梁是真没想到兄弟居然能追到这份上,为了个没处多长时间的男人,甘愿下乡吃苦头。以前他去山上露营写生,林巡、吴子修他们几个觉得新鲜,也装备齐全地跟着上过山,唯独钟飞白,待了不到半小时就开车溜了,不是嫌山里蚊子多就是嫌山上路难走。
“再聊一会儿,你让他早点睡觉。”他没拦着赵小宽。
“哦,现在不说我跟人搞网恋了?”
周梁抱住赵小宽,摸着他肚子笑眯眯地说:“跟你开玩笑呢,我哪敢说你,你是孕夫你最大。”
“懒得骂你。”钟飞白那边暂时没回消息,赵小宽放下手机,问周梁跟自己堂哥说了什么,为什么会扯到结婚,“咱俩都是男的,结什么婚啊,你少说些有的没的。”
“没说什么。”周梁看他不聊天了,问他想听故事还是想做。
“……”赵小宽哪里敢做,压根不敢去想。虽然房子很大,但他总感觉堂哥就睡在自己旁边,心里放不开,也怕夜深人静,被堂哥听见动静。
“你到底说什么了?”
“说我喜欢你,没你不行。”周梁岔开话题,“反正你哥也知道了,过两天我去接你大伯过来吧。别瞒着了,你还真打算等生了小油条再说?没看你哥都不高兴了吗?他们是你的家人,也是小油条的伯伯和爷爷。”
堂哥快三十了还没对象,大伯嘴上不说,其实心里很着急。赵小宽只是不想让他大伯一把年纪了,既操心自己儿子,又操心他这个侄子。他现在没办法独立行走,生活上处处需要人照顾,如果大伯知道他怀孕,出门还得靠轮椅,肯定会担心他。
他跟周梁商量着这两天先带堂哥出去转转,等大后天再去接人,接之前先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
两人计划得好好的,结果谁都没想到,远在沟水村的赵德从儿子口中得知侄子处了个对象并怀孕的事,急得一大早就搭车赶到镇上汽车站,又打票往赵小宽所在的城市赶,没给周梁亲自去接他的机会。
*
曾经幻想过的正式见家长,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来了。赵小宽左右两边坐着自己的大伯和堂哥,对面坐着周梁一家四口,给他紧张得直捏手心,不太敢看周梁他爸那张过于严肃的面孔。
他脑子里七想八想,想周梁家的别墅为什么也这么大,保姆阿姨打扫起来会不会很累。原来周梁没有忽悠自己,他家院子里真的有一片花海,阿姨也是真的喜欢花。
比起赵小宽的紧张,周梁倒是春风满面,颇有一种地下情人终于转正的感觉。他察觉到赵小宽的局促,很想绕过去陪他,但也理解大伯担心自己侄儿被人欺负的想法。
对于曾经欺负过赵小宽的事实,周梁丝毫没隐瞒,坦荡地承认了错误,并当着双方家长的面,给出自己最真的承诺。
他会给赵小宽一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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