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李铃兰今夜恐怕是睡不得了,宫宴结束之后由阿静引路,把丁晋凌带进了云霄宫。
宫灯燃得很旺,只不过云霄宫这一路侍卫宫人都很少见,比起方才在正明宫内的热闹,这会儿更显寂静。
石板路铺得横平竖直,两侧种得都是不爱开花的草木,连大树都是笔直向天,一眼望去,枝多叶少。
真是个极为无趣的地方。
丁晋凌边走边看,时不时的竟还要停下来仔细看上几眼,李铃兰感受到身后之人的缓慢,于是扭头看了他一眼,“丁将军在看什么?”
丁晋凌淡淡一笑,“王后娘娘的地方还真是空旷。”
李铃兰想起燕国王宫内的景色,尤其是永延宫里那满满当当的艳丽,亦有几分恍然。
空吗?
若是真计较起来她好像已经在云霄宫生活了快三十年了,汤国大半都是下雪天,所以那些娇嫩的花草在这里是生不出来的,不如耐寒强壮的草木,所以这一年又一年的,也都是眼前这副重复的景色。
李铃兰无奈的摇了摇头,“先进来吧丁将军。”
*
阿静上了些热茶,想着王后娘娘今夜没吃什么东西,便又去做了些简单的点心送过来,丁晋凌打眼一看,那点心的确简单,除了茶水好些外,这点心还不如恒华随便一家酒楼的精致。
他垂了垂眸,淡淡道:“恐怕桦夫人和玉兰在恒华过得都比王后娘娘要好些..”
李铃兰微微一愣,“我习惯了,平日里这宫中就我一个人,用不了那么多的东西。”
“我是说她们至少生活的无忧无虑。王后为汤国担着风险,今夜过后也许还要担上骂名,您就真没想过去主子身边吗?”
“想过,但我不会这么做。”
丁晋凌闻言笑了一下,“您不怕明日早朝他们逼你退位吗?燕国若无进攻的意思,那么关外的大军早晚会退,到了那个时候呢?王后娘娘今夜否认的一切,若有公主出面为北堂潆证明,您又该如何?”
李铃兰侧目:“哪来的公主?她不是已经死在和亲的路上了吗?”
北堂婉不会出面给他们证明,如果她真有此打算,那么北堂婧死的时候她就应该重回汤国来拿回属于北堂潆的一切了,殷颂让人送到燕国的那封信李铃兰知道写了什么,既然公主已有了决断,那么将阿彩送到殷颂身边就只剩下了一个目的。
逼她退位,离开汤国。
公主的心,只在燕国,在司政,在衍儿的身上,那李铃兰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你放心,即便没有你们的大军,他们也不可能把我杀了。”
丁晋凌挑眉:“看来王后已经有了下一步的打算,不过...主子说这百万大军不是用来给王后娘娘保住性命的...”
“北堂氏已无后人可继,他们的朝代在汤国结束了,既如此,您当以自己之名重新建立新的政权....”说着,丁晋凌从身上取出一物递到了李铃兰面前。
一枚极为小巧的兵符,上面刻着“燕”。
“是女皇还是女王,凭您心意。”
李铃兰接过放在手心看了看,沉默地抿了抿嘴。
丁晋凌起身,冲李铃兰浅浅一拜,朗声道:“燕国会无条件支持您的一切决策。”他抬眸,勾了勾嘴:“不过主子也说了,若您还是狠不下心的话...还不如跟我们一同回燕国。”
李铃兰犹豫着愣了愣,低声问丁晋凌:“公主...不会为此伤心吗?”
“斩草需除根,太后是燕国的太后。”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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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狱。
丁晋凌离开时已接近天亮,李铃兰睡也睡不了多久,索性换了身衣裳到内狱去了。
张月淑替殷颂诊了脉,最后是摇着头走的,北堂潆听闻面色十分平静,他早已料到一切,此刻独自一人坐在内狱的牢房里,沉默的闭着眼睛。
白郢也在。
他自然是不甘心,想要将事情问个清楚,可是北堂潆不语不睁眼,任由白郢问什么都不回答,李铃兰进来的时候白郢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了,他倚在椅上,无力起身向李铃兰行礼,只是斜斜的抬着眼皮看她,“王后娘娘早就知道了是吗?”
李铃兰摇了摇头,“我与老大人一样,不知原委,所以也准备问上几句。”
“我的儿子真的死了?!”
“不知。”
听见李铃兰这会儿还是否认,北堂潆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李铃兰不理会北堂潆的反应,对白郢说道:“昨日之事牵扯甚广,他与殷侯只能按律法处置。”
北堂潆闻言缓缓睁开眼睛。
内狱之中光线不甚明了,几缕晨光已从远处钻进天窗,落在李铃兰的脸上,将那张有几分苍白的脸照得几近透明...
那年大雪,他在宫中偶遇了一名少女,当时她穿着一身花色俗气的裙子,披着一件淡紫色的斗篷,腰间还佩了一块拿来当边角料都不配的青玉,瑟缩着,不敢抬头看他...
北堂潆没有当回事,那天他刚刚见了殷颂,回来的时候白郢又派人将他喊进了宫,心情非常不好,但见眼前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他便也就懒得计较。
离开时她才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自己一眼。
那一眼,恐惧与震惊夹杂,眼底深处似还缠绕着深深的痛苦...仿佛他们之间曾有过什么一样..
北堂潆不解,又有几分疑惑,想要再确认一下的时候她又忽然低下了头。
她给他让开了一条路,谦卑又恭敬,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很快凝成了晶莹的水珠。
北堂潆只觉得好奇怪..
他从她身边走过去之后还回头看了两次,满园的雪景中唯有那道小小的影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
而现在。
她如当年一般站在自己的牢房之外,缓慢而绵长的调子异常平静。
她说,他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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