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李铃兰步步走近，然后弯下腰捡起了元慕尧从女孩嘴里扣下的半块树根，元英青凑上去皱眉道：“这是什么？她真的不会跑丢吗？”

李铃兰摇了摇头，手一翻，将东西丢进了枯草。

“这叫甜根，村上的孩子们到了冬天多数都以这个为食。”

“什么！？”

“这怎么可能！？”

元慕尧抬眸看向李铃兰。

元英青和李少阳两人完全不信，非要李铃兰说个因果出来，可是李铃兰也说不出。

她只记得白谨川料理贪，污案的时候牵扯了不少事情出来，其中有一件就是鄞州这位秦大人。

他私设税目，用各种名义敛财，仗着老百姓对税收具体的条例不清不楚而胡作非为，不仅饱了自己的荷包，还成为了每年向降署缴纳税款最多的几城之一。

既得名，又有利。

连巡查史来鄞州走一趟，回去都能多买几间宅子。

白谨川大发雷霆，甚至特意传了鄞州城外一村子的村民来都城亲自向他口述那些滑稽的税目，李铃兰也在场，也就是在那时她听闻了一种叫甜根的东西。

一年到头的耕种，换不来一丝余粮，家里没米下锅，连粗粮都成了美味珍馐，每年冬天甚至都会饿死人。

可怕吗？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北堂婧在位十几年几乎都在打仗，她需要各地的税收来充盈国库，支持战事，后五年才开始管理内政，她大概以为自己还有很多时间来慢慢完善律例，却不知连年的战争早让无数百姓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了。

今年才是没有战争的第三年，所以李铃兰才有机会亲眼看看。

秦大人在鄞州城内只手遮天，他为人精明，定也早早收到了李铃兰他们几人会路过此地的消息，只是李铃兰一路上快马加鞭，足足早到了五日，而且还没有马上进城，所以那位秦大人怎么都想不到世子妃会住进城外的村子里。

否则..

这村里又会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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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檀等来等去不见他们回来，外面已经黑透，她又不敢一个人待在屋子里，因此只好披上斗篷等在了院子里。

远远的，他们沉默着归来，徐檀赶紧迎了上去，一看徐宁熹脸色不佳，心头也紧了几分，低声问：“怎么了哥哥？”

徐宁熹轻轻摇了摇头。

方才他们一路又遇见了几个孩子，他们都在挖甜根吃，见了人，一言不发的就跑，脚上几乎都没有穿鞋。

这么冷的天，地上又满是碎石枯草...徐宁熹看见他们的脚早被血污染的不成样子，手上却始终不肯松开那些“吃的”。

世子妃说，这里赋税很重。

怎么可能呢？

徐宁熹熟知汤国的税收制度，他还参与了前年那次改革，按各地所报田地大小，人口多寡，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的，会不会还有什么别的原因？今年鄞州有什么天灾吗？

不对，今年鄞州明明什么事都没有。

到底是什么原因..

徐宁熹想不通。

极致的贫穷展现在几人眼前，远比纸上的只言片语更具冲击力，他神情恍惚，甚至想要留下来一探究竟..

这时，李铃兰喊住了他们。

“都跟我进来吧。”

＊

屋子里点了一个火盆，掩上门后勉强暖和了几分，可这一次大家坐在一起，脸上的表情却是各自沉寂，唯有徐檀不明所以。

李铃兰抿了抿唇，开诚布公道：“这几日赶路，委屈大家了。”

元英青皱着脸摇了摇头，沉声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李铃兰没法告诉他们自己是怎么知道这位秦大人的，于是编道：“其实..是世子的人偶然间得知了鄞州太守秦大人在当地私设了税目，弄得此地民不聊生，这才让我提早过来查探一番的。”

“哦，原来如此。”李少阳恍然大悟，“那这个秦大人胆子未免太大了吧！咱们应该立刻将此事禀告国主，治他的罪才对啊！”

元慕尧微微一愣，万没想到居然是世子？

他的人？

他还有人在鄞州吗？

李铃兰瞥了眼元慕尧，又道：“世子原本只是听说，方才一见却没想到居然是真的，李公子莫急，此事自然是该立刻禀告国主的，可眼下咱们手上并无证据，想来秦太守敢做这样的事，定然早就将证据抹得干干净净了。”

徐宁熹难得开口，眼眸中神色更深。

“私设税目，此乃大罪。”说罢，他抬眸看向李铃兰，“世子既然有了人证，此事就不是小事了，世子妃应即刻禀告国主才对。”

“若人证是买通的呢？”

徐宁熹眉头一皱，“买通？”

李铃兰耸耸肩，“我的意思是光凭口述，按汤国例律是定不了罪的，这一点..徐公子应该比我清楚。”

元英青狠狠拍了一下桌子，“难道就这样放任那个什么秦太守吗？”

李铃兰叹了口气，语气中也添上几分无奈：“若不能根除，何必打草惊蛇。”

徐檀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只好一直听着。

徐宁熹抿了抿唇，终于抿出一丝血色。

烛火下，那双深邃眼眸沉到了底，片刻后他缓缓道：“既如此，为何世子妃还要停在此处浪费时间呢？”

这话一出，吓得徐檀一身冷汗。

她慌张的去扯哥哥的衣袖。

元英青也无声的张了张嘴，李少阳干脆脸一皱，嚷道：“徐公子，你这叫什么话？难道世子妃不想治他们的罪吗？都跟你说了光是人证不行！听不懂是不是？”

元慕尧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他不语，但目光静静地落在了李铃兰的脸上。

火光跳动，晃着那一张素净的面孔，忽明忽暗的光在李铃兰的眼睛里闪烁，时而晶莹，时而沉寂...让人看不清她心中所想。

半晌过后，李铃兰突兀一笑，浅声道：“各位都是汤国的未来，停留此处只是想让你们看看，好好看看世上并非人人锦衣玉食，也并非人人温饱无虞，路还很长，有光就有暗，如何抉择..凭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