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北堂婧发了话,李铃兰母女就可出宫去转转,可是桦夫人谨慎,只走了半条街便赶紧回来了,倒是韶华看着特别兴奋,回到房间后还悄悄对李铃兰说:“郡主,汤国的街道好宽阔啊,奴婢觉得就算是三辆马车并行也绝对没有问题。”
李铃兰淡淡一笑,心不在焉道:“看样子你很喜欢这里。”
韶华点头,天真的问李铃兰:“郡主不喜欢吗?奴婢觉得这里很好。”
“是啊,很好,至少比...”李铃兰迟疑了一下,收住了后半句。
其实她这一次在来的路上也仔细想过,若是她不去汤国,留在西原会怎样...可是母亲不受宠的事实并不会改变,她们留在西原过的日子也不会太好,大夫人小气刻薄,连一件冬衣都舍不得多给她们,冬日里虽没有汤国这般大雪纷飞,却也冷的要命,少了冬衣和炭火她们也只能凑合过日,到了她能出嫁的年纪,大夫人也会随便找个人给她配了,一世安稳也是奢望。
母亲早早就想到了这一层,所以上一次她无论如何都要自己在汤国好好表现,甚至不惜将她们手里仅有的钱财去贿赂汤国王宫里的那些宫人。
那时的母亲哪里会知道即使给了宫人们所有的钱财也改变不了什么,能决定的人只有北堂婧一人,她需要讨好的也只有北堂婧一人罢了。
李铃兰无可奈何,她微微叹了口气低声问:“夫人去哪里了?”
韶华小声说:“夫人在前头跟人说话。”
“说话?是什么人?”
韶华摇摇头,“好像是一个年纪大的婆婆。”
李铃兰怔了怔,心中已经明白。
喜奴是母亲在汤国王宫内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北堂婧曾有过一个女儿,喜奴就是那位公主的奶娘,可惜小公主没活过一岁,喜奴的名字也是在小公主病中改的,为了冲喜,如今喜奴应该没什么差事可做了,但北堂婧还是允许她留在王宫里生活,后来北堂敛倸继位,才将喜奴赶出了王宫。
说到底,喜奴确实也跟母亲说了不少北堂婧的喜好,也算是间接帮助了她们的人,否则当年的李铃兰也不一定会被北堂婧看中。
只是...这一次李铃兰还没有想好到底要不要留下来。
北堂敛倸是绝对不会喜欢她的,应该说不管这个正妃是不是李铃兰都无关紧要,因为只要是北堂婧选的人他都不可能喜欢,自己又何必要去跟他做一对貌合神离的夫妻呢?难道这一次还要走上那条路吗?会不会回到西原去更好呢...又或是..她还能有别的路?
李铃兰心里很乱,她不知道为什么上天要让她活过来,更不知道她是否能改变什么...她已经不是那个十二岁的天真少女了,她确实可以重新做上那个位置,应该说她有绝对的把握再次回到那个位置,然后呢?等着北堂敛倸死去,看着白谨川把持汤国吗?
连年的战争死伤无数,汤国支离破碎的山河跟她还有关系吗?南夏野心不死,燕国虎视眈眈,西原也想横插一脚,哪怕是现在最弱的东夷又在降署安排了多少细作呢?
北堂敛倸没有能力守住汤国,白谨川的狼子野心终会露出他的真面目,唯有李铃兰自己...再一次站在强盛的汤国时心中竟依然有愧...
其实,跟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冗长的历史中她也不过就是他人手上的一枚棋子罢了,甚至仔细点来说,李铃兰可能连棋子都算不上。
云霄宫内数年,无数个空寂的日夜。
朝堂上垂帘之后的长椅又怎么算不上是禁锢她的枷锁呢?
还有白谨川。
那个哄了她,骗了她,教了她,杀了她的男人,难不成这一次李铃兰还要与他虚与委蛇吗?
简直是天方夜谭!
陡然想起这许多,李铃兰只觉得胸中憋闷,于是让韶华取来斗篷,并对她说:“你留在这里,我出去走走。”
“可是...郡主,还是让奴婢陪您一起去吧?这里的王宫特别大,要是迷路了怎么办?”
“不必了,等会母亲回来了你就跟她说我走走就回来,不会走太远的。”
韶华撇嘴,却也不敢驳主子的话,只好点头。
李铃兰憋着一口气从她们住的地方偏门出去,顺着回廊一路进了最偏僻的花园。
天空还飘着些细细的雪花,干呼呼的风吹在她的脸上时终于让李铃兰缓和了些情绪,她拢着衣领,又搓了搓冻红的手,不想迎面却撞上了一位男子。
细密的冷香扑散,李铃兰立刻皱起了眉。
男子束着发,身上穿着一件青白色绣纹的锦袍,不紧不慢的停了下来。
李铃兰心中狂跳,突突的声音差点盖过风雪声,她蹙着眉抬头望去,愣在原处,忘记了所有的礼节。
是白谨川!
居然是白谨川...
白谨川先是打量了他几眼,又瞥了瞥她身上配着的玉,唇角一抿,只略拱了拱手,客气道:“抱歉,没想到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在园子里,是我冲撞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眸竟然是清澈的,如每个少年般坦诚直白。
李铃兰怔怔地看着他,实在是说不出话来。
她从没见如此年少的白谨川,也没听过他说这样的话。
他们相识时她已是王后,而他是汤国的大相,亦是她过继儿子的老师,他聪明,成熟,善于猜度人心,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不常笑,但笑起来很好看。
那时的李铃兰只是一个被常年困在王宫的女人,骤然被推向前朝后她束手无策,从前虽听说过大相之子白谨川的名字,也不过就是读过他的文章罢了。当时战乱不断,每日的奏表堆成山一般的往她宫里送,李铃兰根本看不懂,她只能叫来刚刚坐上大相之位的白谨川,他们一起彻夜讨论奏表上的事,一起商量接下来的对策,他们不可避免的越来越亲密。
那日,过继的孩子跟他们同桌用饭的时候李铃兰居然产生了他们才是一家子的错觉。
懵懂的情愫,迟来的爱意,终于在这一刻爆发。
白谨川教了她许多东西,他分析各国局势时的模样让李铃兰心生仰慕,他握着她的手含情脉脉时又让她心动不已,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情感,李铃兰深陷其中,到最后竟甘愿赴死。
真是太可怕了!
恐惧席卷而来,李铃兰瞬间感到头皮发麻,双手下意识的颤抖了起来,她只能向后退去,默不作声的让开了路,然后她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眼睛。
“天很冷,早些回去罢。”白谨川随口丢下一句,然后大步走过了李铃兰,没几步,他又被不知名的念头所扰,忍不住停下来扭头看了一眼还低着头站在原地的她。
总觉得有些熟悉...好奇怪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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