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欢姩宫在整个王宫里太阳最好的一块地方，从前此地也是精致完美，连树枝都修剪的极为整齐，那廊上的画是婉公主盯着画师一点一点画出来的，最后还因为不满意其中一面，自己亲自画了一幅...

可是如今的欢姩宫，随着大门咯吱作响的被人推开，白雪已经将所有的一切淹没。

当年北堂婧曾开过一次宫，所以大门和回廊上的漆水都被重新漆过，这会儿也斑驳了许多，门窗被冷风吹得破败，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动物死在了里面，整个欢姩宫都弥漫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阿彩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她口中呢喃，念叨着北堂婉的名字，立刻熟门熟路的一路往里走去。

李铃兰跟在后面，随着阿彩一间接一间的推开屋子，北堂婉从前的生活仿佛也一下子展现在了她的眼前。

梳妆台，雕花床，早已腐朽的珍贵衣料，烂到底的复杂绣工，一缕一缕的金线银线织不尽公主曾经的荣光。

在欢姩宫的小厨房里，李铃兰看见整套的青玉瓷碗，它们蒙在尘中，仍散发着温润的光泽，便是地上的碎片也都是白玉瓷的。

北堂婉是北堂寿江最心爱的公主，如此可见一斑。

阿彩四处转悠，最终跪倒在了北堂婉一条裙子之下。

那裙子被单独挂在一处，领口一圈是七彩的羽毛所编织，腰间用东珠宝石点缀，裙摆处还用了数十层荧光纱，那纱极其珍贵，一小块已经很不得了了，更别说用这么多层来做裙摆。

这样一身，无价之宝。

尤其是其中的刺绣，连李铃兰都看得有些目瞪口呆。

她让所有人出去，自己也缓缓走到了那条裙子之下，仰头望去，轻声叹道：“看样子，婉公主很得先王宠爱。”

阿彩啜泣，却道：“这是自然！公主是汤国最尊贵的公主！”

“阿彩，你能跟我讲讲公主的事吗？”

阿彩立刻警惕的看了一眼李铃兰。

她并不清楚如今这王宫里的主子是谁，也不知李铃兰是谁的王后，今日是她待在角楼的几十年中第一次出来，这欢姩宫是阿彩日思夜想的地方，那时她比婉公主还大几岁，几乎是陪着公主长大的...

所以她怎么可能随便将公主的事情告诉别人？

李铃兰歪了歪头，“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有些好奇，从前也听先国主讲过一些...哦，我的意思是婧公主，婧公主你还记得吗？她是婉公主的姐姐...”

提及北堂婧，阿彩的脸刷一下就白了。

李铃兰见状，马上又道：“婧公主也不在了，如今在位的大王是茂世子的儿子，你知道他有个儿子吗？”

阿彩皱了皱眉，“你，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婉公主早就不在了，她威胁不了任何人？！为什么你们还不愿意放过她？”

“当然不是。”李铃兰摇头，“我只是觉得欢姩宫这样可惜，婉公主也这样可惜，若是她的事情无人可述，岂非永远被世人遗忘？”

“不可能！”阿彩激动起来，“他们不能忘记婉公主！整个汤国都不能忘记公主！凭什么...凭什么公主牺牲了自己去和亲...凭什么是婉公主....”

“是啊。”李铃兰为了让她放下戒备，干脆在她身边蹲了下来，“我也十分奇怪，虽说当年汤国还不是如此强大，但也绝不应该与东夷和亲？即便要和亲也可以选一个郡主，或是去西原南夏，怎么偏偏是先王最心爱的婉公主呢？”

阿彩跪倒在地，握紧了双手，“是婧公主！是婧公主让大王这么做的！她...她...”

“她怎么了？”

欢姩宫的一切，让阿彩回忆起陈旧的过往。

她...北堂婧，与北堂婉一同爱慕着当时的殷侯之子，殷颂。

在阿彩断断续续的描述中，尘封的往事终于被揭开。

经过北堂家几代的权利集中，到了北堂寿江时殷周两家的地位早就不复从前，不过当时的老殷侯没什么野心，十分愿意就这么守着荣华富贵过日子，所以北堂寿江一直与殷侯的关系较为亲近，连带着对殷颂也宠爱非常。

殷颂四岁，可以随时出入王宫玩耍，他与北堂家的三个孩子算是一同长大的情谊，尤其是北堂婉，她是个绝对的美人，从小到大都得轻易的获得身边所有人的喜爱，包括殷颂，二人青梅竹马，年纪也最为相仿，随着年纪渐长，感情也越来越深。

殷颂非常优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不少女子的梦中人，少女时期的北堂婧也不自觉就掉入了这样的梦里，当然了，北堂婧太过聪明，早知殷颂与妹妹情投意合，此生是绝无可能再看中自己了，用阿彩的话来讲就是因为这个缘故才有了后面的毒计。

北堂婉十四岁与殷颂定下亲事，十五那年的夏天，北堂婉与殷颂成亲。

说到此处，李铃兰极为震惊，想她也在汤国几十年，居然从来不知道北堂婉跟殷侯成过亲？！

阿彩看见李铃兰的表情，冷笑道：“这就是婧公主所行之事！她会有报应的！一定会有报应的！”

原来二人成亲后不久北堂婉就有孕了，那是北堂家的第一个小辈，北堂寿江极为高兴，亲自赐名北堂潆，与殷家约定，只要北堂潆交给他亲自抚养，将来这个位子就一定给北堂潆。

北堂茂是个没用的儿子，北堂寿江早对他不报任何希望了，倒是北堂婧....在这期间展露了自己在政治上的才华，于是北堂寿江一边将外孙北堂潆，孙子北堂敛倸养在身边，一边在政事上与二女儿北堂婧商议，如此也过了两三年...直到...东夷再一次入侵边境...

当时在东夷与汤国之间还有数十个小国，以前州，子关附近最为混乱，东夷土地虽广，却极少有可以耕种的地方，加之每年一到冬天气候就变得极其恶劣，除了抢夺粮食外他们根本没有其他办法，于是联合其他小国来抢劫汤国就成了他们最好的法子。

汤国还不是很强大，对于东夷这种野蛮行径也毫无应对之法，直到北堂婧提出联姻，汤国公主嫁给东夷领主，嫁妆便是无数的粮食和布匹，条件是东夷与汤国联合，将这中间的数十个小国全部吞并。

主意是个好主意，问题在于汤国待嫁的公主只剩下了北堂婧一人，她大义凌然的告诉北堂寿江，她愿意前往东夷和亲。

北堂寿江还有些舍不得北堂婧的政治才华，想着是否选一位贵女封为郡主代替，就在这时，前来洽谈的东夷使者到了，他们不知从哪来听说汤国的婉公主乃绝色美人，非要婉公主去东夷和亲。

阿彩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北堂婧做的，她早早让人在东夷使者的来路上散布了婉公主的消息，让东夷人非婉公主不要，那东夷使者说了，他们的大军已经集结，如果这一次不把婉公主带回去，他们就会联合那些国家大举进军汤国。

东夷野蛮，带弯刀上殿的气势将汤国人吓坏了。

当北堂寿江告知婉公主早已嫁人的时候，东夷人哈哈大笑，在他们东夷奉行的是嫁娶自由，根本不在乎婉公主有没有嫁过人，还说他们的领主要娶就一定要娶汤国最美的公主。

北堂寿江见过东夷使者后独自在书房里待了好几日，然后北堂婧就进入了那间书房，等她再出来的时候婉公主的悲惨命运被注定。

北堂婉被迫与殷颂分离，北堂潆不知所终，同年四月，公主坐上了前往东夷的马车，在汤国最后一场风雪中永远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