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番外七

叶秋发现时沐屿最近总是神神秘秘的,找到机会凑近一看,发现这人竟然在写信。

都什么年代了,一个电话一条信息的事儿还有人用写信的这么老土的方式。

时沐屿准备了一个灰色的信封,写完信后就直接装了进去,叶秋以为这信是写给他的,插嘴提醒:“我不喜欢灰色,你换个颜色。都老夫老妻了,有什么事儿不能只说,搞这么多花样。”

时沐屿诧异地看着他,手上装信的动作没停:“这信不是给你的。”

叶秋立马收起羞涩:“不是给我的,那是给谁的,你在外面有其他狗了。”

时沐屿叹了口气:“是给陈志云的。”

他揉了揉叶秋毛茸茸的脑袋:“还有,别说自己是狗。”

叶秋最近在网上学到一段话,一张嘴就是什么某某某我是你的狗,他觉得这话挺有意思的,也用来对时沐屿说。

明明只是句玩笑话,可时沐屿却不想他把自己放在这么低的位置。

叶秋不是他的狗,是他好不容易追求到想要呵护一声的珍宝,他不要叶秋这样贬低自己,哪怕是开玩笑也不行。

“哎呀,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叶秋笑着问:“怎么突然想到给他写信了?”

时沐屿认真道:“有些话,当着面我说不出来,打电话又开不了口,发信息又不好意思,就想着用写信的方式告诉他。”

“反正等信到他手里已经是几天后,他再打开看我的羞耻感没那么强。”

信封已经封好了,叶秋拿在手上,翻来覆去看你几眼。

时沐屿注意到他的想法,问道:“你要看看吗?”

“不用。”叶秋瘪了瘪嘴,把信还给他:“又不是给我的,我看什么?尊重你的**。”

时沐屿笑笑,打算拆开信封:“在你面前,我不用又**。”

“那也不行。”叶秋阻止他:“你去寄信吧,顺便把狗遛遛。”

大头早已等候多时,自己叼着项圈在门口摇尾巴。

“好!”

时沐屿起身,牵着大头出去。

叶秋坐在书桌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慨。

真好。

再遇到他之前,他还遇到了陈志云这么一个一直关心他的好朋友。

*

陈志云受到时沐屿寄来的信时正在家里收拾东西,准备去小程老家一趟。

前几天中秋节,小程回了趟老家,在陈志云不知情的情况下和家里出了柜。

造成的结果就是程爸爸被气得住了院,程妈妈不让小程进家门,现在小程还在外面一家宾馆窝着。

陈志云的亲生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家里的亲戚也不管他,后面的养父母因为长居美国的原因,思想格外开放,之前陈志云有意无意提过自己的性取向,养父母不但没有阻止反而很尊重他的决定。

但小程家就不一定了。

他爸妈都是农民,思想比较古板,小程离开他们去北京工作程爸爸都有些不开心,现在儿子直接告诉他们说自己喜欢上了男人,这不是要他们的命嘛。

这个时候,陈志云坐不住了,小程在家里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就算对方再三叮嘱他不要去,他也要去看看。

考虑到小程老家在农村,转车不太方便,陈志云直接包了个车赶去天津,赶路的途中,他打开了时沐屿寄过来的信。

信的内容写的不长,但字字句句真心,陈志云莫名看得想哭。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车窗外。

在快速掠过的风景之中,回忆起了和时沐屿的初见。

陈志云九岁那年,放学回家,家里突然迎来一个噩耗。

他爸妈因为开车逆行,迎面撞上了大货车,人还没送到医院就断气了。

因为他们是主要责任方,对方司机没赔多少钱,出于人道主义,只给了一万。

在家里亲戚的帮忙下,陈志云替父母办了葬礼,一万块钱全部用完了,还让姑姑贴了三千。

葬礼那天,连续晴了两个月的重庆难得下了场雨。

陈志云依稀记得母亲说过,他出生那天也是雨天。

同样是一场雨,从新生变成了消亡。

葬礼结束,一大家亲戚聚在一起,讨论陈志云以后的去留问题。

妈妈那边有几个兄弟,平时人活着的时候来的挺勤快,现在人没了,巴不得躲得远远的,都不想接纳他这个拖油瓶。

爸爸这边有个妹妹,姑姑平时对陈志云挺好,可是要养一个孩子,还是得经过姑父一家人的同意。

陈志云暂时跟姑姑回了家。

姑姑家的情况也不好,一共两个房间,她自己有两个儿子,挤在一个房间的上下床。

还有一个房间是主卧,陈志云去了,只能睡沙发。

姑父不喜欢陈志云,家里房间不隔音,陈志云好几天晚上听到姑父和姑姑谈话,说要把他送走。

在姑姑家住了两个月,夫妻俩没少吵架。

某一天,姑姑收拾好陈志云的东西。

东西不多,仅仅一个书包就装完了。

姑姑蹲在陈志云面前,抚摸着他的小脸道歉:“小云,对不起,姑姑不能再养你了。”

她抽泣道:“我已经安排好了,你去你大舅家吧,他们会养你到成年。”

大舅,陈志云对这个人有印象。

每年过年在他家喝酒喝得酩酊大醉的哪一位,借了爸妈很多钱都没有还。

不过更让陈志云印象深刻的是大舅家那位刻薄的舅妈。

他们俩,会好好养他吗?

陈志云似乎明白了自己以后的日子。

他对着姑姑点了点头,背上书包出门,转身就走上了那条和大舅家相反的道路。

陈志云不知道自己该去哪儿,所有亲戚都对他避之不及,他也知道自己不该去自找麻烦。

陈志云在外面走了许久,天上又下起了雨,他没地方多,就在雨里慢慢走着,不知走了多久,他到了一个地方。

星光福利院。

或许是淋了雨的原因,他晕倒在了福利院的门口。

再醒来,他被人送到了床上。

在老师和院长的询问下,陈志云再三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了亲人。

就这样,陈志云在福利院住了下来。

福利院的孩子基本上都是三四岁,他这个年纪已经算得上他们之中的小大人了,因此他主动为老师们分担了不少事情。

倒也不是他懂事,只是担心自己什么都不干会被赶出去。

在福利院住了两年,十一岁那年,陈志云遇到一个特别的朋友。

和其他小孩进福利院是穿的肮脏衣服不同,时沐屿一身衣服干干净净,西装领结,似乎要去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

后来陈志云才知道,那天时沐屿有个钢琴表演,只是后来,他的表演因为某些原因没能完成。

时沐屿不爱说话,老师问话他也不理。

福利院的老师有限,每天又很忙碌,开解时沐屿的事情就落在了陈志宇这个大哥哥头上。

为了让时沐屿开口说话,陈志云废了不少心思。

玩具,零食,能拿出来的都拿出来了,可是时沐屿依旧不开口。

知道某一天,福利院有表演,一楼大教室传出悠扬的钢琴声。时沐屿听到轻声,忽然站起身走到窗边。

陈志云不懂音乐,不知道那首钢琴曲叫什么,只知道很好听。

时沐屿静静听着,过了好半晌,忽然开口:“原本那天,我也要弹奏这首曲子的。”

陈志云没太懂:“什么?”

时沐屿今天难得多说了几句话。

他说了他的父母离世,说了他的比赛,说他明明已经都上场了却还是被警察带了下来,然后被人带到这个地方。

陈志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相比那些从小就生活在这个地方的人,他们这种中途进来的,心思更为敏感。

时沐屿说了很久都没有等到陈志云的回应,他水汪汪的眼睛看了过来,问道:“哥哥,你的父母是怎么去世的?”

很小的一个孩子,已经懂了“去世”二字的含义。

陈志云没有瞒他,老老实实说了。

时沐屿听完,如有所思的“哦”了一声:“也是车祸啊,我爸爸也是车祸。”

“不过我妈妈不是,她是自/杀,就死在我面前。”

他的说淡定,又轻描淡写,好像形容的不是他的父母。

从那之后,时沐屿和陈志云渐渐熟络起来。

他不愿意和别人说话,但却喜欢和陈志云交朋友。

经过和他的相处,陈志云初步了解了他的情况。

和自己父母对自己的关爱不同,时沐屿几乎没有得到什么父爱母爱。

母亲一心逃离父亲,父亲一心扑在母亲身上,他好像是个多余的人。

就和自己之前在家里的情况一样。

“哥哥,你说,是不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好,所以父母才不喜欢我。”

陈志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你很好,你父母不喜欢你是你父母的原因,不是你的错。”

时沐屿突然笑了,笑容很好看,但很快又收住:“他们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反正我也不喜欢他们,他们死了,我一点感觉都没有,甚至都不伤心。”

这倒是出乎陈志云的意料,不过他没经过时沐屿所经历的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索性转移话题。

“你不是会弹钢琴嘛,我刚刚看到大教室的门没有说,我们去弹琴吧。”

福利院的钢琴是别人捐赠的,不怎么好,时沐屿摸着那熟悉的黑白按键,久久没有按下去。

“怎么了?”陈志云撑着下巴看他,眼神中充满期待。

他还渴望着听到时沐屿弹出了的天籁之音。

时沐屿把手一收,跳下凳子往外走:“我不要弹琴了,我以后都不要弹琴了。”

陈志云那时还不知道,时沐屿的母亲就死在他参加比赛的前一周。

那边葬礼刚结束,这边他就被簇拥着上了台,然后又听到他父亲也没了的噩耗。

时沐屿又开始变得不爱说话了,好在每天还能和陈志云搭上一两句话。

渐渐地,陈志云发现出不对劲。

第一次发现,是冬天,重庆冬天湿冷,老师准备了几个电炉给孩子们取暖。

几个孩子围城一团,中间放个小火炉。

时沐屿在最角落的地方,陈志云在帮老师给其他小朋友们发花生瓜子,发到时沐屿的时候已经是尾声了。

他从袋子里抓出一把巧克力的瓜子正准备给时沐屿,却在看到他的动作时惊住了。

手上的瓜子袋子没拿稳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瓜子散落一地。

只见时沐屿将自己的食指指头摁压在电炉的铁网上。

猩红的火光下陈志云似乎闻到了肉被烤焦的的味道,可时沐屿偏偏跟察觉不到疼似的。

他尖叫一声,走过去把人拉开:“你干什么?”

时沐屿的手指都被烧红了,医务老师给了处理了伤口,叮嘱这几天要注意,不能碰水。

时沐屿不听,陈志云第二天就看到他把手上的纱布拆了,跑到水龙头下面冲水。

时沐屿的异常很快引起了院长的注意。

院长把他带到医院做了个详细的检查,最后得知他有精神类的疾病。

这下倒是愁坏了福利院的老师们。

这病需要治疗,他们拿来多余的钱,更何况时沐屿现在情况不稳定,很容易做出什么伤害自己和其他人的事,留在这里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他们商量着把时沐屿送走,有人已经开始联系精神病院了。

这个场面陈志云很熟悉。

他爸妈葬礼结束那天,家里的亲戚也是这样围成一团,商量他的去处。

那一刻,陈志云突然鼓足勇气,冲到老师们面前:“你们不要把沐屿送走,我可以照顾,我可以看着他,不会再让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来的。”

在陈志云的挽留下,时沐屿留了下来。

陈志云减少了福利院的工作,经常陪在时沐屿身边。

时沐屿变得不爱笑了,甚至好几天才和陈志云说几句话。

不过还好,他没再做什么伤害自己的事情。

陈志云以为他快好了,放下心来,熟不知这只是时沐屿用来降低他戒备心的障眼法。

一天下午,陈志云在房间帮时沐屿削水果,时沐屿就突然说口渴,陈志云去外面帮他倒水。

回来就发现时沐屿拿着他刚刚削水果的刀在手腕上狠狠划了一下。

鲜血瞬间流了出来,陈志云看到后吓惨了,想去拿他手上的刀,可时沐屿却紧张的把刀尖对向了他。

陈志云不敢动了,害怕地出去喊老师。

最后还是院长和一个老师一起把时沐屿手上的刀夺了过来。

从那之后,陈志云监管时沐屿就更紧了。

然而没过多久,福利院来了一对夫妻。

他们要领养孩子,选来选去,最后直接选了个选择了最大的陈志云。

按理说领养孩子一般都是最小最好,可这对夫妻嫌养孩子麻烦,直接养个大的。

陈志云不想离开,院长劝他要为自己考虑一下,不能一辈子搭在这个地方。

陈志云担心他一走,没人管着时沐屿,院长会把他送走,领养他的父母在美国定居,家里条件富裕,知道他的担忧后向他保证,他们可以负担时沐屿的治疗费用,但前提是福利院要一直收留这个孩子。

院长答应了,陈志云也被送出去了。

离开那天,福利院所有的孩子和老师前来送行。

时沐屿站在最后面的位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这一次的分别意味着什么。

陈志云和院长老师一一道别,最后来到时沐屿面前,拿出一个奥特曼玩具给他。

这是时沐屿刚来时,他送给他的玩具,只是他没有收。

陈志云把奥特曼塞进时沐屿怀里:“你放心,我不会忘记你的,我会给你写信,我知道这里的地址,你也要好好听话,好好看病。”

时沐屿不知所措,茫然的点了点头。

在美国的日子很不好过,语言不通,陈志云刚去的时候没少花时间学习。

那个时间段他也经常和时沐屿联系,从开始的写信到发邮件,最后有了电话,就开始打电话。

当然其中说话最多还是陈志云。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时沐屿的话变得话开始多了起来,从他发过来的邮件中,陈志云经常看到一个名字。

叶秋。

他好奇,在网上去查有关这个人的信息,才知道这人原来是个明星。

说明星也不对,因为这个时候的叶秋根本没有知名度,网上仅有的一些消息还都是负面新闻。

陈志云不明白追星的人是个什么心态,可看到时沐屿洋洋洒洒上千字的邮件回信,一天说的话抵得上以前几年的话,他感觉这也是个好的预兆,至少时沐屿愿意和人交流了。

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叶秋的原因,还是时沐屿一直在积极进行治疗的原因,不管如何,病情初步是控制了。

上大学前,养父母曾询问陈志云想要学什么专业。

陈志云想都没想,吐口而出:“学医。”

养父对他这个选择很满意:“学医好,你这孩子细心,是个学医的好苗子,又想好具体学那一科吗?骨科和内科我都有熟人,以后工作可以带你。”

陈志云认真道:“精神科。”

“这......”养父:“你确定吗?”

精神科不是神经科,这差别可大得很。

这个决定,陈志云考虑了很久。

当然其中不乏有时沐屿的原因存在。

这几年他专门了解过时沐屿的病情,在医学生,这种精神类疾病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只能控制。

时沐屿越来越大,他以后可能会遇到更多的医生,可那些医生,只会把他当成普通的病人来对待。

陈志云在国外见识过不少精神病医院对待病人的手段,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

因为这样,他决定学这方面的专业,以后将时沐屿治疗任务放在自己身上。

时沐屿可能会遇到很多医生,但只有他,愿意在他的治疗中加一些感情的温暖。

学医的过程困难且漫长,陈志云日复一复的坚持,出学校的那一天,养父给他在美国一家医院安排好了工作。

陈志云拒绝了,毅然决然回到中国。

回国前,他给时沐屿发了一条讯息,临到上了飞机,对方都没有回。

陈志云挺失望的,回国后出了机场,突然看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

多年未见,时沐屿面部没多大变化,只是长高些,变帅气了些,人也比以前开朗了。

时沐屿快步走过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欢迎回国。”

陈志云推开他,细细打量。

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雀跃:“好久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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