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明镇的春雪下的急了,谢临乘着伞,看着宋怀谦踉跄地跟在马车后面。
他们口中的阁老要把那个女孩带回去,宋怀谦真当是个痴人,明明身子已是强弩之末,还要追着去。
谢临留了芜霜一条性命,代价是宋怀谦刺了他一剑,正对心窝子。
芜霜是他十四岁那年捡来的孩子。那年是崔昭继位第二年,虽然女帝还在孝中,但是他作为名义上的未婚夫,还是受到了不小的关注。
他要代女帝巡视京都,视察青楼等风俗场地,是否全部被查封。
那些人对他谄媚的很,恨不得趴下来给他做矮凳。
这样的禁令,触及到那些达官贵族的利益,又怎么可能不是腥风血雨。
那些身在明处、无权无势的人无一不被拉出来挡刀,甚至拉出来强扣罪行,只求献媚于官吏,彰显自己如何拥护女帝的政令。
阳奉阴违之人,他不屑一顾。
芜霜的母亲,应该就是那时候死去的。
具体是怎么死的,他不知道。
没有在乎一个妓女的死。
他从马车上下来,身旁的人殷勤地给他撑伞。那天的雪不大,地上跪的姑娘却瑟缩的厉害。
他一样就看见了同样跪在地上的芜霜,她瘦瘦小小的,眼睛里有着不加掩饰的仇恨。
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同类。
于是他顺手收留了她,本来想着让她在谢府做一个普通的丫鬟,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一生。
但是芜霜对大哥更感兴趣,她费劲一切心机去大哥身边。
他知道,他是拦不住她的,她这辈子的愿望是复仇。
一个妓女,想向皇权复仇。
可笑吗?谢临不觉得,他欣赏她,从一开始就是。
但是大哥不是正常人,她只是飞蛾扑火,常山落雪会把她折磨成怪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近乎残忍地,隔岸观火。
谢临想,他的身体里真的流着父亲的血,他越来越像父亲了。
*
崔明昭感觉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她一直感觉到暖洋洋的,那些习惯忍受的痛苦好像顷刻消散了。
“她真的好小啊,你瞧她的手,紧紧地抓着我。”
是母后的声音。
她看不见。
崔明昭费力睁开眼睛,看见了一张绝代风华的脸庞,她笑着晃了晃她的身子,“哎呀,瞧她睁开眼睛了——”
“昭昭若日月之明,离离如星辰之行。你的眼睛这么亮,我就叫你就给你取名明昭,怎么样?”
“崔明昭!好听的名字。不过,皇族只有一个单字,就叫你崔昭吧,好不好呀~”
母后,你还活着吗?崔明昭眼眶一湿,女子怀中的婴儿忽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
天旋地转,画面突然一转。
小小的她在花雨里跑,崔明昭想要搂住自己,却发现自己径直穿了过去。
她的身体是透明的。
“昭昭,慢点跑,别摔着了。”母后坐在廊下,虽然跟着宫里的美人说话,眼睛却时刻离不开那个小人儿。
“公主似乎调皮了些。”那美人用帕子捂住嘴,“这样顽劣的性子可要改改,不然以后嫁到夫家,可是要受罪的。”
“林美人,你说嫁到谁家?”母后的脸一冷,“难道是你那前些日子还贪腐了黄金百两的兄弟家吗?”
林美人蹭地一下站了起来,连忙扣头谢罪,“贱妾不敢,贱妾不敢,请皇后饶恕。”
崔明昭看到年纪尚幼的自己欢快地跑了过来,看着原来还坐在那里有说有笑的美人,此刻长跪在地上。
“母后,儿臣还想吃林美人做的糕点,你就饶了她吧。”崔昭拉了拉林美人的衣袖,她却吓得不敢说话。
母后一甩袖子,抱着她走了。她趴在母后的肩上,看着林美人的身影渐渐远去。
*
画面又一转,夜宴上外邦的使者进献了一朵洁白无瑕的雪莲花。父王将此物献给了母后。宫宴一散,她就坐在榻上晃着小腿,打量着那朵莲花。
冰凉凉的,让人不舒服。
母后刚刚沐浴更衣,头发还湿漉漉的。她抓着母亲长长的头发把玩,有些好奇地问道:“母后,为什么雪山上有常年盛开雪莲呢?它们不会冷吗?不会孤独吗?”
“它为什么不开在山坡上,那样不是有很多很多人都知道它有多漂亮了吗?”
“难道皇儿现在就不觉得它漂亮了吗?”母后问她。
崔昭若有所思,“它不仅漂亮,还有很多人爱它。可是它还是选择生活在雪山上,这是为什么呢?”
“因为生来清醒的人,生来想做善事的人,生来热心肠的人,生来愿意付出的人,就会是孤独的。因为高洁会反衬卑劣,高尚会反衬自私。大部分人承受不了这种人的爱意,他们就会选择伤害她,来证明她的爱是错的。”
崔昭摇了摇头,她听的云里雾里,只能摇头说,“我不懂,我觉得这样的人,我很喜欢,她一定会有很多朋友。”
母后摸了摸她的头,“傻孩子。”
*
画面又一转,长长的宫道上,母亲牵着她的手,那些走过的脚印很快被雪掩盖,悄然无息。
她尚且还心有余悸。李贵妃的脸像朽坏的宣纸一样蜡黄,两只空洞的眼睛像被虫子蛀坏了,半响也不知道动一下。李贵妃的手拉过她的手腕,崔昭感觉有一只冷而白的蜘蛛,悄悄地爬上她的脖颈。
她活不长了。
她不知道母亲明明没有受伤,为什么要在李贵妃面前表现的很脆弱,好像她是受害者一样。
可是那毒,明明是母亲下的。
母亲的眼神晦暗不明,她是这样解释的。因为一个好的猎手常常以猎物的形式出现。你表现出脆弱,对方才会觉得你无害,认为你好掌控,才会把秘密告诉你。
如果你想试探一个人是否可以信任,那就把你的秘密不小心泄露给他看。不过,母后不建议你这样做,因为只有这个世界上最爱你的人,值得你全然的相信,值得得到你的秘密。
她问,那父王是不是知道母亲秘密最多的人?
母后笑笑不说话。
后来,她才知道,父王差点将母后废黜。
*
崔明昭感觉身体有被强行剥离的感觉,她想,这应该是她死前最后一段回忆了。
她穿着明黄的宫装,金凤流苏钗熠熠生辉,陪着母亲参加了登基大典。
她被正式被策为皇太女。
她慢慢走到母亲的宫殿,贪恋地想看最后一眼。
母亲却还未眠,树影下站着一人,衣袖上绣着大朵大朵的雪莲花。
母亲开口说话,“谢大人,我会让昭儿和谢临定亲,他们的孩子,会是下一任皇帝。”
“我和世家争斗了十几年,该在后辈上有个了断了。朝中如今清流占多数,但可惜读了死书,并不赞同昭儿作为女子继位。”
“这些年为了镇压这股思想,我任用酷吏,严刑下必然屈服,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昭儿仁慈,你若潜心辅佐,定会善待于你们。”
母后一步一步走进,“谢郎,如果你胆敢谋反,你身上的常山落雪,会立刻要了你的命。”
“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平行世界,我的血脉掌控着空洞的开启权利。你要是敢害我的女儿,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那人笔直跪地,“微臣不敢。”
砰——
崔明昭大骇,回忆碎裂成无数碎片,向她单薄的身子涌来。
常山落雪,居然来自于母后!
女主母亲是穿越者,背景参考武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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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永恒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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