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冉一张小脸由红转白又转红。
关于换衣服这事情,她思忖了无数种可能性,又被自己一一推翻,最后还是一脸不确定地望向齐暮川,正欲开口询问,就听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端王摇着扇子,慢悠悠走了进来。
挂着一脸笑意,冲齐暮川拱了拱手,“景王,果然年轻就是好啊,看来昨夜颇为辛苦,这都日上三竿了,小娘子才起床。”
“端王殿下,有事?”齐暮川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并未搭理端王的戏谑。
“嗐,我就是来给二位送点吃食,就算你不饿,小娘子也该饿了……”
端王身后的侍卫将食盒放至桌面,还未打开一股蟹香已飘出,齐暮川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滞。
“不知小娘子姓甚名谁?”端王又看向言冉。
他那古怪的笑容让言冉浑身难受,可碍于对方身份,还是略一欠身作揖,恭敬道:“端王殿下,小女——”
“阿冉,”齐暮川说道。
他冲言冉招了招手,温和道:“过来坐。”
阿冉?
端王眉目一沉,已故镇北将军言威之女,乳名便是一个“冉”字。
景王这是故意的么?
昨夜他见到这女子便心生疑窦,已去底舱提审过冯家,确认三年前将军孤女容貌尽毁后便一直带着面纱。
可景王向来不问朝政事,他把将军孤女带在身边做什么……
“难得端王费心准备,咱们也不能负了这份好意。”齐暮川说着就打开了食盒。
三菜一粥,盘盘有蟹。
将军之女言若卿,对蟹过敏,曾在将军庆功宴上误食蟹膏以致昏厥,幸得太医救治才保下一命,当时赴宴之人皆知晓此事,端王是在试探。
“端王有心了,现下六月黄最是鲜美,阿冉,尝尝。”齐暮川拿起一个蟹黄包递给言冉。
言冉昨日身子不爽利,晚膳吃得不多,此时确实饿了。
她接过蟹黄包,递入面纱下,保持大家闺秀模样小口吃着。这包子皮薄馅大,小小一个却满满全是蟹黄,鲜香十足,一会儿的功夫便已整个落入腹中。
言冉舔了舔嘴唇,这才发现只自己一人在吃,又略有点不好意思,用胳膊肘轻轻戳了戳身边还在悠哉喝茶的男子。
齐暮川放下茶杯,也拿起一个蟹黄包,咬一口,又把菜碟向端王方向推了推。
“端王殿下也来一个?”
“……不必了。”
端王收了折扇,又扬起他招牌似的古怪笑容,问道:“不知阿冉姑娘,籍贯何处?”
“回王爷,莜州。”
“莜州啊,”他撇了眼桌上的茶盏,随意问道,“我听说那边的春茶泡水倒是毫无苦涩之味,颇为清香可口。”
“……王爷说笑了,莜州乃北部干燥寒冷之地,哪里能产春茶。王爷怕是贵人多忘事,记岔了。”
言冉垂眸,在釜州时,她曾得知姨母林婉本出生于南方江州,想来阿姐娘亲也该是江南女子,这端王所说的春茶大约也是江南所产。
真正的言若卿出生便在梁京,之后也只去过釜州,自然不知莜州根本种不出春茶。
所幸她曾在莜州生活过多年,否则就被端王给糊弄了。
“确实,好像是本王记岔了。”
他见言冉吃了蟹黄包半晌过去并无异样,也不欲再久待,起身告辞离开。
房门合上,昨夜被安排来门口监视的两人也随他一起离开了。
言冉舒了口气,低声嘀咕道:“这端王来这一趟,一是为了确认我在不在你房中,二是试探我是不是将军孤女,不过就这么问一个问题就走了,也太不谨慎了。”
齐暮川不语,只听着言冉极为认真的推测,唇角又微微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
随后又瞥见言冉带着面纱用饭不甚方便,便起身向床榻走去,“我去歇息片刻,这饭菜不合我胃口,你吃完,别浪费。”
……饭菜这么美味都还不合胃口?
言冉腹诽,这王爷还真是有够挑嘴的。不过转念一想,自相识后,好像确实就没见他正经吃过饭,每次不是在饮酒就是在喝茶。
言冉目送他走向床榻,见他的双手搭向腰带处似乎要脱衣,连忙回了头,可又想起自己换衣的事还没问。
于是又转回身去,用双手捂着眼睛,摆了摆胳膊,问道:“齐公子,我这衣服,好像不是昨晚穿的那件……”
齐暮川略微瞥了一眼,只答了一个字,“嗯。”
随后也不管女子的惊讶模样,放下床帘上了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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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言冉借口身子不便利,回了荷花房间休息。对端王和他的手下,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毕竟连景王都忌惮的人,她可不敢轻易去惹。
端王倒是也没再生事。
只私下又叫去荷花询问了一次,还好言冉已交代过荷花,只需说自己是从莜州逃难而来,又被山匪所劫的女子即可。
七日之后,船行至梁京。
言冉拉着荷花下了船,但见这港口颇大,人来人往,甚是热闹。
她隔着衣服轻轻抚摸怀中玉佩,默默告诉阿姐,她到梁京了,很快就会去调查将军府走水案,她一定把真相带回给阿姐。
齐暮川打她身边经过,指向远处停靠的马车,示意她带着荷花先行上马回府。
“言姑娘,做戏做全套,只能麻烦你暂且回我府上。我需得先行押解犯人去梁京大牢,将军府之事,待我这边事情结束回府后,再与你细谈。”
言冉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
几日未见,总觉齐暮川面色苍白不少,似有心事,但当下人多,她也不便询问,便只嘱咐了一句万事小心,随后就拉着荷花上了不远处的马车。
因着担心府中之人不认识言冉,刁难于她,齐暮川特意安排齐恒亲驾马车护送言冉二人回府。
自己站在路旁,目送他们远去,直到马车远远消失在视野之中,他还站在原地,未曾挪动半步。
“看来我们景王对那落难女子还挺上心。”端王摇晃着纸扇戏谑。
齐暮川回过神,略一拱手,“论起对女子上心,倒是不敢与端王相比。今日我押解犯人去往梁京大牢,后面审问之事,就要麻烦端王了,若有什么需要,知会我一声即可。”
言毕,齐暮川翻身上马,带着关押犯人的刑车向梁京大牢行去。
端王宗正延拓,面上温和,但为人狠辣。
这朝堂之上,一半都是他的党羽,连当今圣上都要忌惮他三分。他这番明目张胆的撞船、上船,究竟是为了岐蒙山山匪,还是……言冉?
剑眉紧蹙,齐暮川只觉心中惴惴不安。
若是为了岐蒙山山匪一事,反正主犯司徒俊文已亡,其余人等他大可撒手不管。
可若他的目标是言冉……
阴仄仄的目光望向天边,梁京的天阴沉的可怕,握着缰绳的手不觉又紧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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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恒驾着马车,不多时就已行至景王府门前。
府门大开,前来迎接的是个身形瘦削的妇人,约莫四十出头,衣着华贵,待看见两个陌生女子从本该载着王爷车中下来时,脸上笑容瞬间便隐去了。
齐恒略一拱手,“华麽麽,这二位都是王爷的客人。”
客人?
华麽麽眉眼一挑,略带傲慢地打量眼前二人。
“麽麽好。”
言冉带着荷花礼貌问候。
来时路上齐恒已经对她们介绍过了,府中一应家仆都是听王爷话的,只除了一人——王爷的乳母,华麽麽。
这华麽麽早年服侍于先皇宠妃齐娘子,也就是齐暮川生母齐贵妃。据说齐娘子待华麽麽亲如姐妹,王爷出生时,她仗着受宠,不顾自己生的是皇室血脉,硬让这麽麽做了乳母。
如今齐娘子囚于宫中,与景王不得相见,唯有华麽麽能偶尔行走于后宫与景王府之间,帮着将母子二人将近况告知给对方。
于是她便愈发自视甚高,王爷的话她都时常只听一半;平日王爷不在府中之时,更是日日摆出王府主人的模样。
此时这华麽麽将言冉荷花二人打量了个遍:左边那个神色怯懦,看着像个丫鬟,右边的虽带着面纱,但眉宇间透出的气度,倒不像寻常人家。
“敢问姑娘是哪家小姐?”她看向言冉。
言冉礼貌作揖,“回麽麽,小女只是普通人家,幸遇王爷救了小女一命。”
普通人家?
华麽麽又挑了挑眉,普通人家还想进王府?
她双手抱胸,眼看就是要拒绝二人进门。
但齐恒可不吃那一套,他一贯讨厌麽麽狗仗人势的模样,也不必像王爷那般敬着这位乳母,张口就说,“华麽麽,这是王爷的贵客,你还不让开!是想要我请你让开吗?”
正说着,他已撸起袖子,作势要开打的模样。
华麽麽神色一变,王爷不在,没人管得住这小屁孩子,他若真动手,那还是自己吃亏。
罢了,罢了。
管这二人是谁,只要入了王府,都归她管!
她轻哼一声,侧身让开。在言冉二人迈步往里时,又故意趁机伸出脚,想绊她们个狗吃屎。
但言冉怎会被这样的小把戏给捉弄到,她大步跨过麽麽的脚,又自腰带上取下一颗珠子,弹到麽麽的落脚之处。
之后只装作无事继续往前走着,刚走出两步只听身后“啊”的一声,华麽麽朝着言冉二人的背影,跌了个狗吃屎。
荷花止不住好奇,回身偷看了一眼,忍俊不禁。
偷笑两声后,还是赶紧跟上言冉,向着客房行去。
景王府比言冉想象中的要小上太多了,似乎与釜州长史府相比还要再小上一些。绕过正前方的议事厅,便是后院,院子正中是一方池塘,塘内荷花开得正好。
“言姑娘——”齐恒停下脚步。
“……以后就叫我阿冉吧。”
“……也对,”齐恒自然知道要隐瞒言冉身份一事,立刻改了口,“阿冉姑娘,我们王府人不多,屋子也不多,这后院一共就五间房,王爷他自己住在东面那间,正中的主屋,惯常是不住人的,剩下三间,姑娘可自行挑选。”
言冉大略看了一圈,只惊讶于堂堂一个景王,王府居然如此之小……
“那方才的华麽麽,还有其它家仆,还有你,你们都住在哪里呢?”
“我们在别院,沿这条小路走到头,有扇小门,过去就是王府别院。与这院子也差不多大,因着王爷不喜人多,几乎凡事都亲力亲为,我们日常都在那边。”
凡事都亲力亲为?
言冉打量着这冷清清的院子,突然觉得齐暮川似乎和她想象中也不太一样。
“那我们住在这边院子没问题吗?”言冉问得有几分犹豫。
“那当然,王爷交代过了,别院人多眼杂,二位姑娘都住主院。”
原来是这样。
言冉点点头,在这件事上,齐暮川倒还挺谨慎,别院人多眼杂易暴露身份,在主院则要安全许多。
她放下心来,选了最西侧的屋子,只因那屋前也有一树木芙蓉。
在釜州木芙蓉曾救了自己一命,就当做是她的好运树吧。
这屋子不大,但倒是干净整洁,齐恒帮二人放好行李,前脚刚离开,就听有人刻意在门外清了清嗓子。
“二位姑娘,既是来了王府,那王府有些规矩得提前让你们知道知道。”
华麽麽拿着根一尺长的戒尺走进屋内,傲慢地看了一圈,身后正跟着五六个人高马大的家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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