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补偿

南见凝漫无目的地绞着手指,不经意间已将指头上卡出一片粉紫的印子。

“我不能变成一个恶毒的人,我不能加害别人,我心中有一条底线,但是我的思想快要冲破那道线了。如果李振泽没有出现的话,我根本不会有现在的想法,一切伤害随着时间都会慢慢淡忘。此刻倒回去一想的话,李振泽死了,可我并没有得到解脱,我反而陷得更深了。我觉得自己都要分裂了,看不透身边的世界,真真假假都像是幻影。”

丛主任在纸上记了些什么,轻轻地放下了笔:“上一次你好转是因为什么,你还记得吗?”

南见凝垂眉思考一会儿,脸上呈现出一点笑容:“我跟着衡卿回他老家,公公婆婆对我很好,像对女儿一样对我,我当时觉得自己也是被爱的,好像缺失的父爱母爱都回来了,人生都圆满了,过去的伤害又能算什么呢?”

“那他们现在不爱你了吗?”丛主任仔细地观察着南见凝,看到她眼中闪过一丝迷惑。

南见凝喃喃自语道:“他们待我一如从前,得知我可能不好生育的时候,依然坦然从容地接纳了我,爱护我,可是我——”她突然截断了话,忧伤地看着丛主任:“可是我内心很愧疚,觉得受不起他们的好。”

“人的想法是很复杂的,做出的每一个决定自然都不只有一个诱因,对吧?”南见凝问。

丛主任点点头:“你做出了一个什么决定?”

“我想当母亲。”

丛主任又记下了几个字,温和一笑:“你之前可没跟我说过要孩子这件事情。”

南见凝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当年我捡回了一条命,但是身体底子坏了。一侧卵巢破裂无法修补被摘除,剩下一侧又功能异常。我不是非要给衡卿生孩子,我是真的想有自己的孩子。我可以向福利院捐钱捐物,但是自从合眼缘的那个孩子被领走之后,我……我的想法就变了,还是想有自己的孩子。这其中当然也有衡卿的缘故,你爱一个人,自然不想让他遗憾,对不对。”

南见凝有些情绪失控,眼角浸着晶润的泪珠,欲掉不掉地衔在眼睫上,整个人都有些瑟缩。

丛主任递了纸巾过去,南见凝擦擦眼角的泪水:“我妈妈在我两岁多的时候不堪家暴跳河,我爸爸抛弃了我。所有的亲戚都嫌我晦气,没人要我。我也是我妈妈怀胎十月生下来养大的,我也有父亲的血脉,他们怎么就忍心不要我?”

“南见凝,这是新问题。”

丛主任语调温和:“在过去的十二年里,我们一直在努力克服诸多由心理创伤引起的问题。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提过这个幼年经历,你被信任的梁警官推开的时候,你被依赖的学长推开的时候,都不曾表达过你害怕被抛弃的想法,那是因为你自己克服了。”

南见凝沉默地看着地面,自己顺出一个逻辑来:“那时候我并不是喜欢他们,可能也没考虑过以后,只想当时有人依靠。现在不一样,我有自己的家了,我想和爱人长长久久地在一起,所以,我们应该是个正常家庭的样子。”

丛主任温和地反问:“那你觉得什么是正常的家庭?必须有孩子吗?必须得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吗?”

“不不不,家庭是千姿百态的,结构形式是自由的,怎么可能只有一种形态?我并不认为女人不生孩子就不完整,孩子也不是家庭不可或缺的要素,我——”南见凝突然愣住,她好像陷进了自己的逻辑悖论里。

是啊,她并不是那种对生育汲汲追求的人,可她就是在执着于一定要生养自己的孩子!

丛主任脸上始终都挂着淡淡的笑意:“这没什么不能说的,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想法。你想做母亲,是想把自己缺失的爱都补偿给孩子,这也是给自己的补偿。这种想法实际上跟你的爱人关系不大,主要是你自己的意愿。”

“问题在于领养的孩子和你没有血缘关系。但是你的补偿原型——你自己,是你父母亲生的孩子。原型不一致,你就无法从领养这个补偿行为中获得满足,所以你执着于生一个自己的孩子。”

南见凝不争气地捂住脸,指缝都被眼泪濡湿。

丛主任继续递纸巾:“另外,你的爱人也很喜欢孩子,但是你生育困难,导致这两个愿望你哪一点都不能满足。你很失落,很焦虑,恰逢李振泽阴魂不散,之前努力维持的平衡被打破,你又开始害怕那些外源性伤害,也就是那三个从犯会不会报复。”

南见凝低头,发现杯子里的茶已经见底,丛主任给她添上:“其实,那三个从犯会不会再来影响你的生活并不重要。因为外源性伤害是有办法解决的,你有爱人陪伴,最粗暴的解决手段就是搬家,或者换个城市,甚至出省、出国,这对于你们的经济能力来说其实不值得一提。”

“问题根源在于你现在想做一个母亲,只有升级成功,你才能获得心理上的真正圆满,只有到达这个时刻,你的内心才会力量充盈,任何外力都不足以伤害你的内心,是吗?但是最近你因为艰难的生育之路而情绪低迷,心理薄弱,才导致这些外源性因素也跳出来添乱。”

“从去年十二月起,我每个月去打针促排,到现在半年了,一无所获。”南见凝低低地说着,口气里满是伤怀。

丛主任看看时间:“今天我们聊得够多了,我只能建议你放宽心情,孩子的事情要看缘分。你放缓一下自己的情绪,好运总会降临。”

七月下旬南见凝又去横店探班,不过这次她没有去片场,悄悄地直接去了酒店,小松很上道地闭嘴保密。

衡卿收工回去,一开门就闻到了淡淡的桂花香气,像极了南见凝常用的一款香水,他心里还暗暗想着让她换掉那一款吧,毕竟和酒店香氛撞香了。转念一想,这酒店新换的香氛还挺有品味……

房卡一插灯一亮,床上的人才映入他眼中,睡眼惺忪的南见凝抬手挡住眼睛咕哝一声:“嗯……照眼睛。”

浴室里水汽弥漫,衡卿托着南见凝抵在墙壁上撒野,她一面心惊胆战地担心自己掉地上,一面又难以克制地在每一波起起落落理心眩神迷,几乎失神。

终于躺回床上的时候,衡卿又缠着往上贴,她推开埋在她颈间嗅吻的人,本能地缩了缩身子:“老公,抱了我那么久,你都不累的吗?我好歹也百来斤呢。”

衡卿就爱听南见凝情难自禁地时候叫他老公,又最听不得她这软软的调,别说他不累了,就是累也压不住这火!

南见凝跟个猫似的窝在房间里三天没出门,白天睡觉补足精神,夜里由着衡卿折腾。

这人是越来越贪心,搂着她的腰蹭来蹭去地求人:“甜甜,再多待一天陪陪我都不行吗?一个月就见三天,这是什么,王母娘娘给你的指标?多一天犯天条?”

南见凝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柔柔地卷着他的舌尖,柔柔地吻了一番然后冷酷地拒绝:“乖,我忙不开啊。等你休息的时候来公司给我当秘书,咱们就可以一天24小时都在一起,这不就补回来了吗?”

这是什么鬼逻辑,听起来渣里渣气的。

衡卿真是有气无处撒,人家有的家属都恨不能住在片场呢,他家这个怎么就跟做任务似的,做完就走。

唉,在南见凝这个工作狂心里,美色终究抵不过事业!

华都的日子一切如常,南见凝觉着自己是不是年纪大了,最近上班居然总觉得累得慌,好几次看着稿子居然睡着了,可是三十岁就算老了吗?

节气变化不是很明显,但是南见凝已经感觉到了隐藏的秋意,八月天气热起来像烧烤,下个雨就冷得腿疼,刚过月半她就不小心中招,时不时地过敏咳嗽,连眼睛都又疼又痒。自备孕以来她一直很谨慎,虽然知道希望渺茫但也没有急着服药,万一呢?

南见凝正在核对一条英文文献,酸涩的眼睛盯着屏幕时不时就泛出眼泪来,助理魏卓翰敲门:“南总,有位敬云珠女士来访。”

南见凝从屏幕前抬头,心情畅快:“快进来!”

敬云珠不是空手来的,她拎了个保温桶,南见凝有点意外:“哎哟,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你们吃什么好东西还惦记着我呢?”

敬云珠嘻嘻一笑,直接推开键盘,把保温桶打开放到她面前,南见凝闻到一点肉香味,但是这味道有点怪怪的。

“喏,我得了个偏方儿,西瓜蒸乳鸽,据说治疗哮喘很有用。老曾特意开车去周围村儿里找的鸽崽儿,我亲手给你做的。给方儿的人说吃八回绝对管用,你现在就吃,我看着你吃完给老曾交差。”

鸽崽儿?

南见凝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她看看保温桶里红呼啦啦的汤汤水水里煨着一对儿鸽崽,又看看敬云珠双眼发亮一脸期待的样子,甚是为难:“嫂子,这,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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