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白色灯光照到眼睛的老人从地上缓缓起身，惊慌失措。
“丁奶奶？”
这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外面晃悠。
赶紧把手机的手电筒光往下打，陆妍上前扶住了丁奶奶，上下打量，查看她有没有受伤，确认无碍后，开口问道：“丁奶奶，您怎么一个人在这？”
“找点东西，”不愿多说的丁奶奶没再透露，“没事，我再看看，小陆你先回去吧。”
黑灯瞎火，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奶奶趴在地上摸索，这场景怎么让陆妍放心的下？
“是很重要的东西吗？要不我让工作人员一起帮你找找？”
“不用不用，我自己就可以，你赶紧回家吧。”
摆摆手，丁奶奶拒绝了陆妍的提议。
在养老院的老人，大多数来享受服务的，像丁奶奶这样不愿意和人过多交流，也不愿意麻烦别人的，实在是少数。
一下犹豫，陆妍又撞上了下班回家的姚衍桦，二人面面相觑，没想到今晚还能遇到。
拉不住丁奶奶，陆妍赶紧把事情转告给了姚衍桦，希望他能劝劝老人家。
把负责的工作人员叫来后，丁奶奶仍然不肯离开，只是一味地表示，她一个人可以，不用管她。
要是工作人员真的放任不管，那明天估计就能上新闻，既然老人家不听劝，那就找个听劝的，拨打了丁奶奶儿子的电话。
一通解释后，电话那头的人先是和工作人员道歉，再是要求开个免提，和丁奶奶对话。
比起刚刚和工作人员道歉的好声好气，丁奶奶儿子现在说话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用带着乡音的语气呵斥老母亲大晚上不睡觉瞎折腾。
“大晚上不睡觉你到底想怎么样？一把年纪了，没点自知之明吗？都说了给你请人在家待着又不肯，非要住养老院，我们又不是没钱，住了又不好好待着，妈，你是非要找事吗？”
被自己儿子说了一顿，丁奶奶羞愧地低头，一个劲地和工作人员道歉，一步三回头答应现在就回房间好好休息。
白日里，陆妍给她拍照的时候，她的笑容腼腆真诚，与现在垂头丧气的样子形成了鲜明对比，叫人放心不下。
回忆起照片里她的模样，陆妍似乎发现她少了些什么东西……对了，玉石项链！从排舞到结束，每回见到丁奶奶，她的脖子上都挂着项链，从不离身，但现在她的脖子上除了几条深深的颈纹，空空如也。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陆妍跟了上去，扶着丁奶奶小声询问：“丁奶奶，您是不是在找项链？”
一听到项链，丁奶奶便来了劲，抓住陆妍的胳膊，眼里全是期待：“小陆，你见过我的项链？”
很遗憾，她是下午见的。
“我是猜的……所以您真的在找项链？”
“嗯，对，刚刚洗脸的时候发现不见了，我去了礼堂，都说没见过，我就想着会不会是散步的时候掉在哪里了。”
看着满脸懊恼的丁奶奶，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陆妍心里一紧，攥起了拳头，头脑发热就揽了活。
“您先回去，我留下来帮您再找找。”
“不用不用，找不到就算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又缩回壳里的丁奶奶拒绝了陆妍的好意，但陆妍岂是知难而退的选手，翻了翻手机相册，放大了丁奶奶的照片，看清了玉石项链的样子，默默记下，转头把包丢在花坛上，打开手机手电筒，开始地毯式搜索。
把丁奶奶送回房间的姚衍桦从楼上就看见时隐时现的灯光，猜测是陆妍，便也原路返回。
“给，手电筒，要找什么？”言简意赅，姚衍桦选择加入陆妍。
“玉石项链，长这样。”把手机里的照片给姚衍桦展示了之后，陆妍看了眼手机，“学长，你要留下来帮忙吗？”
陆妍答应帮忙一是看不得丁奶奶伤心，想再试一试，没必要拉着姚衍桦一起干苦力。
“我也没什么事，一起找吧。”
打着手电筒，从灌木丛边沿到长椅下面，再到草坪和排水沟旁边，陆妍和姚衍桦一个东一个西，猫着腰找着项链。
路灯下面，姚衍桦踩了一块硬硬的东西，赶忙将手电筒对准，没错了是项链！
还没从喜悦里沉浸三秒，姚衍桦就发现了大问题，项链破损了。
玉石本就是易碎品，看着缺了一个角的项链，陆妍和姚衍桦两个人愁眉苦脸。
“至少我们找到了一半……还多些。”
陆妍嘴上说的是安慰，其实心里压根没底，项链如果碎掉，那缺失的小角就有可能被路人踢到别的地方，不易被发现。
“再找找，应该再附近。”
事已至此，谁都不能说放弃，但老天可不给面子，憋了很久，终于一吐为快，随之而来的倾盆大雨直接让难度加倍提升。
从办公室拿了两把伞，姚衍桦先给陆妍撑上。
“不先休息会吗？”
一场秋雨一场寒，大晚上的要是被淋湿，陆妍很可能会感冒。
看着地上逐渐开始积水，陆妍知道等不得了，那么一小块雨，几下就被雨水冲走，那可就真的找不到了。
“没事，我可以，学长你休息会吧。”
姚衍桦怎么可能放着陆妍一个人在暴雨里找一条项链，其实看了照片，他要找人做条一样的给丁奶奶也不是难事，但一般物品都承载着感情，他也希望可以找到项链，物归原主。
于是顶着暴雨，二人伞，继续在地上摸索。
秋风一吹，雨滴随风飘荡，斜着打湿了陆妍的后背，让原本冒汗的她冷得打了个哆嗦，把伞往后面靠了靠，听着滴落的水声，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沿着积水流动的方向仔细搜寻，就差把手贴在地上摸了。
连她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上心，也许是想起了上辈子的记忆，知道人一辈子珍惜的东西没有多少，失去会万分痛心，她只是想帮助一个可怜的老人。
看这雨的形势，丝毫没有停止的倾向，陆妍的背后已经打湿了大半，两个人已经找了一个多小时了。
把陆妍从地上拉起来，姚衍桦让她先去旁边躲躲雨，交给他。
“我再找一会，就一会。”现在的陆妍执拗得像头牛，视线一刻不停地看着地面。
排水沟前，一颗“小石头”正顺着水流一路向前。
“项链！”第六感告诉陆妍，那就是玉石项链缺失的碎片，来不及把伞打好，踩着水坑就往排水沟方向冲，在碎片滑进的前一秒，捞它起来，捏在手心，摊开来确认。
“是项链！学长，是项链！”
被雨水打湿的发丝黏在颊边，随她急促的呼吸轻颤。笑意从微陷的梨涡里溢出，在眼尾漫开。
仿佛往沉寂已久的湖面投下星光，微风徐徐，所有清冷沉静都碎成粼粼波光。
“学长，你看我们找到了。”刚刚扯着嗓子喊得有些大声，现在的陆妍已经平静许多，捧着玉石碎片小心翼翼。
“嗯，找到了。”把伞往陆妍一侧倾了倾，姚衍桦往前了一步，“很厉害。”
明明是最平淡的夸奖，但透过姚衍桦的眼睛，陆妍看见了真诚，不由得有些羞涩。
“辛苦学长大晚上和我在这里找了。”
“走吧，去找丁奶奶。”
两个人湿漉漉的脚印留在了室内的走廊，姚衍桦把伞摆好，伸手讨要陆妍手里的项链。
“项链给我，你去我办公室擦擦头发换件衣服吧，之前搞活动有留下干净的衣服，在我的第三个柜子，也有毛巾，钥匙给你。”
交代完毕，姚衍桦盯着陆妍，见她半天没有给出反应，开玩笑道：“怎么？怕我抢你功劳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刚在雨里一心找项链，就算打了寒颤她也丝毫不在意，现在悬着的心下来，陆妍抓着胳膊缩成一团，反应慢了半拍。
“嗯，去吧，先把衣服换掉。”
命令式的语气却不让人讨厌，陆妍小鸡啄米点着头，一手递过项链，一手接过钥匙，转头往姚衍桦的办公室走。
拧了一圈门锁，陆妍打开了姚衍桦办公室的顶灯，依照吩咐拿出毛巾和衣服，往最近的洗手间走去，穿上了宽松的加大码白色T恤和黑色裤子，要不是有松紧带，怕是能滑下去。
卷了一下裤脚，陆妍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姚衍桦的办公室走，撞上了拿着吹风机的他。
“吹吹吧，别着凉了。”
看着如同哆来A梦不断掏出道具的姚衍桦，陆妍有些懵，但还是乖乖接过吹风机，对着头发一顿猛吹，一回头发现姚衍桦不见了踪影，只当他有事要忙。
再回头就看见他穿着和自己一样的广告宣传服，手上端着杯茶，放到了桌上。
“姜茶，喝点，驱寒。”
侧过脸，陆妍端起姜茶一饮而尽。
好在姜茶端上来的时候姚衍桦已经凉了一段时间，否则按照陆妍的喝法，一口闷，嗓子得烫伤。
“今晚谢谢学长了，拉着你干了半天活，都淋湿了。”
“你都为这些老人两肋插刀了，我能袖手旁观？”捞起桌上的车钥匙，这回陆妍没办法拒绝他了。
“走吧，我送你回家。”
折腾了一晚上，陆妍早已没了困意，但身体已经疲惫到了临界点，便承了姚衍桦的情。
车灯一闪，陆妍看清了姚衍桦的车，是一辆白色的奥迪，外观干净，和他的人一样。
顺着被打开的副驾驶，陆妍点头钻入，果然整洁，还带了点茉莉清香。
给出导航地址，陆妍系好安全带，准备出发，然而，不争气的肚子在安静的环境下非要表现一把，“咕噜噜”的声音把两个人都干沉默了。
好想现在就把自己埋到土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