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遏制住喉咙的路女士一动不敢动。

“我已经足够给你们面子了。”

事事的迁就令足以还清当年的“债务”，姚衍桦真正的脾气可算不得好。

“哈哈哈哈装不下去了吧，你有本事就这个样子出现在她面前，看她会不会吓跑？我告诉你，你这辈子的就注定孤独终老，爱而不得。”

姚衍桦当然不会真的对路女士下狠手，但受到刺激的他暂时也失去了理智，把人往沙发上一甩，眼里的鄙夷全露。

“她从来不是我们之间的赌注，我会尊重她的选择，但——”姚衍桦将脸慢慢拉进，盯着路女士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如果想玩，我会陪你玩到死。”

都说路江婷失去儿子后精神不正常，又有谁知道姚衍桦也是个疯子。

他说了会尊重陆妍的决定，就真的没去找她，可每个惊醒的夜晚，梦里的陆妍便对他说一遍要离开的话，他无法忍受，她不想见他，那就换他悄悄看着她。

和一个失去理智的人是无法谈话的，陆妍没法挣脱，也舍不得伤害他，便由着他在这一个吻里找寻着安全感，却也没法回应。

直到对方的手慢慢往衣服里探去，二人僵持的动作才让房间里不断升温的空气骤降。

是时候全盘托出了，希望你会相信我。

“小木华，我们聊聊吧。”

姚衍桦的瞳孔瞬间大了一圈，眼里的诧异和身体的颤抖都无法止住。

这个称呼，只有一个人知道。

“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木，华，怎么长大了不记得自己以前的名字了。”陆妍的身体总算是离开了墙边，在姚衍桦震惊的眼神里微笑着坐在了床边。

“过来，过来让老师看看。”

“你在和我开玩笑吗？”

眼前的人的的确确是陆妍，但说话的语气完全变了样。就算她看了当年的资料，也不可能知道他和老师的相处模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果然还是会被当作精神病。”陆妍点点头，不得不拿出更多的细节，“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的刘海有些扎眼，不敢和我直视，你开口的第一句话不是‘老师好’，而是‘好年轻’，虽说我是谎报了年纪吧，可我的阅历丰富得很，当你的老师绰绰有余。别说，你当初给你自己取的名字也有点意思，直接把最后一个字拆开来了。”

陆妍回忆往昔，会心一笑。自从接受了“借尸还魂”的设定，她不再抗拒回忆原本的记忆，于是曾经模糊的人和事如今都有了清晰的画面。

“老师？”姚衍桦薄唇轻启，人却还没从巨大的冲击下恢复。

“是我，小木华，好久不见。”

如同讲述一个他人的故事，陆妍将此前的经历娓娓道来，倘若不是二人之前相识，此刻她必定会被抓起来当实验对象。

以前读童话故事书的时候，陆妍不太明白什么叫“小美人鱼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直到如今她亲眼瞧见趴在自己身上的姚衍桦在哭泣。

“好了好了，我们不是再见到了嘛，不哭了，你的眼泪可变不了珍珠。”

能在这种氛围下开出玩笑的，除了老师在没有第二个人，他早该发现的，陆妍身上若有若无的熟悉感，以及一夕之间的突然转变，现在看来全是提示。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像只大狗狗，姚衍桦蹭蹭陆妍的鼻尖，没了此前的戾气。

“嗯，大概是现今社会师生恋还是太超前了。”陆妍皱着眉，忽地又重新露出笑容，“抱歉，是我一直在逃避，想不起来过去的事情了。”

“对不起，老师，对不起，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见到我，你不会……”

你不会死的。

当年车祸，姚衍桦重伤住院，姚家依旧是瞒下了所有消息，并且刻意隐瞒了另外的死者，如果不是后来为了陆妍寻亲，他根本想不到两件事还会联系在一起。

“那老师会离开我吗？”

一开始的问题再次被提起，不管陆妍现在是什么身份，姚衍桦都不可能放手。

“我……不知道。”

陆妍摸了摸他的头，收起了强颜欢笑。

“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全部，我不是陆妍，我已经死了，而我的妹妹，她总有一天会醒来。”

“这不公平！”姚衍桦无法理解，“陆妍她……你的妹妹享受了一切，拥有了所有，你明明是不甘心的，为什么要一再退让？”

“差点忘记了，你俩关系不好，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她陆妍真的不讨喜，也不是我占据她身体的理由，我已经很幸运了，能见到家人，能和你重逢，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所以笑一个吧，小木华，让我带着美好的回忆离开。”

陆妍捧着他的脸，笑得真诚。

这是她的真心话，纵使她有一万个不舍，也只是执念罢了。

“我不要，我不要。”

看着姚衍桦泣不成声，陆妍不敢令自己落泪，便抱着他希望能让他感受到当下的美好和爱。

有一就有二，带着姚衍桦，陆妍将这个荒诞离奇的故事告知了应蕾和陆磊，二老揪着心口，但也接受了事实。

比起姚衍桦，他们的心情更加难受，喜悲参半。

喜的是多年未归的大女儿竟然陪着他们许久，悲的是她早已不再人世，如今不过黄粱一梦。

知道真相的众人心照不宣，把与陆妍度过的每一天都当作是最后一天，珍惜与她相处的机会，来了一场久违的家族旅行。

给手写信画上句号，陆妍把它放进了信封，这是她留给田川和应贝贝的告别信，希望他们在看到信之后明白她的突然转变，并且恳求他们给真正的陆妍多一点耐心，她只是被保护得太好，太脆弱了。

望着窗外的月亮，陆妍下意识地觉得有些饿了，想吃点甜食，还真是没有骨气。

下午陪着应蕾他们逛了景点，留下了不少合照，也没什么可惜的了。

鼻头一酸，陆妍听见了浴室的门响，立马狂眨眼睛，生怕被人看出不对劲。

“小木华，我给你唱个摇篮曲。”

“你要不要起来吃夜宵？”

“小木华，你睡着了吗？”

陆妍躺在床上，嘴皮子一刻都不停歇，啥话都说，就是不肯睡觉，她害怕睡觉。

一声轻微的叹息过后，姚衍桦把人揽在了怀里，千言万语化作一句话：“不怕。”

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陆妍的两只手环着他的背，想把他身上每一处气息，每一个细节都印刻在脑海里。

所有的勉强与坚强在这里化作了泪水，打湿了他的胸口。

“学长，我不甘心……”

“我知道。

“学长，我还想多陪陪你们。”

“还有时间。”

“学长，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

在最后一声呜咽结束后，怀里的人陷入了梦乡，像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无声的告别。

次日清晨，当姚衍桦对上陆妍惊恐不满的眼神时，提前捂住了她的嘴：“别叫，冷静，你爸妈就在隔壁，我带你去见他们。”

熟悉的眼里冒出泪水，却再也倒映不出他的身旁。

在一阵尖锐的爆鸣之后，应蕾夫妇把人抱在怀里慢慢安慰。

他们的小女儿回来了。

养老院里再也没有那位哄着老人家笑上三天的女孩，工位上也不会出现扭转众人印象的老板女儿，所有人都默认了陆妍和姚衍桦分手。

作为当事人的陆妍有权知晓一切，在阅读姐姐留下来的书信和日记后，不得不接受了这荒诞离奇的故事。

遵守约定的姚衍桦将信件交给了田川和应贝贝，失去好友和姐姐的他们不免得将失望的眼神投射在现如今的陆妍身上。

最新的通话记录里，名字全是宋扬，陆妍躺在阳台的椅子上，听着楼下小孩嬉笑的声音，心情烦躁，没来由地怒吼：“烦死了，要玩去别的地方玩！”

什么借尸还魂，什么姐姐，什么姚衍桦，她不过是睡了一觉，醒来所有一切就都变了，开什么玩笑！

踹了一脚晾晒在身侧的鞋子，陆妍把自己锁进满是狼藉的屋子，猛揍一顿床上的玩偶，心中的郁闷不减反增。

拉开床头的柜子，她不情愿地拿出姐姐的日记，重新读了起来，这年头还有手写日记的习惯，她这个姐姐还真是老土。

9月14日：和家人一起看了流星雨，许了好多愿望，希望有几个可以成真……碰到了大学学长，好尴尬啊，以前的我和他吵过架。

10月28日：今天和田川一起出门购物，她明明长得很好看，就是缺少点自信。

2月9日：新街开的甜品店总是是吃到了，嘿嘿，好幸福。

都是些没营养的流水账，过得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日子，有什么好写的……

3月16日：我不得不去想，我根本不是陆妍，只是占据她身体的卑鄙小人，但现在的我好幸福啊，不想离开。

6月30日：最近想起越来越多的记忆了，我是不是要离开了，偷来的日子快结束了，对不起，陆妍，我太自私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