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鼎沸(二)

好春光不舍昼夜的流走,江南还没从淅淅沥沥的细雨中回过劲,**辣的阳光在某天悄然而至。

全国人民在四月底便开始翘首期盼着劳动节,绍兴作为旅游城市早就迎来了一**错峰的游客,天南地北的人聚集在这座城市从百草园走到三味书屋。

春光河串联着春光里和香樟里两条居民巷,中间隔着一处占地极小的花园,曲径通幽,院中间还有一块谁也说不清来历的石碑,上书“快晴”,自从前年被圈进古建筑保护项目,无名小院就挂上了一块新的牌匾 - “厘园”,意为方寸之间。围着厘园雨后春笋般冒出了咖啡店、纪念品和民宿店,加上社区不遗余力的月月争取卫生标兵,今年的春光河也成了打卡地,小拱桥边还竖着一块插遍全国的牌子 -- “想你的风还是吹到了春光河”。

假期的第一天,汪檀心被楼下导游的喇叭声吵醒,外头已经天光大亮,土行孙趴在墙头晒太阳,他打开窗户朝楼下喊。

“图南!”

楼下人探出脑袋。

“有事?”

“你多久起来的?”

“比你早。”

“起那么早干嘛?”

“看书。”

“咱们出去玩去吧。”

“去哪,人山人海的。”

“我妈呢?”

汪浩渺走到前院里看着俩孩子。

“你妈要去约会了,晚上回来,你俩自己玩。”

汪檀心看他妈描眉画眼扎了头,还没来的及问他妈和谁约会,汪浩渺砰的一声就把门关了。

图南敲开三楼的门,问他。

“想吃什么,周姨清早就回家了,收假才回来。”

“肯德基吧,”汪檀心想都没想。

图南啧了一声下楼,丢下一句“快换衣服”。

出门时正碰见领居董姨出门,董家和汪家做了十几年的隔壁,汪檀心是她看顾着长大的和她很亲近,她拍拍汪檀心的肩膀。

“跟大哥出去玩啊,我看到你妈妈出门了,留零花了没有,要是外面人多给我发消息,我给你们煮饭。”

汪檀心一门心思出去玩,打完招呼就跑走了。游客和行人多,他拉着图南的手腕像猴子一样逆着人流穿梭,看着肯德基排到

门外的队伍傻眼了,坐栏杆上晒了一小时才等到俩汉堡。

“哥,你是不是还没去过三味书屋的?”

“去过了。”

汪檀心大惊。

“什么时候?”

“春光里一号院三楼,你书桌上的"早"字和插画上鲁迅刻的"早”字挺像的。”

“......那墨池呢,那边还有戒珠寺。”

图南扬起手中的汉堡。

“你在肯德基没有得到教训吗?”

“要不和我妈说,我俩和同学去苏州玩吧,我们班好多同学都去了。”

“人更多,河里都站着人。”

“哥,从小到大,我妈都不让我出市区。”

图南看着汪檀心的黑眼仁,不带感情的回道。

“节后分班考你知道吗。”

正午的阳光很烫,汪檀心的心却很凉,这事已经被他完全忘记了。

三天的黄金假期,汪檀心不敢出门,淹没在各科卷子里,在知识的海洋沉沉浮浮,完形填空上三个恨字力透纸背。

收假的第一天便是考试,离开考还有十分钟,前后左右围着汪檀心的几个面面相觑,互相问:“谁复习了”,

他和宋梅梅举手,谢天一苦着脸喊:“吾命休矣!”

他一拳锤向同桌。

“我真的复习了!”

谢天一看他。

“知识过脑子了吗,左眼睛看进去,右眼睛漏出去了吧。”

汪檀心恨恨。

“不信你考我!”

后排的陈大可问他:“血浆渗透压的大小与什么有关。”

汪檀心转眼珠子。

“无机盐。”

陈大可瞪眼:“没啦?”

汪檀心理所当然:“没了啊,还有吗?我昨天才看过啊!”

磕半天没想出来,宋梅梅白他一眼,补充道:“还有蛋白质...”

图南皱着眉走进来,瞬间吸引了全班目光,他把文具袋递给汪檀心,开口:“你文具盒都不拿?”

“图南!”汪檀心两步追上去抓着图南的胳膊来回搓,“借我点气运。”

宋梅梅在旁边跃跃欲试。

“能让我也蹭点吗?”

图南:“......”

第二天考完试,学生们将桌椅板凳归置完,五点就放学了,谢天一、汪檀心和大可三人勾肩搭背的在走廊晃荡,恰好图南收拾完来二班抓人。

“不去食堂?”

“今天国服开了,我们去玩儿会。”

“晚上还要自习。”

“就一个小时,你千万你别和我妈说。”

晚自习已经开始了一个多小时,图南的余光一直盯着门口,平常一个晚自习尿频尿不尽到半个小时去趟厕所的三人组今天安静的出奇。

图南无语了,只要是学习时间必定精准到到分,但凡打游戏,时间就成了一个不应该被存在的概念。

图南走到二班后门,仨人座位空荡荡的,发给汪檀心的信息也没回应,他低头走过去敲敲宋梅梅桌子。

“打扰下,你看到汪檀心了吗?”

宋梅梅吓了一跳,用气声回。

“去网吧了,刚还问我老胡来了没。”

“他什么时候问你的?”

“晚自习刚开始的时候。”

“他们平常去哪个网吧?”

“坡下面那家心缘。”

“好的谢谢。”

图南走后,宋梅梅悄悄在小组群里发消息。

“汪檀心,大耳朵图图刚来抓你啦!”

图南顺着花坛墙根溜到围墙下,一个助跑蹭蹭翻过后快速往坡下走,在心缘网吧绕了一圈没看到人,他走到消防通道,抓着栏杆蹭蹭两下翻到顶楼,站在水箱上,左手在眼睛上快速一抹,金色竖瞳陡现,快速扫看着周围的街区。

黑暗的小巷里,难兄难弟三人组倒在地上,书包被甩到一边,几个彩毛正围着他们踩,其中一脚踢在大可肩膀上,痛的他吱哇乱叫。小巷尽头是一个大台球厅和几家烧烤摊,此时正值高峰期人声鼎沸,没人听见巷子里的龃龉,或者说听见了也懒得管,听话孩子此刻都老老实实坐在教室里呢。

彩毛们嘴里骂骂咧咧,有两人架着汪檀心的腿,其中一人一木棍甩下去。

“砰!”

那人手里的木棍被什么东西瞬间打飞,虎口震的发麻,巷口有人走近,施暴众人被吸引,汪檀心被甩开和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借着路灯,地上三人看清是图南,挂彩最多的谢天一眼泪汪汪喊了一声:“快去找保安!”

“为什么打他们?”图南扬声问。

为首的大黑壮,甩着棍子流里流气的笑。

“你是他们哥啊,他们没钱那你掏点呗,500不嫌少,1000不嫌多。”

图南歪头问汪檀心:“钱呢?”

地上三人异口同声:“充炉石抽卡了......”

一个瘦个黄毛挣表现一般揪住图南的领子,咧着黄牙恶狠狠的说。

“娘希匹,把了钱你就站着走出去,不把钱就让你躺着抬出去。小赤佬。”

图南捏住衣领上的手腕一个用力,剧烈的痛楚让瘦高个登时软到在地。其他人见状摩拳擦掌的冲过来,只见来人手一甩,瘦高个被甩到他们身上砸个正好,大黑壮一个趔趄仰面倒地,没等爬起来,图南抬脚一踢,小腿骨咔啦一声脆响。还想往上冲的人被这股狠劲愣住了,图南捡起根棍子劈头打来,专挑关节下手,没三五分钟全躺地上了。

大黑壮痛的抽冷气,抱着小腿骨抽冷气。

“娘个鸡,侬四中哒,叫啥名字,明天阿拉喊宁...嘶...”

图南扶起三人,对着大黑壮一字一顿。

“我叫胡德金,品德的德,黄金的金。”

无聊的晚自习大家昏昏欲睡,突然见窗外新来的年级尖子生领着三个颤颤巍巍的残兵往二班走,瞬间精神头来了,纷纷趴在窗口看,汪檀心从来没觉得这么丢人过。年级组长跑过来,图南三言两语说了情况,二班班主任老胡过来和年级组长一起把四人提溜到医务室,骂声隐隐约约传出来。

“报警,我学生不能受这种委屈!”

“还有你们三个,晚自习不上往网吧钻,脑西搭牢了!”

家长们风驰电掣的赶到,先是一顿心疼,心疼完就开始上巴掌,三人一个接一个被拧着耳朵从医务室领出来,可让学生们过了一个热闹的晚自习。

汪浩渺冷着一张脸边开车边训人。

“刚分班考完,别的孩子都坐在教室里使劲啃书,你呢,一丁点时间都要用来玩,你读书是给我读的,我要你好好学习是害了你?”

汪檀心坐在后座,捂着肿胀的左脸,耷着眼皮一言不发,图南不停的瞥他。

汪浩渺一路发飙,回到家又是一顿训,周姨想护又不好插话,给孩子塞了一瓶药推着他上楼。

汪檀心脱下尽是脚印的短袖校服,前胸后背全是青紫,一碰就钻心的疼,忍痛擦完了前胸,后背实在擦不到,他推开窗朝楼下轻声喊。

“哥...哥...图南...”

楼下窗户被推开,伸出半个头。

“有事?”

“哥...我...”本想说后背擦不到药,晚上被揍委屈劲上来,嗓子眼就堵了。

图南默了一会,关上了窗户,汪檀心听到噔噔噔的上楼声,挪过去打开了门。

图南问他。

“怎么了?”

还没等他说话,对方见他发抖,打量完前胸打量后背,走到床边坐下招招手。

“转过来,给你擦药。”

汪檀心顺从的蹲下来,冰凉的药膏碰到破皮处刺痛刺痛的,他没话找话。

“你下手又狠又快,学过武术吗?”

“嗯。”

“学了几年?”

“没几年。”

“你在新西兰上学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那疗养院有人欺负你吗?”

“也没有。”

“那你学武术干什么?”

“防身。”

“我也要学武术,跆拳道还是不行,太花架子。”

“你要老老实实待在教室,屁事没有。”

“我本来都要回来了!是陈大可和谢天一,打上头了非不肯走,一个劲的五分钟又五分钟,嘶...”

“你还是闭嘴吧。”

图南并不常干这个,手又重,汪檀心龇牙咧嘴,心理上的眼泪刚憋回去,生理上的眼泪又要落下来,又不敢哼唧怕图南嫌他麻烦。

第二天,汪檀心在家休息,目送完图南去上课,老老实实坐在桌前写作业,汪浩渺请了假一整天都待在家里,时不时敲门突击检查。

六点多,沈姨在楼下扯着嗓子喊汪檀心下楼吃晚饭,突然手机滴滴响,二班小群炸了。

田西发出一段15秒的视频,汪檀心一看是昨天在网吧堵他的大黑壮和黄毛瘦小个,两人打着绷带一瘸一瘸的被警察拽着往警车里塞,手机里传出大黑壮悲愤的大喊。

“胡德金,打我的是胡德金!”

视频外是老胡的大吼:“我什么时候打你了!”

大黑壮隔着警车窗户继续喊:“不是这个老帮菜,是个学生,胡德金啊!品德的德!黄金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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